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南牧崖非常震惊,不仅表现在语气上,画面上他露出震惊的表情,在墓碑间窄窄的过道里差点绊了一跤。红衣女生疑惑的回头看他,南牧崖连忙表示没事。
“路绍把鼎爵交给谷燚保管了。”霍莲说。“这是真的,我是经手人。”
南牧崖安静了半晌,然后说:“那么等路绍拿回鼎爵时会非常非常的痛苦。”
霍莲皱眉,因为南牧崖的话而诧异。
楚江宫的白无常继续说:“季燎的灵力寄托在死物上,使徒的灵力寄托在水晶兰上,那只花精是自愿做灵偶的,而路绍拿出鼎爵相当于拔出自己的心脏,灵力需要一个活体,它现在应该像树的根须一样流进了谷燚的血管,本来路绍把玉兽首龙作为灵力寄托那只是他可以随意掌控的一块石头,但现在石头在谷燚身上上扎根了。”
“想要取回灵力,简直就是把灵魂一丝一缕的,从躯壳里抽出。”说到这里崖的声音都冷了,仿佛在试想那种痛苦,“那种折磨简直要验证生不如死这个词语。”
南牧崖看待这件事的方向和霍莲有些偏差,霍莲关注的是鼎爵作为殿君的象征却交给了别人,而南牧崖关注的是路绍的女朋友将遭受的痛苦,这是霍莲觉得诧异的原因。
他几天前才被千羽杀伤到过,部分元神破碎得像旧渔网,而痛苦不亚于把一个人的身体打碎,使徒因受千羽杀而死,取出鼎爵的痛苦绝对大于一个千羽杀。
南牧崖继续说:“路绍是怎么了,怎么会想到这么残忍的..自虐完了来残害女朋友,等等,也许我们想多了,路绍不会把所有的灵力都放在鼎爵上,他在保护自己,更好的隐藏不容易引起怀疑,同时又在保护谷燚。”
虽然现在谷燚身上有鼎爵理应受到保护,但霍莲不知道南牧崖提出的以鼎爵保护谷燚的价值在哪儿。她还没问,南牧崖说:“而且放谷燚身上难有意外,本来她就不知道这个玉兽首龙的秘密,也不会术法没有灵力,鼎爵能感知佩戴着它的人的内心情感,当持有者极度悲哀或者恐惧或者愤怒的时候它就会对持有者进行保护从而爆发攻击性的力量,但你也认识谷燚,她就像看破红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像一个长发尼姑。当然,谷燚本来就不会受到什么威胁,痛苦却都是路绍造成的。”
霍莲回应的声音有一些发凉。他们都没办法弄懂路绍的目的,他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她啊。若路绍不是殿君,他们也不会如此的关注她的感情世界了。
两人沉默一会儿,南牧崖说:“小莲,最终那个处置谷燚的人,只能是路绍。”
“我叫霍莲,”霍莲不耐烦的纠正,然后说:“应该就是这样了,感觉,谷燚很快就要离开,结束得早也离开得早,又要纠结于是否该舍不得了。”
“你也许会舍不得。”南牧崖说,镜头里他和霍莲对视。霍莲的那句“是否舍得”的纠结只是一个玩笑,但南牧崖认真了。他本来是没有兴趣以楚江宫白无常的身份讨论谷燚这个他眼中的普通亡灵的情感问题的,如今摆在面前的事哪件都比那个不痛不痒的女孩的小情小爱重要,但是霍莲总是提起谷燚,南牧崖便耐心跟着她的话题。
“拜托,我有过太多的朋友了。”
“不只是作为朋友,谷燚虽然一直只是普通亡灵,但明朝嘉靖年开始的时候她是你的亲姐姐,你们共同度过了七十多年,那时你就因为舍不得才创下你最长的一段人生的记录,这一世,她以十三岁的形态进入梧声时你就认出她来了吧?不要徇私情。”
“连让前生的挚爱变成今生相见相识但却和别人亲密的人,我们都曾这样经历过,我要记得东西太多了,不用担心这一个会成为特例。”
“那就好。”
画面上崖伸出手到黑色卫衣的的口袋里摸摸,然后又伸到帽子里摸摸,他从卫衣帽子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开始流泪的女生。
霍莲看了一会儿那个女生,然后对南牧崖说话。
“还有一件关于真君的事我得跟你说。”她用了“真君”一词,意义便更重大了。
“实际上两年前,你知道的,在卢泽承进入梧声酆都区域不久后,也就是他见过路绍几面后路绍就已经离开了,从那时起到人们记忆中路绍的失踪的时段内,人们看到的是路绍的傀儡,既然是傀儡只有他不到一半的元神,那我就没有对他的溯源的感应,但在此之前,我和真君走在一起的时候有过短暂的溯源上的断连。”
“溯源,断连。”南牧崖重复了一遍,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的惊诧。他发现他和霍莲这个同僚共同知道的事正在减少。
“什么时候的事?”
