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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蛊人国

怀西觉得眼前发白,好一会儿才适应,揉揉眼,还是白。她以为还是玉发出那样奇怪的光,但不是。

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白,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轻轻凉凉地落在面颊上,原来是雪花,扯天扯地,柳絮一样飘下来,盖在地上厚厚一层。大雪阻隔了视线,只隐隐瞧见有远山苍茫,而天空被云朵堆积,完全看不出时间。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大的雪,一时呆住。呆滞的大脑好一会儿才运转起来。

难道说……她穿越了?

翁公羽他们没能阻止她?

她的生日愿望实现啦?!

厚厚厚,笑容慢慢替代惊异。大雪封山,走出好一阵都没有见着一个人影,她看见了一个山洞,冷极了的少女钻了进去。

这一钻,险些撞上一个人。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人,一双眼睛出奇的亮,一脸不耐地大步从洞里走出来,看见她,吃了一惊。

“哪来的人?”他说,皱眉将她上下打量,“这里是禁地你不知道吗?”

怀西不知怎的看他有几分眼熟,但是还不及自我介绍,就被他一把拎起,看架势像是要把她扔出去,她吓得哇哇叫,他忽然心头一动,住了手。

“哼哼,我没有干成,多乌家的小子也别想成。”少年人嘿嘿笑,“大家要死一起死,嘿嘿,我翁公羽可不会输给那个怪胎。”

翁公羽!

啊,难道她看着眼熟。虽然这个翁公羽脸上没有半条皱纹,头上也没有一根白发,虽然这个翁公羽年轻得像她见过的“翁公羽”的孙子,但,这双眼睛,无论面庞年轻与否,都明亮有如晨星——

“你真的是叫翁公羽没错吧?你的头发会像手那样动吧?”

“在结界里谁也施不出灵术。看来你的主人没有调教好你啊,我说你怎么跑进来的?三大司主明明已经封山了才把我们几个赶进来的。”

“我怎么进来的?嘿嘿嘿,将来你会知道的。”麻怀西眨眨眼,“再也没有比你更知道的人哦。”

他挑了挑眉,待要说什么,脸色却猛地一变,喃喃道:“开始了——喂,你会唱歌吗?”

怀西没能回答,因为她听到了歌声。

应该是歌声,但说歌咏可能更适合一点。那声音像有形质,沿着空气从山洞深处蜿蜒而出,附在雪花上,雪花下落的速度变慢了,开始在空中打旋儿,舍不得落地,像龙卷风成柱形往上卷。随着歌咏的绵长的声音,地上的积雪也松动起来,发出扑簌簌的声响,像是要挣扎着想重回天上。

“可恶,那家伙居然做到了……”翁公羽咬牙切齿,推怀西,“快,快点唱歌。”

怀西如梦方醒,“干吗要唱歌?”

“再不打断他的歌声,蛊神就要被他唤醒了!”

“唱了也许就跟他套上交情了?”怀西精明地想。

事实证明每当她貌似精明的时候都是犯糊涂的时候。

她只唱了两句,空气里就起了一点看不见的波动,里头的歌声停住了,绞在一起快要变成冲天大柱的雪花静了静,猛然四散坍塌。

“翁公羽!”

空中传来一声大喝,苍茫大地间,雪花乱舞,一角衣袍凭空出现,紧接着依次是衣摆、拐杖、脑袋,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脸惊容。尤其最右面的老婆婆,瞪着翁公羽,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翁公羽,你好大的胆子,纵容奴隶毁了上天梯,亵渎蛊神,该当何罪?”

“多乌,我们在结界之外,什么也没看清,还是弄清怎么回事再问罪吧。”说话的是左首老人,眼睛细细弯弯,似笑非笑的样子,“翁公羽快出洞来,这天怪冷的。”

多乌婆“哼”了一声,“襄归,真是孝顺!”

中间的老人长得比较高,神情严肃,不发一言,怀西发现翁公羽的轮廓跟他有几分相似,只见翁公羽一面踢开封在洞口的雪,一面笑嘻嘻道:“三位大人不要生气。今年请不成,可以明年再请啊。纵使没有蛊王,三位也能将蛊人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万民欢欣,是不是?”

