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亮走后不久,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通报:“赛殿侍,殿前司的许怀德带人把府围了,说要搜府!他……他还带着西夏人来了。”
祖宗哟!赛宁大汗,这许怀德昏了头了?带人来抓他们也就罢了,怎能让西夏人也一起来?
这时前院传来喧哗声和脚步声,听起来是许怀德带兵闯进府了。
“这位将军!”曾孝广的声音传来,“为何带兵硬闯此间?”
赛宁赶紧跑到客厅,从窗缝向外张望,只见许怀德带着一队禁兵涌到院中,其中果然有两个西夏武士。曾孝广则带领一些家丁横列一队,双方彼此对峙着。
“赛宁何在?”许怀德怒气冲天,胡子都吹了起来,“闲杂人等速速回避,让赛宁出来见我!”
赛宁一看许怀德的架势,心里有点明白了,都亭西驿是殿前司的禁兵负责护卫,他们早上前去作乱,杀伤数人,许怀德自然火大。说不定,他是打算把自己抓出来,这样一切责任就要由开封府承担,他殿前司就容易推卸护卫不周之罪了。
躲是躲不过了,赛宁只好硬着头皮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朗声问道:“许大人找我何事?”
许怀德见他出现,便一挥手:“拿下!”
“放肆!”曾孝广挺起瘦弱的胸膛,怒眼圆睁,“这里是开封府知府私邸,谁敢随便抓人?”
“许大人!”赛宁站到曾孝广身边,与许怀德冷眼对视:“为何拿我?”
许怀德脸色铁青,怒斥道:“你带人去都亭西驿闹事,我便拿得你!”
“什么?”赛宁作莫名惊诧状,“什么去都亭西驿闹事?都亭西驿出事了?”
“少装蒜!”许怀德大手一挥,打断了赛宁,“说吧,这件事还有谁参与其中,你把他们交代出来,我可保你周全。”
赛宁冷笑道:“都亭西驿出了什么事,卑职丝毫不知,为何许大人却认定与我有关?”
许怀德怒气冲冲地道:“服装!面甲!火器!诸葛连弩!全是你那一队的装备!你还胆敢抵赖?”
“哦?”赛宁在许怀德面前来回踱步,显得既惊讶又焦急,“难道是王光祖他们私下行事?许大人,你有没有问过他们?”
许怀德已经去过开封府,却没找到王光祖和破皮四,哪里想到他们就在曾府?他来这里,其实只是给西夏人做个样子,让西夏人知道他对此案极其重视,甚至不惜得罪开封府。于是嚷嚷道:“我不管他们,我现在是在问你!”
赛宁把手一摊,装作无辜地道:“许大人,卑职的确没带人去过都亭西驿。至于那些服装、面甲、火器、诸葛连弩,或许是另外一些人仿造,然后装备起来做乱,意图嫁祸给开封府。许大人,你可不能中了宵小鼠辈的离间计。”
许怀德正要继续逼问他,谁知旁边的西夏武士沉不住气了,大步踏前,又黑又粗的大手指向赛宁:“就是他,今早闯入驿站袭击使节的,就是此人带队!”
赛宁很纳闷,自己已经脱去了装备,他怎么还认得自己?便冷笑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认得我?”
那西夏武士断然道:“我认得你的身形!”
赛宁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我也认得你,年初我在屈野河西争战,遭遇一队临阵脱逃的夏兵,带队的不就是你吗?”
那西夏武士面红耳赤:“放屁!我从未去过屈野河西,你如何认得我?”
赛宁声色俱厉:“你说你没去过屈野河西,我也说我没去过都亭西驿。你能从身形来辨认我,我倒也能认得你的秃顶!”
