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小媒婆第一次提到家里的事,夏何夕换了个姿势让小妮子躺起来更舒服些,这才听她缓缓道:“我一生下来就跟妈妈姓,姓苏。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二舅、二舅母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从小就在她家长大,直到五六岁吧,才见到所谓的母亲。”
小媒婆深呼口气,闭眼道:“她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只可惜徒有外表脑子不好使,虽然我这么久不说,可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是私生女,她是别人的情人,嗯~用别人的话说就是小三儿,二奶。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她每次回来外公外婆都很不开心,总是关起门来吵架,可是真的等她走了,外婆有时又会对着全家福掉泪,她跟我说,那张照片里缺了个人。后来我长大了,外公外婆相继离世我才慢慢了解大概是怎么回事。
我的名字里是那个男人的姓氏,他姓穆,是有钱人家的二少爷,风流成性,用我外公的话说,我妈就是中了那个男人的毒,死活跟着他,当他的地下情人,纵使不被穆家人接受也偷偷生下了我。可是她从没尽过当母亲的责任,生下我没半年就回了那个男人身边,除了C城苏家,甚至没人知道她生下了个女儿。后来……”
小媒婆咬住下唇,有点难受地蹙眉,夏何夕吻了吻她的唇,她才扯出丝笑容继续:“后来应该你听二哥讲过了,我13岁那年很难回家一次的妈妈忽然飞回了C城,她抱着我就跟发了疯似地又哭又笑,她等了十多年,终于等到了她所谓的那个机会。那个男人离婚了,我妈觉得没了原配,自己这个小三能够转正了,再说,她还有我这个孩子当筹码,于是她带我回了穆家……”
说到这小媒婆在夏何夕怀里又蹭了蹭,确定周围都是自己安心的气息后才继续叙述,但身体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地发抖。在穆家的那段回忆,绝对可以称之为她一生的噩梦。
“其实到今天,具体在穆家他们吵了些什么我都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个男人很凶地打了她一巴掌,她没哭也没闹,抱着我冲了出去,上车后,一边哭一边开车。我只记得汽车开得很快很快……再然后……”
再然后,小媒婆的母亲就直撞上了卡车,一死一伤,小媒婆甚至差点因此而终身残废。这样的话,苏小沐再也说不下去,只颤着唇抱紧仅存的温暖,很意外,这么多年第一次讲这件事,她却比想象中平静,除了生理上残留的畏惧让她瑟得厉害,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夏何夕的唇一点点落下来,唯恐她难受地将她禁锢在怀里,小媒婆推开他,摇头笑嗔:“把水袋挤破了!”
夏何夕轻咬她的耳垂,半哄道:“如果难受就不要说了。”
苏小沐舒口气,半坐起来道:“我没事,我只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夏何夕你知道吗?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我亲眼看着她踩着油门撞上卡车的,如果不是我命大,或者够命贱,你今天看到的小媒婆或许就是个跛子、断腿……”
“我在她心里算什么呢?她生下我,除了过年时回来给我们些钱,买几件漂亮衣服,再和外公外婆吵一架又扬长而去,唯一一次亲我抱我也是因为我可以成为她婚姻的砝码,只可惜……我这个砝码不够重,她没有达到目的,所以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她就要把我毁掉……”
夏何夕起身抱紧她,用全世界最柔的声音道:“丫头,这不是你的错。”
简简单单一句话,终于将苏小沐心里多年的委屈统统勾了出来,她汲取着他怀里的温暖,用尽全力地哭出来,扯着肚子有点疼,还好的是,夏狐狸现在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
小媒婆用事实证明了“讲故事很劳神伤身”这一伟大理论,哭够后爬起来干掉了两对烤鸡翅、一个汉堡、半个披萨、三个蛋挞、一碗皮蛋瘦肉粥外加两碗夏先生堡的爱心浓汤,看得夏何夕瞠目结舌,唯恐她撑着的把剩下的薯条和鸡腿藏起来了。
对于老公如此的抠门行径,小媒婆嗤之以鼻,一手抱着可乐一手甩着新奥尔良烤翅哼哼道:“夏何夕童鞋,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我告诉你,我的胃是可收缩型的,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买一大堆垃圾食品,狠狠地吃!吃撑了就去睡,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夏何夕讥笑:“你治愈的方式倒和某种动物很相似。”
小媒婆不以为然地撇嘴,扫了眼桌上今天的战利品道:“今天真的不算什么,我21岁生日那天,一个人吃下了一块三人份的生日蛋糕,后来还被送去了医院洗胃,被二哥狠狠扇了一耳光……”
苏小沐一面说一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恐怕是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生日了吧?原本说好替自己庆祝的两个人都不在了身边:宁然远走他乡,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何见羽也从嫂子摇身一变成了后妈,还有什么能比在那样的状况下过生日更悲惨的呢?