“无知小儿,信口雌黄。”中间的老人开口。他声音低沉,比起多乌婆的怒喝来,更让人震悚,怀西觉得自己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这双充满压力的眼睛偏偏朝她看。

“你的主人是谁?”

这种问题怀西可从没回答过,“我自己。”她想了想说。

这一下在场的另外三双眼睛也落在她身上,“你是黑籍?!”

沟通上貌似有点问题,怀西清了清嗓子,打算把自己的来历道来,但是有人打断了她。

“诸位大人为什么不先问问她怎么走进来的?”山洞里这样一个声音渐行渐近,“封疆结界可是三位大人联手布的,外面又有人把守,区区一个人族,为什么能进来?”正是刚才歌咏的声音。

距离远的时候听起来特别缥缈,近了居然还是给人这种“隔了天边”似的感觉。从山洞深处走出来的人穿一身白衣,很轻很轻的白,没有风却像要飘起来的白。怀西一直觉得男人穿白衣服怪假的,但面前这个人是例外。

除了白色简直找不到别的颜色来配他。

这样空灵,这样皎洁又这样飘缈,跟他的声音一样。

他说话时低垂着眼,就那么慢慢地走出来,没有看谁一眼,经过他们时脚步没有停顿,多乌婆高声叫住他:“苏儿。”

他站住脚。

“一个人族能进来,背后自然有人帮忙。”多乌婆看着麻怀西,眼神锋利,“你倒忠心,但我很想看看你能忠心到什么程度。我要把她带回乌阁好好审审,两位大人要不要一起来?”

襄归看了看翁公,他一向以翁公马首是瞻。

翁公道:“既然是黑籍,就属多乌管辖,多乌做主。”

“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肯定有特别的能耐,不如交给襄归大人管吧?”翁公羽说,“如果能够研究出什么成果,对蛊人的轮回很有帮助啊。”

多乌婆冷笑,“她没有入籍,就不算蛊人国人,能为蛊人国的轮回派上什么用场?”

翁公羽一咬牙,“我担保她入籍。”

“像这种来历不分明的人族,得有两位贵族担保才能入籍,翁公少爷难道忘了这条律典吗?”

怀西看着多乌婆铁青的脸色,心里早就发毛。虽然一直没听明白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但很明显,刚才那场雪崩似的坍塌是她造成的,而这结果直接损害了多乌婆和那个白衣服少年利益,所以,如果她落进多乌婆手里,一定会被整得很惨。

“翁公羽!”她咬牙切齿低声说,“快救我,不然我把你供出来!”

翁公羽也急呢。他完全没料到这个人是黑籍,不然以爷爷的身份再加上襄归的帮忙,把她带回公堂或者归庙不成问题,带回去了事情就好办了。

在场的都是贵族,可这三位老大身为三司,守持着蛊人国最大公无私的律典以及最高贵的血统身份,不能引人族入籍啊!就他一个够屁用。

“我担保。”一直乖乖站在多乌婆身边低眉垂眼的苏儿说。

多乌婆倏地回头瞪着他,又惊又怒,“苏儿?!”

翁公羽也不敢相信,呆了呆,忽然叫:“谁要你担保?”

麻怀西在后面给了他一脚,在襄归喝一声“无礼”的配音中,咬牙叫:“我要啊!”

“封疆界已经破了,蛊神收回了上天梯,这是神旨。”苏儿说。他说话的样子一直静静的,没有望向任何一个人,好像独自站在一片天地里,“今年的请神失败了。奶奶,我们走吧。”与多乌婆擦肩而过时,低声道,“阿越想帮她。”

多乌婆一震,看了麻怀西一眼,充满了不甘。

襄归目送两人的背影,回过头来笑眯眯说:“羽少爷好本事,这个人族怎么弄进来的——明年好好努力。”

翁公不置可否,转过身去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个人族,打发了吧。”

麻怀西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兴奋中,一面为自己一出场就参与一起颇为重大的事件而感到沾沾自喜——“引起很大的动荡”——听上去金光闪闪呐。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翁公说的话,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出了御地。

走出御地,一直闷头走路的翁公羽“哇”的一声大叫,束得整整齐齐的黑发蓦地散开来,飞速生长,将视线范围内的树木花草连根拔起,“可恶!可恶!可恶!”

