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通威产销以同比超过两倍的增速达到61300吨,销售收入达到4亿元人民币。该年,通威在中国饲料工业协会举办的“全国饲料行业百强企业”评选活动中跻身前10强,通威水产饲料在国家科委主办的“第六届中国新技术新产品博览会”上获金奖。1995年,“通威牌”系列饲料被评为“全国十大名牌饲料”,同年,通威集团被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和中国企业评价协会联合评定为“500家最大私营企业第二位”。
这些奖项,代表了企业质量和信用的卓越,又成了下一步企业营销宣传的一部分。
这个土生土长的标本式草根企业,没有空降的海归,没有西方企业管理制度的直接嫁接,生产的也不是时尚现代的城市人群需求的产品,所思所想所做全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所思所想所做,因此它的经营管理也非常实在,扎扎实实地追求着这个社会本质上的东西……
抓住政策机遇,实现对外扩张
就在刘汉元不断优化完善经营管理系统的同时,外部环境却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1991年中国经济增长率为9.2%,1992年******“南方谈话”之后,中国经济出现爆发式增长,各行各业抓住罕见的发展机会,迅速增加投资,经济增长像脱缰的野马猛增至14.2%,1993年又升至14%;1991年和1992年,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分别上涨了3.4%和6.4%,1993年中上涨达到15%,年底又上涨到20%,1994年又上涨24%,其中粮食价格上涨竟然超过100%!
至此,继1988年席卷全国的抢购风潮之后,通货膨胀再一次实实在在地降临,经济高速、过热发展终于使社会难以承受,举国上下“治理整顿”呼声一片。那时尚无“宏观调控”一说,国家对经济的调控,都被称作治理整顿。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减少投资让速度降下来呢?
凌志军在他的《沉浮》一书中这样认为:“一个国家经济的成长有两个来源,一是投资的增长,一是效益的增长。中国经济的效益之低且改善之不得力人所共知,但是我们又不能等到提高了效益之后才来要求增长,效益的提高必须而且只能在发展中提高。因此剩下的只有一条道路,即增加投资,以投资拉动速度,以速度来积累效益,然后再努力实现效益的提高。因此高速发展很容易导致通货膨胀,然后国家又必须对经济严格监控。在严格监控时减少投资,矛盾缓和下来之后再以投资来拉动,直到一步步实现效率和效益的循环提高……”
所以,国家在1993年、1994年时采用行政手段控制物价过快上涨,严厉要求稳定物价,保证居民生活供给。国家特别对养殖业如肉、蛋、禽、鱼类产品实行了限价上市,终端价格被强行压制不许过快上涨。这样一来,饲料销售价格就无法实现同比例上涨,而恰恰饲料生产上游的工业生产原料价格已经放开,上涨很快。两边一挤压,饲料企业的利润率大幅缩水,全国大大小小刚刚兴办起来的国有性质的饲料企业,几乎一夜之间变得举步维艰。
——整个饲料行业从此开始进入艰难的微利阶段。
生存艰难,导致了1993年间四川武胜、梓潼、广元、蓬安等地方中小饲料企业纷纷上门寻求与通威合作。
在这样的“治理整顿”大背景之下,饲料行业又出现了一个悖论:如果众多的饲料企业不能正常生产,下游环节的肉蛋禽鱼类产品也就不能正常供给。既要控制零售物价,又要保证饲料生产企业的积极性,这该怎么办?最后国家采取行政手段,针对性地出台了税收优惠政策,对农业及饲料行业进行扶持。
1994年年初,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两次联合颁发文件,明确规定对若干农资产品给予税收优惠,其中包括:自1994年5月1日起至1995年底以前,对饲料的批发、零售、生产经营免征增值税;自1994年1月1日起至1995年底以前,对饲料加工企业减半征收所得税,对新办饲料企业免征所得税。
增值税为13%,当时所得税为33%,按新政策计算下来饲料企业可少缴纳营业额29.5%或46%的税费,生存转机乍现!换言之,饲料企业与过去相比就实现了利润的大幅增加。
其实在中国,这种自上而下的国家政策拉动一直是经济发展的主导力量。因此企业保持冷静和敏锐的洞察力,政策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即作出反应,是企业的重要能力之一——政策是什么?政策是一种权宜之计。与法律最大的区别在于它的针对性与灵活性。所以对企业而言,政策就是最大的商机。
——此时,通威企业内部经营管理系统恰好建设完善,确立了发展战略和各方面经营策略,并成立了集团迁至成都正准备向全国扩张,确立了“诚信正一”的经营理念,恰好铆足劲儿准备发展之时,政策优惠之门就刚好为它打开了。
一切水到渠成,恰到好处,刘汉元立即抓住这一外部环境带来的扩张机会。
1994年秋,通威第一次走出川西地区,在重庆永川市双石桥镇租用了兵器工业部235库房作为厂房,投资700万元成立了年产饲料4万吨的重庆通威饲料有限公司,成为通威扩张中完全独立投资的第一个饲料厂。该饲料厂一投产之后月月快速增长,1997年增长60%,销售覆盖四川中部、贵州等地区。
1994年12月,又投资900万元成立了山东淄博通威饲料有限公司,销售覆盖山东、苏北、河南东北部等地。
1995年1月,投资500万元成立了涪陵通威饲料有限公司,覆盖川东。
1996年3月,湖北沙市通威饲料有限公司成立,两年后覆盖整个湖北,通威的科学养鱼方法改变了湖北传统的养殖观念和技术。随后又在“老少边穷”地区成立了昆明通威、安岳通威、西昌通威、达州通威……当年的税收政策虽然只对1994年、1995年两年进行优惠,但刘汉元却利用这一波短暂的优惠政策,开启了公司抢占市场、抓紧向全国扩张的全新历史时期。
1994年11月25日,涪陵通威签约仪式1995年,重庆通威成立。
挫折与顿悟:清醒者生存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1995年的中国经济依然保持着高速发展,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方向日趋明朗,“入世”(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谈判再启,国门即将打开,国际大企业的全球化浪潮席卷而来,中国离世界更近了。此时太多的中国企业在高速成长的冲动之下开始热衷于“进军世界500强”。走向世界的冲动与产业报国的情怀令企业家们回肠荡气,壮心不已。
此时,在饲料行业做得风生水起的刘汉元也深受感染,重拾梦想。
他自小就有一个情结,热爱电子技术。在水产饲料行业如鱼得水之后,他内心里的梦想就再也按捺不住,不断膨胀起来——进军电子产业!