西夏有秃顶风俗,秃顶者遍地都是,赛宁显然是在强词夺理。在场的禁兵忍不住觉得好笑,其中几个便哈哈笑出声来。
那西夏武士口齿笨拙,说不过赛宁,盛怒之下便提起拳头,哇呀呀大叫着扑了过来。
“住手!”许怀德见势不妙,大喝了一声。
但那西夏武士却不理他,钵盆大的拳头瞄准赛宁面门,轰然凿了过来。
赛宁知道西夏人好勇斗狠,说话时便有防备,见他出拳,当即双腿一分,前三后七,扬起左手粘住西夏武士的手臂外侧,正是“太祖长拳”中的“探马势”。
今早他被智化用这一招制服,倒也因祸得福,领悟了其中奥妙,粘住西夏武士手臂时,捋臂、拿手、顺势翻腕,动作一气呵成,显示了他过人的学习能力。
不过,护送夏使的武士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那西夏武士拳势受阻,立刻暴喝一声,骤然收回了拳头,没被赛宁拉开门户。紧接着,便又将左拳凿了出去。
赛宁重心一移,右手探出,仍是一招“探马势”,这一次动作更加连贯,西夏武士想要再次收手时,他便已拉住其左腕,用力一收,将西夏武士的架势拉长,门户大开。
许怀德大惊失色,这些西夏人正在气头上,若是赛宁伤了其中一个,其余的必定不能善罢甘休,于是吼道:“赛殿侍住手!”
赛宁本打算一拳揍倒西夏武士,但听到许怀德大叫,心里倒是想起了轻重缓急,当即没有出拳,把西夏武士的重心拉偏之后,暗中使出“太祖长拳”的“鬼脚蹴”,右脚一抬,踩住了西夏武士的脚掌。
西夏武士身体前扑,左脚却被踩住,只听咔嚓一声轻响,脚踝处的韧带便就撕裂开来,疼得眼前发黑,扑通跌倒在地,抱着左脚哇哇惨叫不已。由于“鬼脚蹴”太过隐蔽,除了许怀德等禁军高级军官,其他人都没能看清西夏武士是如何受伤,还以为是他自己跌伤的。
“嘿嘿……”赛宁冷笑起来,心中十分得意。吃一堑,长一智,今日从智化手下吃了亏,却得以领悟了“太祖长拳”的原理,不仅能够使出“探马势”,连“鬼脚蹴”也使得恰到好处,看来以后稍作练习,找智化报仇应该是指日可待的。
“自食其果。”曾孝广走上前,冷冷地看着倒地的西夏武士,然后抬起头望向许怀德:“许大人,你们明明没有真凭实据,便来此间兴师问罪,莫非是怕了西夏人?”
许怀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正要怒骂,却听外面有人喊道:“停手!”
喊声中,赵宗实带队冲进院子,大步上前,对许怀德质问道:“为何擅闯曾府?”
许怀德收敛了一些怒气,瞪着赛宁:“大将军,今早此人带兵突袭都亭西驿,杀伤众多……”
“这件事我听说了!”赵宗实虎着脸,打断了许怀德,“这件事与赛殿侍无关,去都亭西驿闹事的,乃是江湖匪类,故意打扮成赛殿侍的队伍,意图嫁祸开封府。”
赛宁大喜,看来曾公亮已经向官家解释过了,而且暂时稳住了官家。
许怀德还算反应快,稍稍琢磨了一下,便没多问,低头应了一声:“卑职明白了。”
“那就赶紧带你的兵退下!”赵宗实声色俱厉地道。毕竟许怀德跑来曾府问罪,显然是顶不住西夏人的压力了。对于这一点,赵宗实也非常不满。
许怀德下令收队,悻悻而去,临走时瞪了赛宁两眼,眼神中颇有“你好自为之”的警告之意。
赛宁一笑置之,把赵宗实请进客厅。
赵宗实落座之后,摘下头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叹息道:“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大局就让许怀德搞砸了。”
赛宁肃立在一旁,没开口。
赵宗实喝茶润了润喉,说道:“今天的事情,曾知府已向官家禀明。说到底,是智化那厮太狡猾,起初他请皇城司抓人,皇城司知道兹事体大,便要向上请示,而没能立刻准允。谁知智化竟然自作主张,仿制公牍,蒙蔽了开封府,最终酿成了这般大乱子。眼下说什么也晚了,要紧的是立刻找到智化,这件事,便请赛殿侍带开封府的人进行搜捕。”
赛宁总算踏实下来,朝廷还要用他抓人,就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了吧?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那西夏人怎么应付?”
赵宗实轻描淡写地回答:“有司会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