“嗯,是可恶,你暗算别人,别人却以德报怨。”

“闭嘴!”翁公羽吼,“我怎么会要他帮忙?可恶,我怎么会要他帮忙?”

“好吧,不算你心情有多么复杂,你有办法让我暖一点吗?”冰天雪地里,她快冻僵了。

翁公羽像是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她,“你是从哪扇门来的?我送你回去。”

“我好不容易来了,为什么要走?啊,你想把我打发回老家?”

“留在蛊人国对你没好处,多乌婆不会放过你的。”翁公羽说,“与其留在蛊人国里做奴隶,还不如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逍遥。”

“谁说我要做奴隶?”

“人族在蛊人国就是奴隶。”翁公羽打了个比方,“就像你们人族养狗一样,运气好的会把你当宠物,但运气不好就用来看门干活,或者吃了。”

麻怀西大脑运转卡了卡,“吃……了?”

“嗯。”翁公羽打量她,“以你的样子,恐怕也没人会拿你当宠物。你遇上我,算好的,因为我一直信奉万物平等,落到别人手里就没这么好运了。”

麻怀西哆嗦一下,来时的什么念头都没了,连忙把自己来历报给他,又把链子给他看,“就是这东西带我来这儿的。”

“你不是从入口进来的?你破了时空印?”翁公羽倒吸一口凉气,看也没看她手里的蛊玉,加快步子,“快走,我带你去入籍。”

“喂,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去?”

“开玩笑,破时空印得消耗多大灵力?我可不想死。”

他长发如花一样生长,裹住她,如同拖了只茧,凌空飞了起来,麻怀西感到自己刷刷掠过白茫茫的雪地和乌青松树梢,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骑鹤时那种昏眩感又来了,速度大大地影响了视野。她晕了。飞了一阵之后,她居然看到天上有不少人的样子,他们坐在白云上聊天,其中一个向翁公羽挥手,“大羽,今年怎样?”

翁公羽半空一个急刹车,隔空将麻怀西一抛,“送你个人。”

那人身后倏忽生出双翼,飞离云端接住她,“这是什么?”

“是个惹了点麻烦的人族,我先寄放在你家里,就入你家的籍。记住别让多乌家的人知道她。”翁公羽说着,向麻怀西一点头,“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主人,我走了。”

“靠。”因为飞行而晕得七荤八素的麻怀西只有力气说出这一个字,然后,吐了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的“主人”怪叫着将她扔了出去。

于是怀西从千米高空呈自由落体降下。

她一声也没有叫。

因为她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我要回家……”醒过来第一个念头,不自觉地说出口。

“既然来了这里,就不用想家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这样说,灯光里映出老人的脸,带着慈祥的笑意,“饿了吧?”

灯火融融的,已经是晚上了吗?面条的香气刺激到怀西的肠胃,她很久没吃东西了吗?觉得生日蛋糕的味道还在嘴边啊,怎么就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了吗?

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先是无声,最后忍不住拿被子蒙着脸哭。

“好孩子,突木家的主人最体恤下人,家世虽然比不上三大司主,但在这中古城也是很有声望的,能到这一家,也算是有福气。”老婆婆温言安慰着她,“春生大人还说要帮你入籍,等你醒了问你名字呢,可见大人看重,平常人族,名字都是由主人取的。”

“可、可是……”怀西抽抽咽咽,“他们会吃人……”

老婆婆呵呵笑,“你听谁说的?”

