枍璆跟着梨幽走到了梨幽的房间门口。
梨幽的房间全是娇艳的红色,红的花瓣,红色的纱帘,红色雕花帷帐床...…
枍璆忍不住问道:“师父你大婚了?”
梨幽给他甩了一个白眼:“滚。”
被嫌弃的枍璆懒洋洋地靠在门上,没有走进去:“师父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这么问了,不过他大概也知道梨幽是想问责于他,毕竟他伤了浥尘。
梨幽见他不进来,没有说什么,也是无力地坐在凳子上,问枍璆:“第一次见面时,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是个妖精。”枍璆回答得很快。
“现在呢?”
枍璆想了想,简单回答:“不知道,你有点善变。”
女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看透的,尤其是活了很久的女人。她一会儿是花翎玲,天真狡黠,一会儿是梨幽,敏锐善掩饰。枍璆这种情商自然可以看懂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至于梨幽,还是算了吧。
“其实每个人都不是一眼就可以看明白的,你懂我所说的吗?”
虽然大概知道梨幽的用意,枍璆还是简短回答:“不懂。”
梨幽这次说的很直接:“你对浥尘有偏见。”
看吧,该来的还是会来的,真正算账的时候来了。
枍璆顺着梨幽的话说:“师父,你才是不懂的那一个。我不妨坦白一点,我对浥尘没有偏见,其余的不想解释。”
梨幽深深的看了一眼枍璆,忽然有一点出戏:“你们这样很容易...…”
“容易什么?”
“没什么。”梨幽翻了翻了桌上的话本,随手又丢在床上。
枍璆看了看那本书的封面《兄弟之情》,正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忽然在大写的“情”字后面,看见了一个花体的“欲”字。
兄弟之情...…欲?!!
枍璆做为对这方面极为纯洁的少男,或者说,千年保守的男人,一时间居然没有看懂:“这是...…”
梨幽不动神色地将毯子扔到床上,盖住了那本书:“个人爱好,不要在意。”
“哦...…”
梨幽于是没有继续劝说枍璆放下芥蒂,既然他都那么说了,那么看上去枍璆的决心是不会轻易改变了。
但是就像所有护崽的母性,梨幽还是说:“阿尘很喜欢你。”
枍璆还是忍不住在那本书的影响下,不由想歪了一点,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你不要这么说……”
“他从小就生活在落月峰,接触的人不算多,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所以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梨幽轻声阐述,“那个孩子其实真的很单纯,很傻,不愿意伤害别人。”
枍璆没有插嘴,大概是因为梨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太过专注,太过温柔。她淡淡微笑,周身的灵魂有着淡淡,柔柔的光晕,那样夺人心神。听着听着,在梨幽的话语中,就好像看见了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内向害羞的孩子。
可是这微笑不是给予自己的,这是给别人的。
想来,他们师徒当真是情深。
他忽然想,因为太过强大,所以千年以后大家看待浥尘的眼神就像看待神灵。就连自己,也总觉得他的对手是无坚不摧的。
可是没有人一出生就注定强大。每一个强者的最初,都是懵懂的孩子,需要有人一步步将他培养,悉心照料。他们也需要有人照看,有人引导,有人温柔以待。而不是一直都在外面拼杀搏斗。
如果一开始有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对待自己,然后她消失,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消失,对啊,十多年之后,梨幽的下场...…
再次记起那个雨天,撑着伞的浥尘在春雨里对他伸出手。
也不知是想扶他还是在讨要他手中的净心石。
眼中的感情,不知道是悲悯,还是深深的悲伤。
“你能把手中的石头给我吗?”
