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确是好酒，醇香甘甜，入口绵软，不知喝了多少杯，冯炯的头开始晕乎乎的。
视线堪堪落到汉武帝身旁的宠妃卫子夫身上。蒙蒙笼笼中看到她在笑，却不是对他笑……
仿佛感应到冯炯的注视，身着华锻的卫子夫转过头，迎上他的眼睛。天生的丽质，精心的装扮，柳眉高高挑起，几缕黑发轻搭上诱人的眼神，眼底一颗小小的红痣，微笑起来的双唇带着蛊惑人心的弧度，女人美丽得很妖气。
两人的视线在颓靡荒废的空气中相遇，迅速地交缠之后，她笑得更加灿烂妩媚，他依旧不动声色。
她，是汉武帝最宠爱的妃子——卫子夫。
她站在汉武帝身边，目光缓缓地浏览过下面的群臣，笑得很是妩媚，在看见他时，笑得愈发艳丽。他看见，她的眼睛没有笑，那清亮的眼神已经不在，里面剩下的是媚惑，是冷酷，是仇恨。
曾经的女鬼千芊已经死了，消失在整个世界、整个宇宙！这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是韩千芊，虽不是卫子夫，却是今朝一时的宠妃。
冯炯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个古代，若明日出城能经过长安郊外，不如从枯井里回去吧！
本就该结束，何苦强求这跨越了几千年的时间、几万里的宇宙求得这缘分？
只为见一面吗？有时候，见不如不见！心里至少还有一些美好的念想。
宴会不知在何时终于结束了，冯炯被一个太监扶回皇宫里的行宫住下，后来才知道苏武也醉得不省人事，为了方便尽快起程，汉武帝也将他安排在冯炯的行宫里休息。
夜凉如水，檐下挂着的灯笼在秋风中流下红色的眼泪。
冯炯睡下没多久便急着要去上茅房，结果在自己的浑浑噩噩中，再次来到了千芊住的行宫，汉武帝一定也喝醉了，她扶着刘彻走过这帷幕低垂的宫殿……而他却由太监扶着回去，心中不免伤感，午夜的冰凉麻木了只穿着中衣的冯炯。
他还站在外面！
看到她的行宫外种了各种各样的花。
午夜时分，忽然看到千芊穿着白色的衣裙一个人走出寝宫，坐在离他不远的栏杆上，赤着两只脚，在空中摇来摇去，黑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她的表情，他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不知道她是哭，还是在笑，他觉得冷起来。不知是替她感到冷还是真的冷。
“阿嚏——”冯炯没忍住终于打了个喷嚏。
坐在栏杆上的女子似乎愣了下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虽面无表情，但她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已通过她的眼神能看出些许慌乱。
她沉默，他也沉默。
两个人相互凝视，流过的时间似乎在折磨彼此！或者说，只是折磨冯炯一个人……至少，他没有在卫子夫的眼里看到任何痛楚！
如果她真的是卫子夫，她与汉武帝真是历史上的夫妻恩爱也罢了，他明日回二十世纪倒也无防。
可偏偏她不是卫子夫！她是韩千芊，与汉武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不知何时，她竟然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冯炯，并不说什么，却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头，顺着脸颊的轮廓慢慢下滑的右手洁白得近乎透明，微微颤抖着。
月光渗进她的眼眸，在那一刻她变得脆弱无比，所有的悲伤和痛苦都映在她的眼睛里，他想拥住她，但是他的双手无法动弹。他想开口说话，但一口出就会口不择言，而她也会变得十分野蛮不讲理。
他忽然间看不穿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最后以她的离开来结束。
明天就要走了，她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这就是无言的结局吧！
冯炯回到自己的行宫，神质不是清醒着还是晕醉着，反正他无法入睡，睡在榻上的苏武睡得倒是香，一会打呼噜一会说梦话一会磨牙齿！令今夜无眠的冯炯越听越烦躁，拿起床上的酒壶走出房门。像千芊一样坐在长廊的栏杆上，对着壶嘴就喝，再抬头看看月亮那模糊的轮廓……
一个华衣女子缓缓走来，冯炯知道那个人是平阳公主，他对她微微一笑：“来，平阳公主，有空就陪我坐一坐吧！”
平阳公主只当他是离别之伤，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坐到他身边。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冯炯没有拒绝。
他们就像多年前夫妻一样自然。
她的长发垂落到他的手上，有些冰凉。
“我求大王让我陪你去吧！”她在冯炯面前居然自称我！
冯炯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想一定是月光有些惨淡，夜微凉！于是猛灌了一口酒，推开平阳公主，什么话也没有说，摇摇晃晃地回房去。
不知喝了多少酒，也不知睡了多久，梦里他还在想着既然要回到二十世纪，千芊不在，更不会随他一块回去……而自己也不想再贫穷下去了，总该从这两千年前的世界里带些东西回去，比如说值钱的或说有记念价值的，或都在长安的某块坚硬墙壁上刻下“冯炯到此一游”。
谁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颠簸的马车上了，旁边那个站着睡觉的家伙，应该叫苏武才对，那个苏武正用一种仇人的目光望着他。
“喂，不用这么凶吧，我也是受害者呀！”
“我和你有仇吗？”
“没有，这世上的事自有定数，有些是注定的……你就节哀顺便吧……”冯炯安慰道。
苏武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也许是我天生倒霉吧。”
冯炯用惊异的眼神打量着他：“知道吗？难怪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与众不同，原来你就是苏武呀，刚才一席话更觉得你的品格胸襟难得。随便问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哪？”
“出使匈奴的路上。”
“什么？这么快！”冯炯暗自骂道，臭皇帝连让我逃走的机会都不给。“出长安城了吗？”
“马车已经马不停蹄地跑了三天三夜了！你说出长安城了没有？”苏武面无表情地说。
冯炯立刻掀开车帘，外面已是一片碧绿的草原，不禁气馁地瘫坐回马车里，呜呜……别说在墙壁上刻字，更别说买点什么值钱的古物或有记念价值的东西了。
哎，天啊！为何……为何还要将我留在这世间，看着心爱的人投入别人的怀抱？难道，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喏……”苏武忽然递给冯炯两条丝帛，“真羡慕你呀……”
“什么？”冯炯莫名其妙地接过丝帛。
“是平阳公主和卫子夫她们偷偷叫我转交给你的，红的那张是公主的，白的那张是卫子夫的。你怎么那么厉害，又是公主，又是大王的宠姬，当心被发现哟，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冯炯心中一喜，特别是听到卫子夫时，嘴上却故意得意的说道：“唉……女人还真是麻烦。”
“那教教我，怎么样才能惹上这种麻烦呀？”苏武眨巴着泛光的眼睛问。
“这个是教不会的，当一个人帅到我这种程度的时候，自然会有麻烦主动上门来的。”
冯炯扭到一边打开公主的丝帛，里面有四个毛笔字：等你回来！
“无聊！”冯炯故意扔到苏武伸手可以捡到的地方。
“我可以看看吗？”苏武问，真是个有气节的君子，放在身上三天三夜都没看过。
冯炯又打开千芊的丝帛，里面有五个毛笔字：永远别回来！
“无聊！”冯炯心虚的收起丝帛。
“这张也给我看看吧？”苏武凑过来说。
“少儿不宜……”
千芊在赌气！她最喜欢跟他说反话的，所以，此行无论如何还是要活着回来，然后帮她报仇，带她一块回二十世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