“翁公羽。”

“翁公家的大人啊!”老婆婆倒是吃了不小的一惊,接着又笑了,“他是骗你的,蛊人就像我们供的菩萨一样,只是吸个气,闻个香,什么都不吃。”

怀西想象着自己被烧成一只供神的烤乳猪,然后那些奇怪的人来闻味道,她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

“程妈。”门人有人唤,“大人们要开饭了。”

程妈答应着,拉上怀西,“我让你看看大人们是怎么吃饭的——真是个孩子呢。”

笑得很慈祥的样子,手心有点粗糙,那是因为皱纹的缘故。老人们的手握起来感觉是相似的,怀西想到了外婆。

房子的模样有点和风,长长的干净的木质走廊,檐下挂着风铃,响声细微。廊外是花园,怀西从来没有看过那么茂盛的花园,他们下了走廊,进入花园深处。

深处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院落,空气中充满一种奇特的清香。就像夏天雷雨过后森林里的空气,每一个空气分子里,仿佛都蕴着一颗肉眼都可以看见的小水珠。怀西深深吸了一口。沁人心脾。

程妈的工作是给所有的植物浇最后一遍水,不少人已经在做了。

檐下的风铃声隐隐传来,提醒人们停下手里的活儿。他们退出来,把地方让给主人们。

一群人缓步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当时接住怀西的“主人”,突木春生。走在最前面的是这个家族的长者,突木约。

他们开始用餐了。程妈握了握怀西的手示意,怀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他们不会敲开这些跪在外面的人脑袋喝脑浆吧?

当然没有。优雅的蛊人们用餐犹如闲庭步。在某株树下停下,深深呼吸。怀西不由自主“啊”了一声,她看到树冠上有一层淡白半透明的水汽浮起来,慢慢被吸进他们的身体里。

这一声吸引了突木约的注意,他回头,看到了她。

最前面的人传过话来,让程妈带怀西过去。

怀西有点紧张地跟着程妈跪下。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好像吸了一层水汽。”

突木约的脸色变了变,将她仔细打量,“入籍了吗?”

突木春生上前道:“还没有,她大概刚醒。”

“没入籍的话,马上送她走。”

突木春生迟疑一下,“可她是翁公羽送来的,说暂放在这里,可能会回来要人。”

“我不管是谁送的,明天天亮之前,不要让我看到她在突木家。”长者拂袖,“——也不要让她在中古城的任何一个角落。”临去时道,“让翁公羽来见我。”

就算父亲不说,突木春也会去找翁公羽的,毕竟让让翁公羽从御地回来带着满天跑的人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无论如何还是要小心行事。

突木约是蛊人国出名的学者,身上禀具了“预感”的灵气。突木家的家世虽然一直不怎么显赫,但因为这项能力,许多望族都愿把孩子送到他的门下。

翁公羽也是他的弟子之一。

在吃晚饭中途被叫来的翁公羽一路跟好友突木春生抱怨,但进了门就完全敛容正肃,像换了一个似的向老师问好。

老师坐在厅堂深处,一点云莹草在壁间摇曳,翁公羽的视线一时有些影影幢幢,看起来老师的心情不怎么好,但是为一个人族不至于跟他生气吧?

“老师,我欠那个人族小小一个人情,所以,请老师给我一个面子,让春生——”

他的话被打断:“我三年前交代你做的事,你做得怎样?”

那是一天早上,进灵苑修行的老师突然提前回来,要求几名得意弟子去做一件事,“去调查蛊人国所有的异端,回来向我禀报。”

那个时候老师的脸色很不好看,大家都以为蛊人国将要出什么大乱子。

但是三年调查下来,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有几个弟子追查到一些,老师赶过去看了一眼就冷着脸回来了,说:“蚂蚁打架也用着你们吗?”

