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玄疲惫至极，一回到家便呼呼大睡，也不知何时，他感到有人拍着自己的身体在喊自己，才醒了过来。
“师爷爷，你怎么来啦，你喊我做什么？我一夜没睡，又和人交手，现在好累……”
这个个头瘦小，被李紫玄称为师爷爷的老头，脸色焦急地说道：“大事不妙！你快起来！”他说起话来，长长的眉毛胡子会跟着眼睛和嘴巴快速抖动着。
“什么大事呀！”李紫玄问。
“你师父说她不去异界了！”
“那我也不去不就得了……”
“你说什么？你的脑子也坏了？”老头一拍脑袋，决定换了一个说法。
他对着李紫玄大声喊道：“臭小子，你师父不要你了！”
李紫玄一撅而起，惊讶道：“什么？我师父不要我了？段爷爷，你快说清楚！”
“你师父不去异界，但她又让你去异界，不就是不要你了吗？”他姓段，是上一代的八大长老之一。
“她不去我也不去！我要去找她！”
段长老气得跳了起来，怒道：“臭小子，她不去你劝她去不就行了？为什么你自己也不去！”他真相一巴掌拍开李紫玄的脑袋，看看他为什么脑子这么笨。
“那她为什么不去？”
“这不就我来找你的原因吗？你管她为什么去不去，你劝她一定要去！所有人都去她为什么不去？只有你能劝得动她，知道吗？”
“为什么只有我？”
“你去还是不去啊！哪有这么多废话，哪有什么为什么，你当面问她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好，我现在就去……”李紫玄还没穿好衣服就往外跑。
“记住，一定要劝她跟我们一起上路！还有啊，你师父现在在后山山顶！”
“知道啦！”
屋子里，老者舒了一口气，他摇头叹息道：“但愿他能够劝住夕若。”他又想起李紫玄刚刚傻乎乎的样子，真是恨的牙痒痒，“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李紫玄飞奔到后山山顶，看到白夕若正凝视远方，神色若有所思。她穿了一件新的连帽的衣服，还是把头发放在衣服的帽子里。
“师父！”
李紫玄一头扑在了白夕若的怀里，哽咽起来。
“怎么啦？”白夕若摩挲着他的头安慰道。
“段师爷爷说，你不要我了！”李紫玄眨大眼睛看着白夕若，表情看起来十分地可怜。
“这不过是人生终究要经历的一场分别。”白夕若笑道，眼中竟也闪烁着泪光。
“不！我永远也不要离开你。”
“我该说什么呢？唉……”她实在也觉得伤感，但是心意已决。
“是不是因为他们经常言语中伤你，所以你不想再呆在剑门？”
白夕若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记得我告诉你，为什么给你取姓为李吗？”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希望我能够‘摈绝杂念，耐受苦寒，待他年出类拔萃、桃李花开之日，一切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你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是师父你早已经出类拔萃了，可是为什么依然有人说你坏话呢！”
“那是另一回事了，个中的内情很复杂。”
“什么内情？”
“那是他们的权力游戏，跟我们没有关系。”
“可是却伤害到了你。”
“人生的伤害是在所难免的……有时候痛苦反而是前进的力量。这些道理你以后也会懂的。”
“那师父你是故意要伤害我，抛弃我吗！
“这不是抛弃，紫玄，师父永远是爱你的。”
“还有师妹呢？她怎么办？”
“我会救回潜月，然后亲自送你们离去。我让你和潜月去异界，是为了你们修炼之路的未来，如果你们努力修炼，足够强大了，以后未必不会有再见之时。”
“那您留下是为了什么？这里根本就没法再修炼了……”
“那是另一条路了……”白夕若目光渺远，蕴藏着深邃的幽思。
“什么路？”
她一只手握住李紫玄的小手，另一只手抚在他的头上，拇指轻轻揉着他额头上的静心穴，柔声说道：“你还不能理解。很多人都不会理解，所以他们才想阻止我留下，但是你只需要理解师父的心，你明白吗？”
“师父，我知道你是最聪明的，可是，你要和我分开，我真的想不明白……呜呜呜呜……”李紫玄放声哭了起来。
白夕若紧紧把他搂在怀里，晶莹的泪水也从她眼中颗颗滴落在李紫玄的头发上。
夕阳渐下，温暖的阳光照在这对即将离散的师徒身上。
只见白夕若那乌黑亮丽的鬓发，如云挽瀑飞，玲珑精致的玉颜，沉稳而淡雅。她晶莹清澈的双眸中，多了几分与外貌不称的沧桑，似乎能够洞悉一切，但此刻却也被泪水湿润。
李紫玄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弱声问道：“师父，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四目相对，李紫玄的眼睛却紧张地躲闪开，他低头小声说道：“我觉得，你才是我的妈妈……”说罢他把头扎在白夕若的怀里，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饿了，他用牙齿轻啃着白夕若的手臂，似乎已经在享受母爱的温馨。
白夕若的目光突然凝滞了。她眉头一皱，似乎要训斥李紫玄，不过想了想又恢复了自然。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有这种误解岂不是很正常？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孩子……”她摇了摇头说。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可是，我听人说，我就是您的孩子，我爸爸是那个，那个没有头发的……”他把陆妍紫的话和一些别的话掺合在一起，就很直接的做出了这个推想。
白夕若乍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气得秀眉倒蹙，“你胡说什么？”她一把推开李紫玄，怒斥道，“我稍微宠着你些，你便分不清长幼尊卑，说出这种不知轻重的话？”
李紫玄几乎从没有见过白夕若发怒过。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把头磕在地上，惶恐道：“师父我错了……”