“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环境,一起走路的时候,断连的时间也非常短,正好那时候我刚收拾了一群逃逸的记灵,很累,我以为是错觉,所以没在意,现在想想..”霍莲没有说下去。
冥界十宫的一宫四卿中殿君由至尊冥王任命,判官受职于至尊冥王座下的天曹判,黑白无常和使徒从涅槃厅里选拔而出,四卿平等一直都只是一种说法。
使徒守于殿君身边,判官立在案几侧面,黑白无常长期在外巡游,待在殿内的时间并不长,四卿到齐时黑白无常也只是分别站在台阶下的左右两侧,亲疏关系一见明了,可在溯源上,因为殿君和无常来往阴阳两界的频率更高,气源相近,所以阎君与无常的溯源较与使徒的溯源更加强烈。有了异常,无常鬼的感觉会更加灵敏。
“真君走后,只有前几天要我把鼎爵交给谷燚时出现过一次。”
“那时候的溯源呢?”
“没有问题。”说到这里时霍莲恍然的分了神,然后注意到身后谷燚平静的呼吸声。
“彻霏联系了我,没有说殿君的情况,但他们应当同去同归,即使不是,也差不远了,我们现在没有办法解决溯源上的问题,只能等他们回来。”
“嗯,”霍莲被说服,她点点头,“彻霏有什么安排吗?”
“他没说,我们也只是通信没有见面,照日程看来,黄泉路他也该走了一大半。”南牧崖拿彻霏打趣。
“这么说来我还真有一点想他。”
画面上的女生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接着她走到旁边的一个墓碑前,埋在这儿的与她紧密相关的人不止一个,通过镜头,霍莲看见几个墓碑上逝者逝世日期惊人的相近。
她别开目光转动手上的戒指,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心又沉了下来。
谷燚关上书,她收拾了一下桌面,走到霍莲身边看着她,谷燚在身边站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作,这让霍莲觉得很诡异,因为谷燚站的时间有点长了,霍莲抬起头和她对视,谷燚眼中的霍莲应该还在睡觉的,这一对视霍莲猛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谷燚面无表情眼神没有情感,但就像看见了什么一样有那么漠然。
女孩依旧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随着教室门被打开,让盘踞在门边的冷色有了涌动,像稀薄的凝胶一样。谷燚出去关上门,冷色的光慢慢汇集到门边,像之前的杯中的溶液一般均匀。
霍莲松了口气。
谷燚总是把自己过得像没有存在感,如果她是平凡的灵魂,那她连着隐秘的关注也得不到任何。
西山南路十一号的“家”,像一个小型的古董展览馆,谷燚的爸爸确实是个成功人士,给了谷燚收藏的能力,当然谷燚本来也有收藏的见识。但是和一堆繁华美丽的死物作伴,空间设计得再怎么巧妙也该孤寂,就像谷燚卧室那底下缀着铜铃的珠帘,晃动而碰撞发出声音的时候真让人觉得身在贫瘠的荒原,什么声音都会被扩大。
刑判司给谷燚的设定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她们其实一样,霍莲和谷燚都独自坐在客厅的大沙发里,不开灯看着电影,家里的家具都镀上一层陈腐清凉的落寞。
谷燚住在一楼,屋外马路上偶尔会有车经过,透过厚重的窗帘投来淡淡的荧光和声响,就像是寂静漫长的夜晚里的一线生机。
卢泽承告诉霍莲,谷燚不希望别人觉得她孤独从而觉得她可怜,因为这是谷燚自己的选择。