30岁的刘汉元是年轻的,年轻的刘汉元也是浮躁的。此时从无败绩的刘汉元手握数亿资金,开始与大量知名国际企业接触。他数次前往德国,计划投入5亿元人民币,收购和重组前东德一家处于停产状态的电脑芯片制造企业,然后成立跨国公司在成都生产芯片。
1996年11月,德国总统赫尔佐克访华,还专门邀请刘汉元以贵宾身份出席他在北京举行的国宴,可见双方政府层面对刘汉元并购项目的重视。
但是,就在刘汉元殚精竭虑、鞍前马后调动资金之时,由于国际政治风云突变和两国体制等原因,此项合作最终未能实现。多年的夙愿不得不以失败告终,梦想一夜破灭。
他躲在家里反思:“究竟该怎样看待这件事?应该从中吸取怎样的教训?”善于思考的刘汉元渐渐想清楚了:“其实走出国门,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与全球企业相比,自己弱小得简直不足挂齿;而国际大企业的多元化,一定是建立在主业做到行业领先的基础上,而且经营管理无可挑剔。再看看自己,在国内虽已是行业第一,但还有绝大部分市场尚未进入,企业的经营管理还有相当多的缺陷和漏洞……”
想明白了,刘汉元也释怀了。
“国内尚未做好,谈何跨国经营?”刘汉元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走到一个深不可测的悬崖边缘。此时他感到庆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然后及时打消了多元化的念头。
之后他进一步进行了反思。的确,通威进入成都一年多来,少了进眉山城时的创业激情和单纯的梦想,多了大量的新面孔和各种各样的新问题,搞品管的、原料的、生产的、发展的、人事的……带来了颇为艰难的人员磨合和思想统一问题。
如何摆脱狭隘的地域观念?“眉山系”以及创业元老们怎么容纳来自全省乃至全国五湖四海的员工?刘汉元深感“船大了,刹车、掉头,都变得困难了”,尤其是员工队伍日渐壮大的同时,官僚主义、本位主义等大企业病,也开始出现了。
大量问题摆在面前,该如何解决?看来,自己的管理还远未到位。
1995年,刘汉元与管亚梅前往美国考察、学习,考察了包括摩托罗拉通信公司、福特汽车公司、道格拉斯飞机公司等10多家著名企业和美国著名的金融、会计、证券等机构。每到一处,刘汉元都如饥似渴地学习先进的企业管理经验。他一边自觉受益匪浅,一边又深深地感到,与国际一流企业相比,通威差得太远了。
通威必须从内部再次进行管理治理。
此时,外部宏观经济环境方面再次出现了巨大的变化。由于1993年、1994年国家开始出台政策抑制经济增长过快,到1996年,如洪水猛兽般的通胀终于被抑制,各行各业三四年前大量上马投产的企业突然变得产能过剩,供大于求,市场竞争变得激烈,价格战开始在各行各业出现,中国经济开始从卖方市场向买方市场转变。
饲料也不例外,行情一路下跌,三四年前冒出来的无数中小饲料企业销售也变得困难重重。此时,对通威而言,是冲进市场参与价格混战抢占市场重要,还是加强内部管理更重要?
刘汉元选择了后者。他分析道:“此时通威要采取的策略是‘质量始终如一,价格随行就市’,行情涨我们的饲料价格就涨,行情跌我们也跟着跌,保持合理的毛利和稳定的市场份额,我们的经营就是安全的。更为重要的是,在买方市场的竞争里,真正决定成败的是更具有技术含量的产品、更优秀的管理和更高的效率和服务,靠一种内在的力量来竞争。因此此时放慢扩张速度是最好的自我保护;市场紧缩之时,正是抓紧时间完善内部管理的好机会。”
1996年,一批原本兴旺的民营企业相继倒下。残酷的现实,再次给了刘汉元警示。“各领风骚三五年”难道真是中国民企的宿命?民营企业能不能做得更长久一点?这最终促使刘汉元决定放慢发展速度,静下心来,进行现代企业制度的建设和完善。
他有一个“开车理论”。“企业的扩张发展就像开车,除了踩油门加速,还要不时地踩刹车。稳健,对一个企业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生命力。”他说:“只有清醒者才能生存。”
想清楚这一切,刘汉元长长吁了口气。刚浮出水面的通威,再次潜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