抬头一看白夕若脸色骤冷，他又道：“师父您不要生气，这都是我自己胡想胡说的，外面并没有人这么说的。”他虽然年龄小，但也知道这种话是有损白夕若清誉的。
“先起来吧。”白夕若目光微斜，发现了有人靠近。
一个衣衫褴褛，龙钟潦倒的老者御剑飞了过来，他停在空中，便口中大斥：“夕若，你真是越来越叛逆！昨天说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你以为是让你做选择吗？我是让你把该忘的事情都忘掉，该做的事情处理完，然后痛痛快快地跟所有人一起去异界，可我刚听说你竟然决定留下？！”
“萧长老，我……”
萧长老气得胡子乱翘，喝道：“你不用解释！你根本没有把我们这几个师叔放在心里。你知不知道你刚入门那会儿，不过是一个普通之极的小丫头，谁都不认为你有什么出息，是掌门师兄看中了你，是我跟段长老亲自培养你，教你磨练心境，钻研剑道，是你修炼上的努力让你长相拔了尖，却没想到这反而害了你，你竟然自恋风华，受人诱骗，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但事后我们是不是都宽容了你？”
“我并没有后悔过。”
“是，七情六欲，人之本性，可以理解你！但是你受到些打击，便从此消沉，以为看破红尘了，就避世绝俗，偏执自己所谓的大道。这难道不是放不下那段感情的借口？不是受了点挫折就懦弱逃避？”
“不是这样……师叔你听我说。”
“你想说什么？想说你悟透了大道，要留在这里？但你现在内功还剩几成？留在这里别说有什么突破了，想恢复巅峰状态都不可能！人间界没有灵气了，没有希望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个人的力量并不重要。”
“噢，我知道，你说你只想去救人间界的那些凡夫俗子？你想成为‘女圣人’，你想改变一个堕落的世界？别发疯了，你的所谓大道，要我说，狗屁不是！”萧长老的语气已经有些咆哮，“六道闭合，他们的生命就那么几十年，算得了什么？庸庸碌碌，蝼蚁不如。”
“我知道，但是个人的生命并不重要！”
“我知道你有你说不完的道理，我不跟你争，也争不过你。但是你考虑过你自己吗？你真的心高气傲，就应该有更远的追求！获得不死不灭的永生，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这才是修炼者最崇高的追求！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强大地活着才是最可贵的！你懂吗？”
白夕若面色难受了起来，她摇着头说：“师叔，我注定辜负了您，但是请您也尊重我。”
萧长老冷笑道：“很好，我尊重你。你修为十年前就超过了我们这些愚蠢的老家伙，我们早就没资格管你了，我们应该尊重你，劝你是我们的不对。”他胡须抖擞，唾沫横飞，“我就当我是今天死的！”说罢怒气冲冲地御剑疾飞，瞬间消失在天际。
看着萧长老远去的背影，李紫玄问道：“师父，萧爷爷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等有一天你长大了，也开始违逆我意愿时候，我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不过……”
她想，不过也许没有机会等到那一天了。大乱再即，无论是去异界，还是留下了，未来都是凶险莫测！
李紫玄心知自己先前问白夕若是不是自己妈妈的话，触怒了她，还欠一顿教训，急忙再度跪下，却被白夕若扶住。
“师父你不惩罚我吗？”李紫玄面露欣喜。
白夕若哂笑一声，道：“你很希望我对你发怒吗？我先嘱咐你几件事，然后我就要赶去见慕容掌门。”
李紫玄擦干眼角的泪水，咧嘴一笑。
“第一件事是关于你和潜月的身世，当年我在冰原上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是两个被遗弃的孤儿，你们的父母很可能在那场冰灾中死去，这你已经知道，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潜月和你很可能是亲生兄妹。”
“月师妹是我亲妹妹？”
“嗯，很有可能。但是也许你们永远都不能知道真相了。”
“为什么？”
“因为异界和这里时空隔绝，天机不通，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也意味着你们无法再用秘法探清到真相。”
“可是……”
“可是什么？”
“算了，您接着说吧。”他很想劝白夕若一同去，但是又怕被训斥。
“第二件事，不论同门弟子如何对待你，无论现在矛盾多么深，你都不准记恨在心。等你们慢慢长大了也会慢慢和解。你年龄小，还不容易明白为什么，但是我相信你能做到，对吗？”
“嗯。”
“第三件事，是一件小事。”白夕若看着天空，顿了顿才道，“永远不要辜负爱你的人，无论自己会承受多么大的痛苦！”
“师父，我不太明白。”
白夕若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是男孩子。有一天，你长大了，变得优秀、帅气。然后，有许多女孩因此会靠近你，其中有一些会喜欢你，爱上你。为了你，她们甘愿奉献出青春，甚至想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你。但这不是她们的愚昧，也该不是她们的罪过。你要善待每一个这样的女孩。如果你没有能力承受，就不要……千万不要，伤害了她们！”
白夕若那冷清的容颜上，此刻满是泪水。这句话蕴含着她多少的回忆与伤痛，是外人无法理解的。号称欲“泯灭浮华”的灭霞仙子，也会有如此多情的一面！
李紫玄听得懵懵懂懂，但是看到白夕若悲痛的脸孔，他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他噙着泪点头“嗯”了一声。
白夕若莞尔一笑，俯下身，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乖，回去休息吧。”
但李紫玄哽咽着，小手抓住她的衣角不不肯松开。
“哭什么呢？现在又不是分别的时候，即便分别了，也难说不会有再见之日。快把眼泪抹干净，回屋睡觉！”
李紫玄松开了双手，白夕若缓缓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