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师生之谊
唐雎和伍桓走后,秦王心烦意乱,一肚皮鸟气无处发泄。因为,作为秦国一代雄主,他叱咤风云,横扫天下。四海之内,谁敢不尊?没想到今天却败给了一个耄耋老者和一个无名晚辈,而且还得忍气吞声。他来到后堂,听见两个侍女在小声谈笑,立即成为他撒气的对象,下令拖出去,双双被割去了舌头。
赵高见此情景,认为这是一个邀宠献媚的好机会。唐雎是不是个神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拍好老板的马屁。他想出了一个坏主意——在唐雎和伍桓的饭菜里下毒。如果唐雎真有先知,必然会拒食,否则就会被毒死,秦王的心头之患就能解除。为了给主子一个惊喜,他没有事先请示,而是派遣一个得力的手下,黄昏时分潜入唐雎师生下榻的客舍厨房,乘厨子不备,偷偷在饭菜里下了剧毒之药。
该进晚餐了,几样酒菜摆上了案几。伍桓一见,脸上露出馋相,忙不迭地举箸要夹菜。唐雎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伍桓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眨巴着眼问:“老师,您不饿吗?”
唐雎笑道:“看来,田光先生没有教你礼仪。”
“狗饿极了,连主人都会咬。人饿极了,就顾不得什么礼仪了。”
“不对,”唐雎驳斥道:“人不同于狗之处,在于人有操守,讲礼仪,否则与禽兽无异。懂吗?”
伍桓陪起笑脸:“老师,你先吃、你先吃。”
“伍桓,我问你:今日在朝堂之上,秦王被我顶撞而怒发冲冠,他本可以下令处死我,可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对我加以礼遇。你说这是为什么?”
伍桓想了想说:“不知道,请老师明示。”
唐雎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那是秦王怕我当庭用巫术伤他。”
“那秦王也怕死吗?”
“任何人都会怕死。你有所不知,这秦王赢政十三岁即位,先后平定嫪毐叛乱,扑杀太后与之所私生二弟;囚禁其母、逐文信侯吕不韦、屠戮谏官,暴名令人闻之色变。他虽然残刻少恩,但却十分看重生死,平时忌讳甚多,而且曾暗中派人遍访方士以求长生不死之法。因此,他惧我三分。”
伍桓嘟哝道:“这也不是你不让我吃饭的理由啊。”
“他虽然不敢公开伤害我,但难免会暗中下毒手。尤其是他的近侍赵高,此人阴险歹毒,决非善良之辈。”
伍桓顿时明白过来:“哦,老师是说,他会在这酒菜中下毒药?”
“君子不可不敬,小人不可不防。”
伍桓望着满桌美味佳肴,咽了一口吐沫说:“那怎么办?我们也不能饿肚子啊。”
唐雎低声说:“我刚才去解手时,看见后院有个小门。你从后门出去,避开他的耳目,在街市上买点酒菜,快去快回。”
伍桓醒悟,爬起来,顺手提起一个食盒,飞快地跑了出去。过了一阵,买回来几样熟食和一竹筒酒,并把客舍的酒菜退了,师生二人这才放心地用膳。
唐雎吃东西,慢而斯文,一筷食物入口,嘴巴不张开,细细咀嚼。伍桓却狼吞虎咽,大口饮酒。两人边吃边聊,唐雎问道:“今天在庭上,你是怎么知道那人就是尉缭?”
伍桓嘴里嚼肉,说:“我帮子鹫卖肉时,常向外地商贩打听时事,得知不久前,尉缭随秦王出行,李斯留守在咸阳。今看他位列秦王之侧,说话有大梁口音,因此判断他就是尉缭。”举酒一饮而尽。
唐雎皱眉望他,说:“伍桓,酒可以饮,但决不可贪饮,否则会酒过误事。同样的道理,任何欲望都不可放纵而为,一旦过度,必将自受其害。”
“老师,这个道理我懂。不过,又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耽误的。”伍桓说罢,又倒满一尊。
唐雎开导他说:“当年,魏惠王曾在范台宴请各国诸侯。酒兴正浓的时候,惠王向鲁共公敬酒。鲁共公起身正色道:‘从前,舜的女儿仪狄擅长酿酒,酒味醇美。仪狄把酒献给了禹,禹喝了之后也觉得醇美无比,但因此就疏远仪狄,戒美酒。他说:‘后代一定有因为美酒而使国家灭亡的。’;齐桓公有一天夜里肚子饿,他的厨师易牙就烹调出美味可口的菜肴,齐桓公吃得很饱,一觉睡到天亮,醒后说:‘后代一定有因贪美味而使国家灭亡的。’;晋文公得到了美女南之威,三天没有上朝理政,于是就把南之威打发走了,他说:‘后代一定有因为贪恋美色而使国家灭亡的。’楚灵王登上强台远望崩山,左边是长江,右边是大湖,登临徘徊,惟觉山水之乐而忘记人之将死,于是发誓不再游山玩水,他说:‘后代一定有因为大兴土木建造园林美景,而致使国家灭亡的。’如今,你酒尊里盛的如同仪狄酿的美酒;案上放的是易牙烹调出来的美味佳肴;你左右两边的宠姬,都具有南之威一样的美色;你前边有夹林,后边有兰台,都是强台一样的美景。这四者中占有一种,就足以使国家灭亡,可是现在你兼而有之,能不有所警觉吗?’。伍桓,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伍桓点头答道:“老师,我明白,不过,我只是一介布衣,手里没有半寸权柄,脚下没有一锥之地,既无产业财物,更无妻子儿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呢?”
“你这臭小子,居然敢和我饶舌。”唐雎笑了起来,接着又说:“你只是尚未到那个地步。有朝一日你显贵了,不可忘乎所以,切记要洁身自好,低调做人。”
“我记住了。”伍桓又是一饮而尽。他左右看看无人,凑过去小声问:“哎,老师,你是不是真的会巫术?”
“你不是见过吗?”
“听别人说,你能在千里之外,用巫术取人性命,有没有这回事?”伍桓好奇地问。
“怎么,你想学吗?”
“不不,在我看来,什么巫术占卜,都是一些邪门歪道,为君子所不齿。我只对谋略策论感兴趣,要学,就学经世谋国之道。”
“你既然对经世谋国之道感兴趣,说明你不仅有雄心壮志,而且苦于壮志难酬,又怎么能说,没什么可以忧虑的呢?”
伍桓语塞,但又强词夺理:“这、至少目前没有忧虑。”他又小声问:“老师,你说秦王并非为安陵土地,而是为了豫州之鼎,那么,这个豫鼎究竟是不是藏在安陵?”
唐雎答非所问:“你在父母面前,是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是啊,当然是。天下人,都应以孝敬父母为先。”
“对呀,孝敬父母,是不应该有任何条件的。因此,安陵是否藏有豫州鼎,对你来说,就没那么重要。”
“那么,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伍桓不解问,唐雎说:“保住安陵,让它免遭无妄之灾。这不仅是我,也是你,包括所有安陵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伍桓小声嘀咕:“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唐雎没听清:“什么,你说什么?”伍桓忙掩饰:“哦,没什么、没什么。”把剩下的酒喝光。
吃喝已毕,伍桓吩咐客舍侍者收拾。漱洗之后,两人卧榻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