“这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是属于一位很重要的人的。”浥尘说,“我的至亲……”
记忆跳回现在,枍璆摇摇头,努力甩开那个画面。他看向梨幽,梨幽在沉思,她的脸看上去很苍白,绯红长裙露出洁白双肩,黑色如瀑的长发掩映着小蛮腰。如雾似的烟纱裙自然而然带来说不出的娇媚,本该在单调的卧房里惹起一丝旖旎,可是此时却显得有些单薄和无助。
枍璆皱了眉,说:“师父,你这副样子就好像在交代后事。”
“滚!”梨幽回答的很直接。
枍璆这才笑了:“对嘛,你在,我才不敢欺负我师兄啊。所以做为一个祸水,请一直祸害我吧。”
梨幽瞪了他一眼:“你这是调戏还是挑衅,是安慰还是骂人。”
枍璆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梨幽于是继续切入主题:“第二件事,不管你对浥尘是什么看法,都要记住,他不是需要你停留去等待的人。”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很厉害,也不想恃强凌弱,但是你大可不必担心浥尘追不上你的脚步。”梨幽咳嗽着,喝了杯水,接着道:“这样可不行,既然视浥尘为对手,却轻视他。你的做法和那只与乌龟赛跑的兔子有什么区别?”
细细一想,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枍璆垂了眼:“好吧,这件事你的确说对了,我不该这么做。”
仗着自己活一千年,却相让对手,这不仅是轻视浥尘,而且还是轻视自己。
梨幽打了一个响指:“很好,至少两件事我们能有一件事是统一看法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既然你拜我为师了,我还是有必要帮助你一下。”
“你还能帮助我?师父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枍璆第二次被她弄笑了,梨幽不算对手,轻视一下是可以的吧?
“……”
梨幽第一次见到比自己更嚣张的孩子,才明白为什么以前总有人想削她,她现在也很想削枍璆...…
明明与门主一战后他还有一点上进心,现在怎么又有自信了。
其实也没办法,人家到底是嚣张了快一千年了,自信习惯了。
“一味依靠不属于你现在身体所能有的神魂,这不助于你修行。”梨幽站起身走到枍璆面前,露了一个微笑“敢不敢挑战一下有难度的修行路?”
尽管梨幽的笑容看上去有一点危险,枍璆一般而言还是很吃激将一套的。
果然,梨幽只不过在枍璆沉默的时候露出一些失望与不屑,枍璆就已经很快回答:“当然敢。”
“很好,现在,把手伸出来~”
枍璆乖乖做了。
梨幽从额间抽出一根灵丝,绕在枍璆手腕上,银色的细线就像枍璆腕上的手环。
“所谓难度,就是带个娘炮的手链?”
梨幽很配合枍璆的嘲讽:“对啊,大概就是想试试你能不能承受别人用看娘娘腔的眼神看你~”
“师父,认真一点。”
“切~”
梨幽不是很满意枍璆的态度,她眼睛眯了起来,是在瞄:“站在这里,不许躲,也不许动,试试看用神魂挡住这本书。”
梨幽手中捧的是一本词典,很重的样子,她瞄准的是枍璆的脸,这一点当然是包含恶意的,谁叫他敢嘲笑她弱~
枍璆挑眉,未解其意。
不过看到直直飞来的书,他按捺住用手甩开的冲动,听话欲释放魂压打算阻挡,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强的的魂力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这让枍璆有点发愣,然后一本辞典就直直撞上了他的下巴,这倒不是梨幽放水,而是她手劲不大。
老实说,枍璆还是被扔的有些懵,他捂着下巴,吃痛到:“用不上魂压?”
“嗯。”
大概知道是灵丝的原因,枍璆有点不乐意:“既然知道我躲不开,你不应该扔那么重,来,给我吹吹我就原谅你~”
梨幽现在不想搭理枍璆的调戏,她怕她自己忍不住冲上去开揍,虽然打不过……这么一想,典型没有羞耻心也没有上进心的梨幽忽然有一种淡淡的哀伤。
算了,反正她是靠脸取胜的,修为什么的不重要不重要。
梨幽正色:“总之这次的联会,好好照顾自己,没事儿不要挑衅别人,要挑衅也要挑一个好欺负的。我很想看看,没有与众不同的时候,你将会有什么收获。”
枍璆点点头,又道:“可是遇到危险了,没有神魂你就不怕我出事?”
