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痴情男子，好一对情深姐弟，好好好……”杨排风的笑容越发冷峻，眼里怒色更盛。
她让赛宁去天波府烧火，只不过是想羞辱赛宁一下，谁知赛宁却一口答应下来，而桃桃还很仗义地提出帮忙，秋细娘则已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这三人都是有情有义，杨排风便觉得自己好像变成小人了，心头自然恼怒。
“赛殿侍！”杨排风恼怒之下，便要继续刁难赛宁，“既然你肯去天波府烧火，就赶紧去殿侍班辞掉殿侍之职。辞完了，到天波府找我就是。”
“正该如此。我这就去。”赛宁便要站起身来。
“小六哥！”秋细娘抓着他的手，硬让他重新坐下来，抹了抹脸上的泪，神色恢复了平静，对杨排风道：“排风姐姐，这些事错都在细娘身上，请你不要责难小六哥了。你……你只管责罚细娘就是。”
杨排风却不理她，仍然眯着眼睛冷冷地瞧着赛宁：“你不是要去殿侍班请辞吗？怎么细娘一拉你你就坐下来了？莫非刚才那般千斤重担一肩挑的豪气，却只是惺惺作态而已？”
“杨姑娘好一张利嘴啊。”赛宁苦笑了一下，转对秋细娘道：“细娘，这一关我早晚要过，你就别拦着了。反正只有一年而已，咱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没必要这么紧张。”
“不是一年，是半年。”桃桃在旁纠正道，“我跟小六一起去天波府烧火，一年减成半年，合情合理，你说是吧，杨姑娘？”
“只要你们敢去，减半年也无妨。”杨排风看着赛宁和桃桃，流露出轻蔑之色。
“天波府又不是渣滓洞、中美合作所，我怕什么？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请辞。”赛宁满不在乎地站起身，让桃桃留下哄哄秋细娘，自己则离开春水满塘，先去开封府见曾公亮。
在路上他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杨排风这个刁难他的要求，多半也是一时脑热说出来的，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其中定有破绽可寻。比如，他毕竟是一个殿侍，为了一个女人而去天波府烧火，或许会遭旁人耻笑，但逼他这样做的天波府一样脸上不会好看。
想到这里，赛宁心就宽了，打算先跟曾公亮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再疏通一下天波府，最好让天波府有所顾忌，对他和秋细娘从宽发落。但若万一曾公亮不肯帮忙，或是天波府不近人情，自己也不必着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干脆和天波府来个同归于尽，这笔账，还是颇为划算的。
来到开封府时，曾公亮正和王光祖、泼皮四，以及左右军巡院的官僚商谈明日护卫夏使的事情。赛宁进去后，直接走到曾公亮面前，低声道：“大人，卑职有急事，能否私下说几句？”
曾公亮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便挥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去，然后问道：“何事这么急？”
赛宁肃立在他面前，垂首道：“卑职要请一年长假。”
“请假？”曾公亮更是惶惑不已，好好的请什么假呢？
“卑职要去给天波府作一年烧火工。”赛宁叹息了一声，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出来，只不过没说自己和秋细娘已经苟且。
曾公亮先是瞠目结舌了一阵，随后脸色便阴沉下来，赛宁越往下讲，他脸上的怒意便越浓，待到赛宁说完前因后果，他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指着赛宁的脸骂道：“你……居然为了一个花魁……你……你简直荒唐！”
“大人息怒。”赛宁单膝跪倒下去，自责地道：“卑职年少轻狂，做下荒唐之事，自己也感内疚。但男儿立身处世，应该敢作敢当。唯今之计，只有我去给天波府一个交代。幸好天波府并没有刁难于我，只让我做一年烧火工，就可准我与秋细娘成亲……”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曾公亮前所未有地大动肝火，嗓门高得，几乎是在咆哮。
外面的衙役全都吓了一大跳，偷偷往堂内看了看，见曾公亮满面怒容，赛宁单膝跪倒，知道大势不妙，便即纷纷回避，免得惹祸上身。
曾公亮运了一会儿气，稍稍平复了肝火，回到座上，问道：“让你去做烧火工，是天波府提出的？”
“是。杨排风姑娘是这样说的。”
“胡闹！”曾公亮看了看赛宁，心想此子年纪尚轻，在男女之事上稍显荒唐，倒也情有可原。可杨排风怎么也这般不知轻重？赛宁好歹是个殿侍，去给天波府烧火，传出去不仅有辱殿侍班的体面，官家威严也要受到损害，天波府还能落到什么好处？
“大人，是卑职辜负了大人的栽培。”赛宁做痛心疾首状，这个表情他是驾轻就熟的，毕竟从小就不是老实孩子，经常要在师长面前认错检讨，表演一下失足青年幡然悔悟的状态，绝对是本色出演。
“唉。”曾公亮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看了看赛宁，心说你若是我儿子，我定然打断你狗腿！
想到这里，曾公亮又不免苦笑起来，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花样百出的赛宁倒是颇为得他喜欢。对于一个方满弱冠的年轻人来说，能够有赛宁这般才干，已是极其难得。曾公亮实不忍看他因儿女私情而毁掉大好前程，于是站起身来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一趟天波府。”
“大人！”赛宁一看曾公亮脸色不善，心知不妙，霍然起身道：“还是卑职自己去天波府为好。”
“你去又能如何？”曾公亮复又恼怒起来，“你真打算去给天波府烧火？你可知道，刚刚御前操练，你突出奇招，大败辽人，官家龙颜大悦，还打算继续提拔你。不料你竟如此糊涂，为了一个花魁，便甘心身败名裂！这件事，你做不了主了！你老老实实等在这里，我去和天波府另谋他计。”
另谋他计……赛宁知道曾公亮是打算棒打鸳鸯了，一咬牙，说道：“大人，有件事，卑职刚才隐瞒了。”
“何事？”
“卑职已经和秋细娘……那个……米已成炊了。”
“你！”曾公亮震怒非常，身子晃了晃，跌坐回椅子上，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
看到曾公亮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赛宁心中自责：曾大人的确是器重我的，我不该再给他添乱了。
“大人。”赛宁再次单膝跪倒下去，垂首道：“卑职是行伍出身的粗人，不懂太多礼教。我只知道对自己钟情的女人，就该一心一意。既然秋细娘与我真心相许，我便不能辜负了她。至于此事会牵扯出的种种麻烦，我自会一肩承担。大人，多谢这些日子您对我的关照，待我给天波府做足了一年烧火工，再回来给大人效力。”言罢掏出腰牌，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曾公亮没再拦他，只看着他昂首阔步走出公堂，呆呆地愣了半晌，忽然却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显得非常无奈，心说此子虽然荒唐，但好歹还是敢做敢当的，倒也不愧为行伍出身的健儿。
可是就让赛宁这样去了，曾公亮总觉得不够妥当，思量一阵后，决定等明日官家朝见完夏使，再想办法疏通一下，毕竟天波府杨家将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若是自己从中斡旋，或许能让赛宁和秋细娘喜结连理。
“只盼他到时候能够收心。”曾公亮望着门外，自言自语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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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开封府的大门，赛宁忽然感觉轻松了不少，反正现在只剩下给天波府当一年烧火工这一条出路，干脆就光棍一些，给他天波府去烧火。
以为让我当一年烧火工就能吓跑我？赛宁想起杨排风刁难自己的样子，便就觉得好笑，浪费一年又如何？到了明年这个时候，自己也才刚满二十二，仍然是风华正茂的小青年，怕他个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