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为你笑出最动人的样子,衣上落满风尘,从此芳菲歇,也只念你温世容颜,求你一句安好。
“你就是柳欢?”孟史岩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身量过于瘦削,好像还并无及冠,却已是成年男子的装扮,实在是太瘦小。眉目间暗藏着灼灼光华,那双澄净不含一丝杂质的清澈眸子似乎能照净一切污浊,过于清秀精致的容貌不能让人生起对于夫子的敬畏之心,反而是想抱在怀中好好疼爱,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句诗来,任是无情也动人。这样的人儿,若是男子也就罢了,若身为女子,他恐怕就真的是体会到了红颜祸水的意义了。
“孟院长,小生正是柳欢。早闻苍云书院的孟史岩院长洁身高洁,文采风流,难得的却是您的有教无类的精神。之前我便极其仰慕您,今日能得见真颜,实是柳欢之幸。”柳欢上前作揖后缓缓说道。
唔,这人说话倒是挺中听的。孟史岩摸了摸胡子想。
“爹,您可别把您那套训学生的话来对付柳欢啊,”见孟史岩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了不得的话的样子,孟一湘赶忙说道,开玩笑,她都答应柳欢绝不让他受欺负来着,自己爹怎能不支持!“我好不容易把柳欢请来帮您忙的,您若是把她气走了,哼哼哼!”
孟史岩对着女儿讨好的笑笑,“湘儿心疼爹,爹当然知道,但是爹还是得考考他,若他没这个本事,爹也不能就让他这么去教那群孩子,这一个不小心,那就是人命关天的事。”
“说来说去,你还是得自己去嘛,你就是不想管我和娘了是不是!反正我不管,你要不答应让柳欢来做这个先生,你,你以后就别回家算了,自己和学生过一辈子去吧!”孟一湘委屈极了,爹什么都不懂,他就不知道自己和娘在家会担心吗?都一把年纪了,也不让人省心。她一急直接用了“你”字,可见是被孟史岩气得狠了。
“好好好,爹错了好么湘儿,爹以后一定多回家陪你和娘,爹保证!”
“谁用你陪啊!讨厌!”
“咳咳,”孟史岩将手置于嘴边假咳了几声,他可没忘记这儿还站着一个看戏的呢,“柳公子啊,虽然湘儿很欣赏你,但我还是得考考你的,我得为学生负责。”
“孟院长说的是,柳欢知道。”
“那便开始吧。”孟史岩略一沉吟,目光瞥见一旁书案上放着的《唐诗三百首》,开口说道,“我也不准备问你些什么难的,这次的学生都是些八九岁的孩子,想必湘儿已经跟你说过了。这《唐诗三百首》他们虽然已在家中研习过,但一般了解的并不会很深入,所以做人先生的这课是免不了不上的。你就说说对《唐诗三百首》的理解吧。”
“《唐诗三百首》是一部流传很广的唐诗选集。唐朝(618年907年)二百九十年间,是中国诗歌发展的黄金时代,云蒸霞蔚,名家辈出,唐诗数量多达五万首。唐诗选本经大量散佚,至今尚存三百余种。当中最流行而家传户晓的,要算《唐诗三百首》。《唐诗三百首》选诗范围相当广泛,收录了77家诗,共310首,在数量以杜甫诗数多,有38首、王维诗29首、李白诗27首、李商隐诗22首。它是我们接触中国古典诗歌最好的入门书籍。而这其中我最喜欢的,要数唐朝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了。”柳欢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
“哦?”孟史岩心中诧异,但面上却是不显,“你倒是说说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寻春遇艳,重寻不遇。还是春光烂漫、百花吐艳的季节,还是花木扶疏、桃柯掩映的门户,去年今日,伫立桃柯下的那位不期而遇的少女,想必是凝睇含笑,脉脉含情的;而今,人面杳然,依旧含笑的桃花只引起对往事的美好回忆和好景不常的感慨。在偶然、不经意的情况下遇到某种美好事物,而当自己去有意追求时,却再也不可复得。人世间该有多少求而不得的事物啊,我们失去的,不曾得到的,一直追寻的,一生这么漫长,可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令自己怦然心动的人了。我想,这样的心情经历,怕就是我一直在找寻却不得的东西吧。”
“那谁是你怦然心动的人呢?”