那些情况当然不是蚂蚁打架的问题,这个例子只是证明他们的老师有多么难伺候罢了。现在老师突然提起这个,翁公羽呆了呆,“一直没什么发现。”

“你没发现,我却发现了。”突木约说,“那个叫麻怀西的人族,令我感到不祥。告诉我,你是在哪里遇到她的。”

翁公羽于是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突木约怒道:“她毁了上天梯。”

“那也不完全是她的责任……”翁公羽脸有点发红,“那是我的主意……”

“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你又有什么办法?”突木约的脸色相当之难看,“这个人,留不得。我亲自送她走。”

“可是老师,破时空得损耗多少灵力啊,不如送她去下城。”

“必须送她走。”突木约闭上眼睛,尔后睁开来,精光四射,“如果现在不送她,将来我们必将付出难以预计的代价。我的预感这样告诉我。”

翁公羽做最后挣扎,“老师不要为了一个人族伤害自己的灵体……”

“父亲。”门外传来突木春生恭敬温和的声音,“襄归家的人来请。”

“知道了。”突木约说,向翁公羽道,“那个人族的事,我交给你和春生。不需要破时空,随便打开哪间放满门就行。”他这样吩咐着,起身离去。剩翁公羽一个人在室内。

云莹草光芒淡淡,春生将父亲送出门后,走进来。

“怎样?”他问。

“老师当自己看见了蛊人国亡国的祸首。”翁公羽悻悻地说,“不过就是个人族而已。”

“你想放过她是吗?”

“随便乱塞到一个出口,万一出口是深山老林呢?万一一出去她就死了呢?”翁公羽抚额叹息,“她毕竟帮了我的忙,我下不了手。”

春生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那就送她去下城吧。”

翁公羽眼睛一亮,“你帮我?”

“自然是帮你。”春生笑得清秀,“我们的精力,应该放在把你推上云顶阁的王座,而不是用来对付一个人族奴隶。”

翁公羽眼睛发光,两人合掌一记。

突木约走进襄归之初的茶室,襄归替他倒了一杯茶。

“你知道我不喝人族的东西。”突木约道,“有什么事,请说。”

“人族并不是一无是处啊,突木兄。”襄归端起杯子,放在鼻下微微吸了口气,酣然地闭上那对笑眯眯的眼睛,“他们把正在幼儿期的茶叶之精摘下来,把里面的水分烘炒干,剩下最精华的幼蛊附在茶叶上。通过这种方式停止幼蛊的生长,等要喝的时候,再用水将茶叶泡开。幼蛊遇水会迅速生长,人就在这个时候把茶水喝下去。虽然蛊在遇水的一刻化成水汽升到空中,但还是会有一些溶在水里,变成对他们身体有益的养分。”

突木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下去。

“很聪明吧?”襄归笑着说,“他们看不见蛊,却想得到这样妙的法子来利用蛊。”

“他们之中有人可以看见蛊。还有人会把毒虫放在密闭的器皿里,让它们互相残杀到剩下最后一只,利用死去的毒虫的怨恨,制成毒蛊。”

“那只是极个别的人族才会做这种事,不能以偏概全,突木兄。”

“我只知道这样的人族可怕,我绝不会同意把族人迁徙到人族的世界中。”

襄归微微笑没有说话,自己又吸了口气,将升腾到空气中的茶叶之曙吸入腹中,忽然换了个话题:“今天,上天梯险些被多乌相苏搭成了。”

突木约沉默了一下,“这事我已经听说。”

“多乌家一向主张将人族清理出境,可是,蛊人国没有了人族,谁来为我们提供衣食?谁来侍候我们?谁来盖这些华宅?今天如果不是那个人族,也许明天我们家里的奴隶都要被清出去。”襄归抚了抚茶杯的杯沿,悠悠道,“这名贵的紫砂杯,将成为蛊人国的绝品。因为蛊人是不会烧窑的。”

突木约继续沉默。

比起翁公和襄归“将蛊人国版图与人族国家重合”的计划,多乌“清除人族”的设想他更加不赞同。人族作为蛊人的奴隶,服务于蛊人,这种状态延延了千年,也该继续延续下去。

蛊人扩张到人族的世界去占有更多的人族奴隶不仅要承受被人族反噬的风险,蛊人国本身也会发生极大的动荡。大部分蛊人,都是清和无为的,要他们去侵略,他们不一定愿意。

而把人族都清理出去,未免太极端。中古城千年以来的繁华正是来自于人族,虽然他一直认为人族低下,但也不能否认,没有人族就没有今天的中古城。

在三司分成明显两派、前朝动荡、蛊王去世的时候,为了维护整个国度的稳定,他必须帮助一方将另一方压制下去。世上没有永远的中立,他站在了翁公襄归这边。

显赫一时的多乌家因此萎靡下去,直到出了个多乌相苏。这个和翁公羽同龄的少年有着出色的智慧以及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的灵力。据说他出生的时候,轮回谷的上空有灵鸟飞舞,云朵翻卷,隐隐有笙歌。人们传说,那是蛊神来道贺。

