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经》记载,剑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枍璆作为曾经刃血堂的一份子,对剑的执着与骄傲胜过任何一个人。
枍璆可以称为魔尊,不是靠花招吃饭的,他靠的是实力,这里的实力包括三层:谋略,气阶,以及剑法。
在他还未曾正式学心法修炼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将剑术练得炉火纯青了,这也是刃血堂的不同之处,把剑法放到修气之前。
无论是修仙者还是魔教众徒都没有这份胆量,按常识,自然是聚气练气为首,否则,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刃血堂的创始人疯剑老道却有独特的见解,照他的话来说,更接近于天道的不是借气修行,而是靠不断发挥上苍赐予的身体潜能,倘若一味借外界得来的灵气魔气,就算自己的身体被塑造得刚强,却始终发挥不了真正天赋的万分之一。是以他绝对不允许门下弟子有人在气修方面超过剑修。
他还说,修真实为逆天之举,却被仙门说成顺天而为,实在可笑,堂堂仙门居然还没有他更识天道。
但他的天道实在与世间认知违背,无论仙门也好,魔道也好,都不会认为单纯的身体可以拼得过借天地之气修炼而成的金体的,只不过魔道对异类更为容忍,是以才接受他如魔教,但是对其理念,则是不以为然。
面对质疑嘲笑,老道一怒之下,自毁根基,只凭一剑,血杀四方,自立刃血堂,受杀神器重。
世人方不敢小觑,赠号疯剑,毕竟这天下还有谁人能如此疯魔呢?
枍璆对这位老祖宗很是敬佩,只可惜,当许多人慕名向老道求学的时候,老道却当着众人的面将一生所著全部烧了个干净,大笑三声离去,从此之后的那几年里,刃血堂未再收弟子,直到新一任堂主上位。
因此刃血堂从来就没有什么著作心法留下来,有的只是亲身实战以及领门人的偶尔指导,是以刃血堂所有弟子的剑法都极为诡谲毫无章法,因为他们的每一招都是在死亡关头自我领悟自我改编,偶尔学习他人剑法,混杂一体。
这一点倒是和疯剑之名契合,而血刃堂也以千变万化的剑法出名,众人方悟老道用意。
枍璆成为堂主的那一年,细观刃血堂历代弟子的剑法,有所悟,集自己所学,创出新的一套剑法,取名万魔天。
融万魔所学之后,才觉天外有天。
倘若他不是刃血堂出身,此时怎么都不可能去挑战门主。但是做为曾经魔教的刃血堂主,神经病中的神经病,还就是喜欢挑战高难度,这个难度就是聚气阶段和吞噬阶段的差距。
其实感觉差距还蛮大的...…
众所周知,魔修的阶段分别是聚气丶炼体丶凝元丶意欲丶吞噬丶魔婴丶出窍丶离识丶合体丶渡劫丶大乘这十一个阶段。
现在他们相差了整整三个阶段,实力压制下枍璆看上去是怎么也讨不了好处的,但是单看此时格局,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每次门主想要放魂力压制,对方就像看白痴似的看他,比什么不好要玩魂力?于是门主就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反压了...…
在魂力被反压的情况下,尤其是那个灵魂似乎真的有尊上王印让人由不得想要跪拜的时候,门主的修为其实也被压低了,刻意的压制让门主心头一转:这说明此人真的没有多高的修为啊。
这就好办了,门主不再有所顾忌,转远距离发掌为近攻,远距离自然是害怕对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而方便自己逃跑,近攻则是因为自己的擒拿不错。
此举也合了枍璆之意,他现在还不能化气为实,距离太远的话他无可奈何,可是近攻,他的把握就很大了。
在门主出手之前,枍璆出其不意,从一味的防守躲避转手握剑一挥,那个挥动的角度刚刚好,迎面对着冲上前的门主,再过来一点点就无异于自己往剑上撞;挥剑的时间也刚刚好,不快,让对方有时间冲过来,不慢,在对方的手之前就忽然出手。
“小人!”
这种一瞬间中了人家圈套的感觉可真不好,门主的灵敏度很高,足间一点就后退,一边提防枍璆的忽然攻击,可是眼前的的人只是诡异地笑笑,身影一晃,忽然消失,门主大疑。
背后一凉,恍然,门主身上散气防御,本能低头。
咣——
好霸道的剑意,割裂了气障,摩擦出烈焰,在门主的后脑勺上方泛出滚烫的热气。
剑刃一翻,够快,直直向下刺去。
剑意够凛冽,不过,也只尽于此。
门主自知自己是拼不过别人的迅速敏捷的,双手相拢,气焰从掌中奔腾而出,呼啸着穿梭到剑尖。
一股气流从莲石剑处分成两股,虽然剑意足够强烈,被气流抵住,此时竟也无法向下靠近门主一毫。
反倒是枍璆还得释放魂力抵挡不断冲过来的那两股气焰。
现在,门主才且且直起身,手势不变,但是因为抓到对方的弱点而使出来全力。
轰!