柳欢话音才落,一个低沉的磁性嗓音从门外传来,听到这句可以算是轻薄的话也并无什么反感,反而心里微微一动。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隐在光照不见的地方,带给人浓重的压迫感。
“雁大哥!”孟一湘眼睛最尖,一下认出了人。
“一湘好久不见了,最近都没见你来找非晚。”雁非逝对着孟一湘点点头。
“哦那她是想我了吗?嗯,我明天就找她去!”
孟史岩看见来人忙迎了上去,“非逝,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老师,好久不见了,”雁非逝看见昔日恩师作揖行了一个礼,“学生来是为了我侄子入学一事。老师也知道,应将军常年镇守在边关,而我姐姐又是妇道人家,当初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将独子宠成不知什么样;听青林要为那些子弟们授课,我这做舅舅的就作主一回,来请孟院长收下我这不懂事的侄子。”雁非逝微微笑着,一张冷厉的俊脸面对恩师也不由得柔和了下来。
“哦这没什么,”孟史岩摆摆手,“多一个也没什么。你今天来的也巧了,这是我找来带班的夫子,柳欢,你也过来见见吧。”说着便为他二人引见。
自刚刚雁非逝一进门,柳欢的心就跳的厉害,生怕被他看出些什么,手心一捏全是冷汗,当日只在逃离的晚上匆匆瞥见一眼,可就那么一眼她也已经确定这个男人的强势:也是,本朝最大富商,江南第一的家主,怎可能是好惹的人物,现在只求不要被他认出便好。
“这就是刚刚发表了一番大言论的公子吧,”雁非逝上下仔细的盯了她很久,直到她全身都发了冷汗才转开目光,“的确是学识渊博呢。”
柳欢略略平静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道,“早听闻雁家家主惊艳绝伦,人才世间少有,今日一见,果真非凡。学生倾慕已久,有幸得见,实为激动。”
“哦?倾慕已久?”雁非逝眼中的黑深邃的如同墨一般化不开,“你倾慕我哪里,何时何地?”
柳欢听他的回话,一时间不知如何接,直愣在了那里。
孟一湘见柳欢犯难,急忙说道,“雁大哥你欺负人!阿欢只是客气,你还真当自己万人迷啦!柳欢我们走,不听他们在这里说什么经国大理!”说完又抓着柳欢手腕转身便走。
走到一半又回身,“爹,您说好让柳欢来上课的吧,那几时开始的呢?”
孟史岩看着自家说风就是雨的闺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又看见柳欢窘迫的样子,心想自己还有同病相怜的人,又想到刚刚雁非逝被孟一湘的一阵抢白,越发觉得平衡了起来,于是摸着胡子开口,“这倒也不急,还要看那些子弟何时会来上课,粗略估计也就这月十七八吧。”
“那还有好几日呢,走,柳欢,我带你好好玩玩!”孟一湘一听还有这么久,心里高兴了,说完也不等柳欢告退,直接拉了人便跑。
“嘿这丫头,越来越野了!”孟史岩嘴上骂着,可眼里的慈爱却怎么也藏不住。
“一湘是活泼,单纯了。”雁非逝看着自己恩师的心口不一也不点破。
“对了,你真的要让你侄子来趟这趟浑水么?这里面可深着呐,这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可都不是好惹的。你家那个虽说顽劣了点,但还是棵好苗子,无须送来给我糟蹋。”
“老师,要糟蹋的也不是您糟蹋,另有其人,而且是您选的不是么?”而且找来的人可算是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哦?听你这么说,你倒是对那个湘儿找来的人很感兴趣么!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老师,麻烦您不要顶着这幅模样说出这种话好么?为人师表的,这会让外头多少尊敬您的觉得自己被骗了啊,您忘记上次师母半个月不理您的事了么?”雁非逝看着老师的奸诈样子,微微扶额。
“嘿嘿,下次注意啊!别告诉你师母,别以为我不知道,上次虽说是段可逸告的状,但别说你小子就没参与!”
“老师您年纪大了,脑子却还没坏啊!”
“你这小子,就知道你平日人模狗样的,就是一肚子坏水!“
“老师。”
“哼!”
“我想说的是,我走了啊,还要去梦一阁一趟呢!”
“哼!”
“唉,梦一阁的老板前几天还说新进了一批梦里香呢,给我留了几瓶。本来还想问问要不要给您带一瓶的呢,看来还是算了吧。我先走了啊!”雁非逝转身往外走。
“别忘了给我带啊!”
果然刚出了门,就听见里面传出中气十足的一声吼。雁非逝站在门外缓缓笑开,抬头看了看正当午的大太阳,果然是个好日子呢。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