“不怕啊~你是那种容易出事的人吗?”
枍璆笑笑:“呵呵,虽然你这么说了我很开心,但是你告诉过我不能学兔子掉以轻心,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把灵丝取下比较好。”
梨幽拍拍他的肩膀:“只要有强大的意志,你肯定可以突破桎梏的。”
“我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和绝对实力比起来吗,意志算个毛啊。师父,我觉得我肯定会出事的~~”
“我一直觉得你不会这么不要节操的发嗲的。”
“经验告诉我,没有实力,节操算个毛啊~~”
“……”
梨幽成功被没有节操的魔尊打败了,她叹了口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徒弟,罢了罢了,我告诉你一个口诀,灵丝就可以消失半个时辰。”
“才半个时辰?”
“怎么,你不能在半个时辰内解决危险?”
在梨幽轻蔑眼神的攻势下,枍璆只能接受这个激将反问。
“什么口诀?”
“高声呼喊三遍’梨幽最强’,就可以啦~”
“师父再见...…再也不见好了。”
“喂喂,你不过说句实话而已啊!”
枍璆暗暗决定绝对不使用那个口诀。做一个普通的修真弟子吗?切,难不倒他。
梨幽看着枍璆离去的背影,歪头笑笑:“祝你们两个好运了~”
千万别被欺负了哦~
*****
仙门的三年联会,是为了联合七十二派协力合作,同时互相切磋学习。
当然,这只是初衷。许多时候,初衷都是好的,可是许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多少变了味道。当年通力合作的各大派,在联会上都变成了竞争对手,总是要互相炫耀,互相伤害一番的。
雪剑派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联会,一是因为门派中人数少,加上祖师采盈,总共也只有四个人,根本不好和那些有千百个弟子的门派相提并论;二是因为雪剑派很少与仙门有交集,仙门几乎无视雪剑派的存在了;至于其三嘛,自然是梨幽知道联会上有许多勾心斗角,她可不愿意趟浑水,也不愿意浥尘去受欺负。
而此次之所以答应,梨幽给出的理由与上述完全没有任何关联,她道:“我们快没钱买粮食了,联会上有机会赢得奖品的,你们兄弟俩加油哦~”
枍璆问:“你们不辟谷吗?”
梨幽哀怨极了:“辟谷多没人性啊~连吃的都不给,嘤嘤。”
修真界多半是辟谷的,因为众人从外界吸收灵气是一个不断净化浊气吸取纯净灵气的过程,如果过多进食的话,会给身体带来负担,使人感觉压抑沉重。也有修真者服用丹药代替食物的,那样不仅有助于修炼提气,上等丹药还能改善体质,提高修为。虽说仙门不是人手一瓶丹药吧,但是无论自己炼制还是到别处换取或者他人赠送,总有很多渠道获得。
换句话说,大家都是情愿服用丹药也不要食五谷的,梨幽这种行为估计只是单纯地想折腾徒弟。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人体质特殊,可以净化杂气,食五谷时完全有能力净化杂物提取所需灵气,梨幽的六净心就是这种功能,所以吃包子和服丹药于她而言并没有本质区别。这么一解释,枍璆倒不好再恶意揣测她了。
于是枍璆浥尘被送出无心殿,站在冰天雪地中,身后朱红色的大门毫不留情的关上了。
枍璆望着茫茫雪山,忽然问浥尘:“你知道仙宫在哪里吗?”
浥尘茫然地摇头,补充道:“如果很远的话,我们也要走过去吗?”
居然也没有仙禽护送一把?这不好吧。
二人赶紧转身拍门:“师父,开门啊!”
可惜设了结界的大门内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在一边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