赛宁带队来到春水满塘,说明是要全天候保护秋细娘。老鸨琢磨了一下,觉得开封府派人来,自己省去一笔雇佣护院的钱,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便应承下来,在秋细娘的小院隔壁腾出两间房,供赛宁的队伍驻扎。
秋细娘也回到了春水满塘,接下来就在这里做火器,不必再回开封府,若需材料补充,另派人手去开封府领取。
稍稍收拾了一下,赛宁便着手安排保安工作。这方面,来自殿前司的王光祖比他更有经验,当即以秋细娘的小院为轴心,布置了五个外刚,四个内岗,以及两条巡逻路线。赛宁、王光祖、泼皮四、二十个御龙弩直的禁兵被分为三班,轮流值岗,这番布置至少看起来是十分周密的。
“穿便服,不要随意与人交谈,最重要的是不要泄露我们的来历,所有人都包头巾,禁兵的兄弟,要把额角的刺青盖住。还有,不值岗的时候就在屋里歇着,不可外出。”赛宁最后叮嘱了几句,便把剩下的事交给王光祖来办,自己则离开春水满塘去找桃桃。
过州桥时,正好桃桃和袁家的人还有一个开封府的衙役也正过桥,只见桃桃意气风发,大步走在最前头。汴京女子都讲究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裙子上要挂禁步和压裙角的佩饰,因此走起路来都是小碎步,却少有桃桃这种风行大步。而且她身后跟着的开封府衙役和袁家的人都提着她刚刚血拼的成果,大包小包的,极为壮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大班。”赛宁招呼了一声,迎上前去,笑道:“今天收获丰富啊。”
“那是。老娘有的是银子。”桃桃得意地拍了拍腰包,“喂,你忙完没有,咱们去吃饭。”
“行,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春水满塘。”赛宁打算让桃桃和秋细娘见一面。
“善!”桃桃欣喜地拍了一下手,她长这么大,还没逛过窑子,登时兴致勃*来,让袁家的人先回客栈,自己则跟着赛宁一起去了春水满塘。
女人逛伎馆,这在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的汴京城里也极罕见。赛宁倒是知道轻重,便没走正门,领着桃桃从后门进去,避开闲杂人等,直接去了秋细娘的小院。
正在配制火器的秋细娘见他们来了,便放下手头的活计,上前施福行礼:“妾身姓秋,小号细娘,见过桃姑娘。”
“秋姑娘客气。”桃桃也有模有样地施了福,然后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秋细娘,称赞道:“你真漂亮,一看就是江南的小家碧玉。”
“桃姑娘好眼力,细娘祖籍确是江南。两位请进,今日由细娘做个东道,请两位在舍下吃个便饭。”
“那就叨扰了。”桃桃倒是不见外,便和赛宁一起跟了进去。
屋里生着火盆,烘得暖洋洋的,秋细娘便来帮赛宁和桃桃脱外衣。
毕竟有桃桃在场,赛宁不太好意思跟秋细娘这么亲近,便低声道:“细娘,我自己来。”
秋细娘却仿佛没听见,体贴地帮他脱去风尘仆仆的外衣,然后端来一盆热水,帮他洗手擦脸。
桃桃起初没觉得什么,还以为汴京城的花魁都是这么伺候人的,但仔细一看,秋细娘帮赛宁洗手擦脸,嘴角挂情,眉眼含春,她就察觉了异样,张大了嘴巴:“你……你们……你和他……”
赛宁一看,秋细娘是故意在桃桃面前亲近自己,不免心中苦笑,觉得也不宜再瞒,就搂住秋细娘的肩膀:“我们俩已经私定终身了。”
“囧!”桃桃惊呼了一声。她还以为赛宁又在吹牛皮,但仔细一看秋细娘的表情,就知道这是真的。这个消息有点突然,桃桃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二人,半天没说出话来。
“桃姑娘先请坐,细娘去张罗饭菜。”秋细娘适时地打破冷场,腰肢一扭,出去吩咐下人备饭。
赛宁和桃桃在桌前落座,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了一阵。
“我和她才好几天,没来得及告诉你。”赛宁略带歉意地解释了一句。
桃桃笑道:“我说呢,早晨在开封府门前我和你握手,这姑娘还拿眼瞪我,敢情是把我当情敌了。喂,你跟她解释清楚没有?”
