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款款上台,伴着笛鼓声袅袅开唱。
杜丽娘:【绕地游】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春香:【绕地游】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杜丽娘:【步步娇】袅晴丝吹来——
春香、杜丽娘:【步步娇】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杜丽娘:【步步娇】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春香:【醉扶归】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
杜丽娘:【醉扶归】可知我这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春香、杜丽娘:【醉扶归】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春香、杜丽娘:【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皂罗袍】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声声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
听众里,有凑热闹的百姓,也有不少戏迷,显然这一唱段表演的行云流水,深得人心,引得场下阵阵叫好,退场后更是掌声不断。
苏茉心满意足的下台。舞台上的灯光,听众的目光,都聚焦在一身,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班主也没说什么,只是认同的点点头。不过这已经是不错的评价了。
苏茉卸下行头,正坐镜前准备卸妆,却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随同班主一块过来,送来一张火红的请柬,“你就是杜丽娘的扮演者?这是我家老爷让送来的请柬,在府上设了庆功宴,有请姑娘进府一叙。”
苏茉作揖接过。
管家继续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也好回话。”
苏茉看了一眼班主,眉头似有担忧之色,一低眉,大概也料想到几分班主的难处,只盯着镜前的化妆之物,咬着的下唇最终松开,悠悠吐出两个字,“胭脂。”
“原来是胭脂姑娘,那就恭候大驾了。”管家哈哈客套一下,离去。
班主倒是大头了。这请柬乃是苍梧首富李绅所发,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物。苏茉唱腔身段都不错,只是碍于脸上的胎记,若是前去赴宴,若是不讨欢心,只怕殃及整个庆余班。
班主沉默,其他人也不敢出声。偌大的后台就只剩下大家的喘气声了。
“啊.嚏。”坐在苏茉旁边的洛梨发出不适时的声音,在众人的聚焦中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头,水汪汪的眼神里有着小委屈,让人不忍责怪。
班主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拿过请柬递到洛梨手上,“今晚,你就是胭脂。”转向苏茉,“苏茉,你也一块去,随机应变以防万一。”
庆余班的最新闺门旦胭脂带着侍女如邀应约,卸去妆面,果真如想象中的青春俏丽,甜美如花。
李绅大喜,出资邀约了五天的戏约,场场力捧胭脂。庆余班跟着沾了光,名声也开始传开了去。
成为名角,必要的条件之一就是有人捧。捧的人越多,名气越大。
走南闯北数十年,是时候考虑安定下来,建立一个固定的戏曲班子。
班主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李绅表示愿意赞助一部分。一是为听戏,二也算投资,三来为捧角。就这么一拍即合,庆余班正式落脚苍梧。同时也应李绅的要求,将庆余班改名为玲珑戏班,在仙居县占下一席之位。
苍梧也算是规模不小的富裕城镇,周围还分布着几个小城镇,往来人马倒也不少。玲珑戏班定居在此,也不愁客源。更何况有李绅这个首富一直支持着。玲珑戏班两三年间就发展成三十几人的班组,名声在外,也引来不少的戏迷专程过来听戏。其中最火的角儿就是旦角胭脂,只要有她,必定场场爆满。
苏茉的唱腔,这两年来也越发的纯熟。主打凸显唱功的正旦,也是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青衣。《三击掌》的王宝钏,《桑园会》的罗敷女,《二进宫》的李艳飞,《春秋配》的姜秋莲……苏茉的气息及音域,让她能轻松驾驭各类的角色。各色的青衣演的活灵活现,唱词入木三分。
洛梨则专攻花旦,青春跳跃,俏丽活泼,《西厢》的红娘,《拾玉镯》的孙玉姣,讨巧却不如青衣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戏里,苏茉的唱功成就胭脂的专业。戏外,洛梨的处世支撑胭脂的名声。
各取所需,倒也和睦。
班主也乐见此种场面,把两人都当台柱子捧着,尽量一碗水端平,不厚此薄彼。班组里的人也算团结,一点声响不往外泄,才得以维持着玲珑戏班的欣欣向荣。班主还特地向外发话,胭脂有个规矩,就是在戏台之外不唱戏。这一个传扬开来的奇特规矩,还是为胭脂的真实身份打了不少的掩护,是在碰上难缠时候,就只能靠两人临场应变,化险为夷了。好在一直以来胭脂的运气还不错的样子,并没有因此而泄露分毫。
芊芊听的入神,从没想过胭脂还有这么一段令人怕案惊奇的故事,这可比不少的戏本要精彩的多了。看苏茉私底下安静低调的样子,着实难以将她跟戏台之上熠熠生辉的胭脂相联系起来,归根结底,大概还是对苏茉这个身份的不自信吧。原因不言而喻。
芊芊也是经历过这样一段时期的过来人,自然能感同身受,甚至远比苏茉所能了解的更多一些。也因此,自顾自的对苏茉生出了不少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样一个纯粹爱唱戏的姑娘,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喜欢呢,芊芊只想了解她多一些,或许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忙的,也决计不会袖手旁观。
苏茉说了半天,才意识到今天自己倾诉的似乎有些太过,也因为芊芊一直的感同身受的表情让她毫无防备的全盘托出,这时候才醒悟过来,腼腆低头,“抱歉,洋洋洒洒说了那么许多,倒是耽误你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