那股气流忽然变成了残暴的旋风,硕然迸发,一口吞了枍璆。整个大堂都在巨大的强压之下扭曲变形,破裂,隆隆作响。更遑论风暴中间的枍璆了,即使用魂压抵御不至于绞杀成血肉飞溅,但是砸过来的风依旧如同钢板似的在身上割出不少伤口。
他可以看见一滴血自身上流出,圆滚滚的,晃到外面,骤然四分五裂!
门主之前到底是藏了多少?
这才是御兽之道,徐徐来之,不缺耐心,不惧示弱,只等犬牙尽显,便忽然使出全力,不再佯装!
枍璆的瞳孔收缩了一会儿,压抑了自己的高傲,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沙尘排山倒海地包裹自己,风亦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再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他似乎想到什么,低低笑着,笑声越来越大。
颇有自嘲的味道。
哈哈哈...…真正的压制啊…
忽然就更加敬佩起疯剑老道来,当初他自毁根基,修为比现在的自己更加弱,但是他却能挑战杀神,虽然以十招落败,但自然也是不可估量的强大。
而自己呢?仗着曾经是魔尊,就不知天高地厚,以聚气之力挑战吞噬门主。
这种狂妄是不是一种无知呢?还是曾经的盛名蒙蔽了理智的判断?
花翎玲,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尽管他的自嘲声已经够大,可是耳边唯有风在哗哗刮过的尖刻之音。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声音被卷进了旋风之中,一眨眼便消失在原地。便是连自己的思绪都如同被搅乱。
他只知道周围的一切在不停旋转,不分东西南北上下左右的被风包裹搅拌着,连其他的事情也不愿再多想。
周围的旋风使骨骼都被强大的风压挤的咯咯作响。肃风在耳边尖叫,一瞬间,分不清耳边是风声还是自己的笑声。
抬剑的手已经十分吃力,瘦弱的身躯怎能和肆虐的飓风抗衡?
但是尽管他的骄傲将他置于这种处境,他的高傲也不允许他放弃,更艰难的时候他都挺过来了,此时算是什么?
百川到海,吞!
他忽然放弃魂力防御,顷刻间,万马蹦腾似的,所有风刃一股脑儿袭来,可是没有在白净的皮肤上留下任何疤痕,因为它们悉数被吞入体内,咆哮于囚禁它们的血管里,尖锐地在皮肉下戳出内伤。
不够还不够。
需要的气还不够,尽管五脏六腑皆被伤得出血,枍璆吐出一口血液,洒在外面,就被割散成一片血雾。
门主在鹰狮的庇护下,盯着眼前的巨大风暴,掀起的沙尘将整个御兽门领地都搞得昏暗,远处的弟子不解望天,怎么忽然就天黑了?
虚妄山腰,一个女子看着林中冒出的黄沙,纳闷不已:“御兽门又再搞什么名堂?”
而此刻门主仍不敢放松警惕,他拥有动物所拥有的直觉,这招潜龙跃海是自己的全力了,未用到死敌身上,反倒先拿了聚气阶段的小子练手,可这么做门主并不觉得冒失。
魔王蛇虽然着急,但是它的能力是随主人的能力绑定的,现在,它与鹰狮相搏已是伤了元气,即将化作蛇蛋休眠了。
风暴中心,枍璆忽然睁眼,那是一双拼尽全力的血红罗刹之眼!
够了!
万魔天第三式,开天辟地!
咬牙奋力一挥,石剑仿佛爆发了一声沉闷的呐喊。
在这声呐喊之下,似乎天地都已经寂静。
枍璆只能看见麻木的手自行挥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每个动作都在即将失神的眸中逐渐放慢。
直冲出来的剑意,勇者无畏一般,带着不容分说的霸道,在风暴里割裂一道口子,口子越来越大,照进风沙里的光明越来越多。
光明?哪里来的光明呢?那么圣洁,那么刺眼,那么温暖。
伴随着逐渐拉开的沙幕,枍璆的眼皮却逐渐往下搭,这次真是亏大了,简直就是拿命在拼。
眼缝即将合紧,一个身影却在裂缝中扑了进来,长发在风中稍显凌乱,红色的纱衣飘摇着如同盛世的牡丹。
她还是笑意张扬,明明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修为,却是那么那么嚣张地笑,那笑声,就好像碎雪。
多好听。
一颗沉寂千年的心,忽然就跳跃起来。
咚——咚——咚——
风声间歇,由鬼哭狼嚎改成轻轻抽泣。
她飞扬在上空,纤纤玉手向他伸来,背后的阳光就好像来自九天似的耀眼:“跟我走,我罩你。”
这还指不定谁罩谁呢,枍璆笑了,血液从嘴角流下,身体没有风的依托后开始往下坠落。
那只手捉住了他伸出的右手,笑意炫目:“我抓住了,你溜不掉的。”
这就好,枍璆才安然闭眼。
花翎玲眼波柔柔,转向门主的一刻,更是让他觉得万物失色,他的面容轻轻抽动:“是你——”
“对啊,好久不见~”
若不是鹰狮扶着,他或许已经吓得瘫软到了地上,二百多年前,仙魔大战……
回忆永远给经历者带来无限感慨和后怕,门主尚未回神,人已经消失了。
轰!
大堂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