正胡思乱想,苏小沐就感觉手背一热,抬头看夏何夕已握住自己,小媒婆恢复笑颜道:“嗳,说起来下周是我生日,夏先生准备送我什么?”
夏何夕挑眉:“我都把自己送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小媒婆微恼地瞪他眼,“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已经提前提醒你了,要是你敢随便买个什么东西打发我,或者以为挑个贵重的礼物我就满意,我一定和你没完。”
夏何夕闻言嘴角忍不住上扬,现在小妮子倒是很会和他撒娇耍赖,知道自己拿她没辙是不是?凝视小媒婆红彤彤的脸颊,夏何夕还来不及动作对方已扑过来,轻轻地、轻轻地,在自己唇间点了点。
她杏眼明亮,娓娓道:“老公,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打开这么多年的心结,让我能坦诚面对这颗毒瘤,并把它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你看。小媒婆笑得花影月动,说不出的妩媚娇人。
霎时,夏何夕心底软成一片,镜湖微澜,好像有柳絮枝条在轻扫心底,让他又痒又难耐,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夏何夕咬牙:“不许在这种时候勾引我。”
小媒婆捂嘴噗嗤笑起来,可再抬头却又换了副认真的面孔,舒气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生父是穆正淳,也就是……”小媒婆踌躇,咬字道:“你养父的亲弟弟,你名义上的二伯?”
听了这话夏何夕星眸闪了闪,一瞬不瞬地盯住娇妻,还好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毫无章法的转移话题才没被惊到,顿了顿,便不再犹豫地点头。苏小沐沉默半晌,铮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有,我准备离开正威集团。”话音刚落,小媒婆的手一抖,鸡腿掉桌上了。 “你离开正威……是不是和我有关系?”如果,夏何夕是真的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那么为了以后不和穆正淳有交集,他辞职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
苏小沐皱眉,“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哎哟!”她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不轻不重一下,抬眼便见夏狐狸弯眼好整以暇地戏谑:“夏太太别这么自作多情,就算没有你,我也会离开正威。”
一边收拾桌上的残食,夏何夕一边幽幽道:“早在三年前,和jamie结婚时我就一直在计划着离开。”说罢,夏何夕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凝视小媒婆道:“丫头,我和穆家的关系不止养子那么简单,知道撞死我亲生父母的是谁吗?”
闻言苏小沐惊呼,答案已跃然脑海:“难道是——”
夏狐狸颔首闭眼,神情依然淡淡然:“是果果。”
“当年得知噩耗后,我就立马赶回A城,正巧遇到穆正威被我奶奶赶出家门,穆正威为了保护女儿,红口白牙咬定当时开车的人是自家司机。我奶奶不肯私了,后来……”夏何夕眼睛眺望远方,停顿片刻才沉声道:
“后来没多久也就去了,家中变故,我那会儿只有17岁,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高三的学费还没给,我爸单位的领导来说要收回房子……后来,我就答应了穆正威私了的提议,不仅如此……还成了穆家的养子。穆正威供我读书、出国,我毕业后也顺利进了他的公司,甚至他的女儿也钟情于我——”
说到这夏何夕忍不住笑出了声,扶住额头眼中满是无奈道:“果果直到三年前才知道我就是那家人的孩子……”
小媒婆吁了口气,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世已经够狗血够言情了,没想到夏何夕……环住夏狐狸的腰,小媒婆抬头眨眼问他:“你恨他们吗?恨果果,恨穆正威么?”
夏何夕摸了摸小媒婆的刘海,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异常镇静:“那你恨你母亲吗?”
“恨得吧……”苏小沐搭眼,咬住下唇说:“她连亲身女儿都想杀死,我怎么能不恨?可是恨着吧恨着吧,渐渐也就淡了。我现在有我的生活、我的工作和家人,谁又能一直活着过去的仇恨里呢?”
夏何夕颔首,“所以我为正威集团工作了这么多年,养育之恩也好,家破人亡之仇也罢,我都还清了。我不再欠穆家什么,他们也不再欠我什么,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我的小日子。”
“所以你从德国回来后,没有再回A城,而是来了C城定居?”
听了这话,夏何夕似笑非笑地盯住小媒婆,如果告诉她,当初自己决定来C城,除了这里有自己两年半的美好高中回忆之外,还因为他想看看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小丫头,她会不会骄傲得尾巴翘上了天?
苏小沐看夏何夕一直不答话,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娇嗔道:“想什么呢?”
夏何夕她的柔荑,满脸不正经地调侃:“我在想,现在我没了工作,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夫人你得养我。”
小媒婆:“……”你个吃软饭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