“也许真的是蛊神眷顾多乌家……”突木有些感慨,“走了一个多乌相休,又来了一个多乌相苏。”而反顾他们这边,灵力上只有一个翁公羽可以和多乌相苏较量一二,但论心志却又相差太远。

“可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蛊神同中选中了多乌婆,以及多乌婆的极端手段。”襄归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直视突木约,“多乌相苏已快成气候,我们必须阻止他明年进入御地。突木兄,翁公和我都认为胜败就在这一年,我知道突木兄是重情重义,可是,如果这个时候还抛不下私情……”

突木约忽然也笑了一下,终于说到正题了。

“这是翁公的意思吧?”突木约说,“在我的心里只有蛊人天下,如果要顾私情,当年就不会站到你这边。”

“突木兄大公无私,我一向很是钦佩。只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情形只怕会比当年严峻,希望突木兄有所准备。”

突木约默然片刻,道:“我明白。”

这一次,已经是生死关头。

两派之间,只有一个能够荣誉地活下去。

多乌,我们之间也是。

会晤中的突木约并不知道他的命令已经被变更,麻怀西当然更加不知道自己差不多已经死过一回。

“孩子,在大人们面前,我们是聋子,是瞎子,还得是哑巴。别说看不见的不要乱说,就算看见了,也要当作没看见。”程妈替她把那身红衣裳包起来,又把自己年轻时的一套衣服放进去,最后放了一只钱袋。怀西沮丧地抱头,“我是真的看见了啊。”

“蛊人的东西,只有蛊人才看得清楚啊。”但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看得见蛊人食物的小姑娘才成了大人眼中的妖物?程妈叹了口气,把包裹塞到怀西怀里,“我没有去过下城,但听说那里有个胭脂雪的女人,很厉害,很照看流落到下城的女人们。你去去试试运气吧。”说着,她把怀西领到廊下,管事的头目正在那里等她。

下城是中古城中的贵族对城外的叫法。那里是人族的聚集地,也住着低等的蛊人。低等蛊人没有灵术,与人无异。他们在那里像人族一样生活。下城里,有人贩卖人族奴隶,有人制造蛊人喜欢的香料,有人培植蛊人用餐需要的各式植物。那是蛊人贵族看不起的地方,却也是中古城之所以显得矜贵清华的根基。

程妈一面把自己仅仅知道的有关下城的事情告诉怀西,一面陪着她走完突木府邸的最后一段路。

到了门口,一名下人走来,交给怀西一只锦袋,“春生少爷给你的。”

怀西抹抹眼泪接过,打开来一看,是两只珠子,荧光如雾,程妈“啊”了一声,“是云海珠。可见主人果然怜爱你,九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怀西想起这个主人跟她其实没什么交情,她唯一记得的是她吐了他一身。

下人道:“春生少爷说这个是给你入籍用的。”

“没入籍的人族生活很凄惨。这两颗珠子千万别弄丢,也别乱用。”程妈又叮咛一阵,管事的终于等得不耐,将怀西带走。

他们走的是后门,一路都是下坡路,盘旋着绕下去。夜色里看见许多华丽的房屋,灯挂在檐下,一排排,隐约还有音乐声传出来。夜晚的灯光看起来特别温暖,桔黄色的光晕像是慢慢洇化在空气里然后蔓延到怀西身上来。

谁家有甜馨的香气,谁家有轻快的笑声,谁家有悦耳的笛音?

这是很久以后,一直在保持在怀西脑海中的中古城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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