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急匆匆赶到医院大门,正看到班主任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脸上掩饰不住焦虑之色。没等计程车停稳,我便急忙跳出车门外,一个箭步冲到了班主任的面前。冯泪怎么样了?我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他,而他只是无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接着背过身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叹了口气。
她的呼吸平稳,心跳、脉搏和血压都沉稳有力,和正常人无异,医生这样告诉我们,身体看来也没有什么大碍,简直就跟贪睡一样,迟迟不肯醒来。我的脑中模模糊糊闪过了一道可怕的光亮,难道冯泪成植物人了?我试探着说出这个想法,换来的只是医生无奈的苦笑。
所谓“植物人”多是由颅脑外伤、脑血管病或者一氧化碳中毒造成的,由于大脑皮层受到严重损害或处于突然抑制状态而陷入昏迷,病人可以有自主呼吸、心跳和脑干反应。“但是经过X光检查,这位患者脑部并没有受到损害的迹象,”医生回答,“据我个人看来,她倒像得了嗜睡症,正沉浸在她一个人的梦境里。”
“嗜睡症?”
“没错,这是一种神经性疾病,症状严重时会引发随时随地不可抑制性睡眠的发生。我想你们大概也知道,人的精神活动分为兴奋和抑制两个过程,这两个过程互相交替,相互平衡。当大脑皮层处于兴奋状态时,人就清醒;当处于抑制过程时,人就昏昏欲睡,进入睡眠。大脑皮层沿着“兴奋——抑制——兴奋”的过程反复进行着,从而使人有规律地进行睡眠休息与工作学习。而这位患者,显然无法控制好兴奋和抑制这两个过程,导致她陷入了长眠中,”他拨开冯泪的眼皮,可以清楚看到她的眼球正在眼皮下飞快旋转,“瞧,快速眼动睡眠,证明她正在做梦。”
心理学家将睡眠分为两个不同的时相:快速眼动睡眠和无快速眼动睡眠。这两个时相在每晚的睡眠过程中交替出现。入睡时先出现无快速眼动睡眠,大约过了90分钟左右出现快速眼动睡眠,持续几分钟后又进入无快速眼动睡眠。在快速眼动睡眠时期,可以观察到人的眼球在眼皮下飞快旋转的情况,人的梦境一般发生于这一时期。“梦是人们在十分轻松的睡眠状态下的大脑部分神经系统活动的结果,”医生总结道,“植物人是无法做梦的。”
“可是……”虽然听得云里雾里,我总是有点不放心,“你的意思是,只要她还在做梦,就证明她的大脑没有受损?只是单纯的想睡觉?”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是这样。”医生说。
一直在做梦吗?我坐在冯泪的病床前,凝视着她裹在洁白床单上的平静睡脸。医生说得应该没错,她的表情看起来安详极了,粉红色的嘴唇向上扬成了一个微微的弧线,猛一看,就像在微笑……她一定在做一个美梦吧?只不过在她的梦里,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我的身影呢?
葡萄糖一点一滴透过输液管流进她的血管,她准有两天没有正常吃饭了,真是可怜……早知道和她吵嘴会闹成这副样子,就算刀驾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一定把赌气离开的她追回来,无论软磨硬泡,丢尽男子汉颜面也要哄她开心。我真是头蠢驴!我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内心被悔恨所深深噬咬。她要是从此不省人事,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冰霜般清冽的月光淅淅沥沥撒在病房的地板上,不知不觉我在冯泪的床前睡着了。等到我打了一个寒噤,猛地醒来,病房里的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先的模样,动也没有动过。我失望地将目光投向病床上的冯泪,她的睡姿一如刚才般纹丝不动,散落在枕头上的黑发衬托的她的脸更加皎洁。我满怀心事走到她的面前,伸出了双手。她的眼球在我的掌心下剧烈地颤动着。
“还在做梦吗,冯泪?”我悄声对着她耳语道,“是一个怎样的梦境,令你如此流连忘返?”
“回来好不好?你的朋友,家人,都很需要你。”我都在说些什么?这种恶心八啦的台词,都是从韩剧里学来的吧?怪不得冯泪老嫌我嘴笨。看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又加了一句:
“要不,你也带我一起入梦吧!”
动了动了!我敢用自己的人头担保,就在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冯泪的眼皮极为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又长又黒的睫毛刷子一样扫过我的手心,顿时一股麻酥酥的痒痒感电流一般传遍了我的全身。
可问题接踵而至……该怎样才能进入她的梦境呢?
第二天,班上来了好几个女生看望她,照例带来了些鲜花水果等慰问品。我一边愁眉苦脸地大嚼香蕉,一边尽量回答她们刁钻古怪的问题,尤其是那个颜无月。其实她本人相貌条件不差,最受不了她一身“彪悍”气。真搞不懂一个乍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女孩子,成天喜欢研究杀人啦破案啦,好奇心贼强,又是看恐怖电影又是打恐怖游戏,大大咧咧疯疯癫癫,更加上比冯泪还喜欢叽叽喳喳,没有一刻消停过嘴巴……我的天哪!真为她以后的男朋友暗捏一把冷汗,还不知道以后受到怎样的满清十大酷刑呢。拜颜无月所赐,冯泪跟我闹得天翻地覆导致昏睡的事,早象一阵风一样吹遍了我们班上,那些女生看待我的眼神自然不太友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冯泪自己醒过来,”我回头瞟了病床上的女友一眼,深感处于众多莺莺燕燕包围中的我简直像在召开记者招待会。我用力咳了一声,“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该死,那个颜无月不怀好意地举手了。“童威,这么说来你只打算消极等待,而不是主动寻找对策了?”
我的脸红了一下,“连医生都没有办法……我一个人能做什么?”
“如果说,我能给你一点建议呢?”她那明亮的眼睛盯着我,一直望向我内心的最深处,“也许有个人,真的可以帮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