赛宁点点头,提醒道:“解释过了,还是老套路,你可别说漏嘴。”
“这你放心。”桃桃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打量着赛宁。半年多没见了,她觉得赛宁好像变壮实了,不像刚从疆场回来时那样虚弱困顿。只不过眼眶有点发黑,眼下隐隐浮现出眼袋的轮廓。这厮,定然是纵欲过度了!
想到这里,桃桃有些不放心了,说道:“你和秋细娘是怎么认真的?”
赛宁撇了撇嘴:“当然了,我是那种玩弄感情的人吗?”
桃桃笑道:“我是怕你栽在人家手里,毕竟是花魁,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停,停,停!”赛宁打断了她,不悦地道:“细娘不是那种人。”
桃桃吃软不吃硬,见他顶撞自己,有点发火:“我这是关心你,怕你吃亏!你说你有什么?长相勉强算是不吓人,比你英俊的,比你潇洒的,在大宋一抓一大把。论才华,你连毛笔字都写不好。论财论权,你也不过是一个殿侍,俸禄养活自己还行,你养得了花魁吗?人家凭什么倒贴你?”
赛宁倒是懂得见风使舵,一见桃桃有点发火,便不跟她理论,笑了笑道:“什么长相啊,才华啊,财富啊,地位啊,都是浮云,提这些就庸俗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细娘就爱我这点。”
“我呸!”桃桃啐了一口,然后捧着肚子,作呕吐状。
这时秋细娘折返回来,见他们笑得喜庆,便好奇地问道:“说什么呢?”
桃桃站起身来,格外亲热地拉住秋细娘的手,让她和自己坐在一起,然后说道:“秋姑娘,你青春多少?”
秋细娘不知她何出此问,愣了愣才答道:“细娘二十了。”
桃桃知道古人都讲究虚岁,便笑道:“我比你大,叫你一声妹子可好?”
“好啊。”秋细娘点点头,“只要姐姐不嫌弃。”
“瞧你说的,你这么漂亮,我怎会嫌弃?”桃桃拉着秋细娘的小手不放,笑得格外欢畅。若她是个男子,这副笑容就可以称得上邪恶了。
赛宁倒吸一口凉气,桃桃那张笑脸,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时下人把饭菜送了过来,因为有桃桃在,同席的赛宁就不显得很碍眼了,那些下人把饭菜放下,就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饭间畅谈时,桃桃就拉着秋细娘说起汴京风物,讨论衣饰、化妆等女人之间的话题,赛宁插不上话,完全被无视了。
待到酒足饭饱,赛宁就想终断这次会面:“时候不早了,大班,别打扰细娘休息了。”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桃桃白了他一眼,“我和妹子投缘,定要聊个尽兴。妹子,我今天就住你这儿,咱们晚上继续聊……”
“你不是住客栈吗?”赛宁插了一句。
“我又没问你!”桃桃顶了一句,旋即一拍额头,嘿嘿笑道:“是我糊涂了,那个……我就不住了,免得妨碍你们。”
这叫什么话?赛宁心中大恨。
果然,秋细娘真有点把桃桃当长辈了,毕竟赛宁就这一个“姐姐”,长姐如母,在桃桃面前,她要表现得矜持一些,连忙说道:“不妨碍,桃姐就住下好了。”
赛宁左右赶不走桃桃,只得悻悻而出。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回到隔壁的临时营房,王光祖、泼皮四还有御龙弩直的禁兵全都不怀好意地瞧着他,纷纷苦叹自己没有姐妹,否则也能让姐妹牵线搭桥,去和花魁姑娘吃饭说话了。千夫所指,赛宁百口莫辩,干脆傻笑不语。
入冬之后春水满塘就不作夜间烟火戏了,而且刚刚闹过贼,老鸨更加不让秋细娘出去应酬。这一夜,秋细娘就留在房中,陪桃桃没完没了地说话。赛宁去打断了她们一次,告诉桃桃作军服的事。桃桃倒是爽快,一口应承下来,然后就把赛宁赶了出去,根本不给他和秋细娘说话的机会。
赛宁苦笑不已,不过既然桃桃和秋细娘谈得来,终归是一件好事,他也就没再打扰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