想到这里霍莲笑笑,带有一点的宽慰,因为谷燚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些,却和卢泽承说了。现在她需要从一个男生那里间接地了解谷燚的内心世界了。
霍莲承认,这也是她的选择,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再说说颜勋宇和刘妍的事吧,我知道你不会是一时冲动,他们也受到了怀疑,但你杀了他们才告诉我,刘妍是由我带来梧声的。”南牧崖说着,语气却没有过分责怪的意味。
“我知道错啦。”霍莲没有犹豫就认错,语气就像个撒娇的女孩。这么多年就算成为了身居高位让大众鬼吏敬畏的无常大人,但在白无常南牧崖的眼里,在他的面前,黑无常霍莲还是当年的那个模样。
“因为你觉得颜勋宇知道的太多,所以你得让他出局,还有刘妍也是。”
“是的,而且刘妍的逆反心理太重。”
“可你没有估计过谷燚?她现在拥有鼎爵,你杀了颜勋宇,愤怒悲伤的情绪过于强大,她就有可能激发出鼎爵里的力量。”
“她会知道颜勋宇和刘妍死了,但不会是现在,而且她不会知道是我杀的,再有,不是我想贬低我这个好朋友,但她真的没有这个能力,这几世她那么普通,只是在这一世遇见了路绍。”
“好吧,虽然还是让人感到不安。但你说说颜勋宇还有什么非杀不可的理由吗?知道的事太多,还是有些牵强。”
“你知道是九年前的那场火灾我留下了颜勋宇。”
“是的,我开始还以为你觉得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所以你留下了他,我记得你有个理想是开一家鸭店。”
“嘿,是牛郎店牛郎店,”霍莲纠正,虽然她也觉得两者没什么差别,但还是牛郎店高大上一点。“我当时真有那么想过,所谓天妒红颜长得好看的死得早,我们‘地’可不妒红颜,当然,我要开的话你一定是头牌,你有强势后台,后台就是我霍姑娘。”霍莲笑得一脸老鸨样。
“..”南牧崖无言以对。
霍莲继续说:“我觉得他将来有用处,至于那个想法我现在也没法说出凭据,就像是直觉。后来谷燚来了,她太孤僻,不是那种小孩子的内向,反而是孤傲还有冷漠,那个年纪的小孩都是无忧无虑的,开开心心,但谷燚坐在人群中就像是丢进火焰山也懒得融化的冰山,真应该直接丢她去儿童精神病院,或者我该去儿童精神病院,我和她在一起这几年把耐心练出来了,对付孤僻的小孩没问题。但我发现颜勋宇,她班主任的儿子可以和她交流,我以为颜勋宇是喜欢她的,可以带谷燚融入梧声,没错,颜勋宇已经做到了,他把谷燚带入了我们的朋友圈。”
“可你没奖励他还杀了他。”
“因为有些东西除了自己,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控制,比如情感。颜勋宇喜欢,现在应该说是爱了,他爱刘妍,愿意和刘妍一起去死。你想想卢泽承,他乖乖的效忠楚江宫因为有牵挂,迦昙波路绍,而且他知道这战争的可怕后果,也有了责任心,但颜勋宇已经没有牵挂了,没人能阻挡一个没有牵挂的人去死,就连谷燚也不是颜勋宇的牵挂,很奇怪对不对,”说着说着霍莲也有些失神,她说:“有人陪在身边,被别人觉得在非常适合的一对,但没有在一起,而有的人之间看似没什么关系,却被叫做缘分的牵连。”
“对,很奇怪,”南牧崖把双手放进上衣口袋里,表现出一脸的无所谓,他看看四周,仿佛漫不经心的说着:“佛说,与你无缘的人,你与他说话再多也是废话,与你有缘的人,你的存在就能惊醒他所有的感觉。”他抬头看霍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