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走后苏夜变得沉默,脖子上挂着的铜片被视若珍宝,铜片是阿娘留给他最后的东西,在阿娘弥留之际,凝望苏夜似乎可以成为永恒铭记。
用尽力气把铜片塞进他手中,最终一个名字被阿娘叫出来,放佛压抑了太久,苏夜分明听出阿娘声音中的略有愤怒和一丝隐约的恨意。
阿爹没有告诉苏夜那个人是谁,他的脸上只有悲伤和奇异,那种苏夜没见过也不会明白的表情,很久以后苏夜才懂那种表情背后的无奈。
失去阿娘大部分时间苏夜独自发呆,对着铜片发呆。
铜片只有他手掌大小,上面模糊地刻着一个咆哮人影,很多磨损的痕迹使铜片显得很不起眼。
偶尔妹妹苏雨也会一起陪苏夜对着铜片发呆,两个小小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
元三十年冬特别漫长,不过无论多漫长的冬天都会结束。
春天到来,万物复苏,苦难的‘元人’们又挨过了一年。
苏家的境况变得好转起来,没有苏娘子病的拖累苏木匠攒下了不少银钱。甚至有能力对一些贫苦邻里接济。
苏雨从梦中惊醒哭喊着叫阿娘的次数越来越少,可睡觉时仍要死死抱着兄长。
苏夜知道妹妹深切的思念,一点不比自己少。
夏,寂静的傍晚蝉鸣声响起,偶尔远处还有稀稀落落的蛙鸣。
小院内一片青葱油绿,院子虽然不大,却被利用的很好,山村人家,最喜便是夏季,万物生长,可比寒冬好过多了。
各家各户都会在有限的土地上种上粮谷,这些粮谷,是能够让一家老小在秋冬到来时撑很久的嚼头。
村落上空,一缕缕青烟接二连三的升起,雨燕飞过,原始的香气蔓延。
“丫头,快拿些柴过来。”
苏夜身子几乎趴在地上,他对着灶台一阵猛吹,细小的火焰在柴木间挣扎,不一会变得汹涌起来,熊熊烈火噼里啪啦燃烧,一股烟气猛地散出灶台。
猝然不防的苏夜胡乱地用手驱赶烟气,一个不慎便被火舌撩到头发。
难闻的焦糊气息弥漫,苏雨呆呆捧着柴禾地站在一旁看着兄长,她手中木枝散落地上,兄长又被烧了。
露出难看笑容,苏夜的脸上大片灰烟。
“哥,柴明明够了,再烧下去,饭肯定又要糊了。”小丫头愤愤不平地撅着嘴,眼中笑意闪烁,似乎很喜欢看到兄长出糗。
“不会的,怎么会呢?放心吧丫头,哥哥计算过。”苏夜自信地摸摸鼻子,随后锅中传来的味道让他的自信变得尴尬起来。
“不应该啊?”眼带迷茫,加多少柴他真的是精心计算过的,他的性子极为仔细,凡事都喜谋而后定,但这种性子却不合适烧饭。
“哎呀糟了,快澈掉火。”苏雨嘴里说的焦急,神色则十分镇定,她早把火叉预备好了。
苏夜苦笑着接过火叉,将灶台内烧的正旺的柴木往出掏,心中暗暗咂舌,自己试验了不知多少回,十次有八次失败,看来着实是没有这方面天赋。
他的灵慧,山村几乎人尽皆知,甚至偶尔有叔伯算不清账目,都会请教苏夜,任谁见了他,都会夸一声读书的好苗子。
冰凉的井水浇在木炭上,‘磁’地一声响动,红彤彤的炭火瞬间变得灰白。
“丫头,哥是不是很没用。”颇为无奈地感慨,答应阿娘要照顾好妹妹,可似乎自己并没有做到。
苏雨蹲下身子,利索地收拾废弃木炭,她头也不抬道;“没有,只是哥,她们总是笑我。”
“笑你什么?”苏夜奇异道,小雨的可爱比他讨人欢喜多了,怎么会有人笑话呢!
“她们笑我总偷亲锅底,我没有亲锅底。”哭丧着脸,小丫头明汪汪的大眼委屈至极。
苏夜嘿嘿傻笑,一阵难言心碎,这都怪他这个兄长,把饭烧糊,让小雨嘴唇总是黑的,自己到底不能像阿娘一样把小雨和阿爹照顾好。
“哥,你还笑我?”苏雨可怜兮兮地皱起眉毛,连兄长都笑自己
“没有,即便全天下都笑话小雨,哥也不会。”苏夜真诚地保证,然后想起‘偷亲锅底’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口。
苏雨悄悄转过脸,苏夜看不见时,她目光略有得意,很久没听兄长笑了,她不喜欢兄长沉默发呆的样子。
沉稳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兄妹二人同时仰面张望,是阿爹回来了。
两年时间匆匆而过,苏木匠的名声传遍苍青县城,在木工行里他已经是大师级别了,竟连苍青县的官老爷都知晓苏木匠好处。
老爷们中间开始流行把玩苏大师傅打磨的玩意儿。
当然身为老爷玩儿的东西当然不同于贱民。
用上好的紫檀木或者沉香木细细加工出来的物件,再雕上象征尊贵的龙凤拿在手里把玩感觉别提多惬意。
阿爹变得忙碌,整日早出晚归,眼见阿爹今天提早归家,苏雨欣喜地拍怕手,一崩一跳的去迎接。
苏夜同样开心,但他更喜欢将自己真实情绪隐藏,注视着妹妹缠抱阿爹大腿,他轻声道;“爹,回来了。”
阿爹轻轻点头道;“回来了!”他鼻翼下意识抽动,举起手中荷叶包裹的一团东西道;“今天买了卤肉!”
“阿爹?铺子谈妥了?”苏夜第一时间想到这件事
搓着大手,苏木匠神色轻松道;“谈下来了,一年十两租金,地方虽然偏僻了些,但阿爹是做木工的,安静些生意更好做。”
做匠活需要精心才能打造出精品,这苏夜知道,不过阿爹这般说,还是因为繁华地带铺子都被苍青县帮派控制。
苍青县靠近苍月山脉,来往狩猎采药人物极多,其中不乏武道高手,苍月山脉如同取之不尽的宝库,任何一个江湖门派都不会放过这样的生财宝地。
在苍青县,最大的江湖门派是剑门,苏夜偶然间听村中人提起过,剑门实力极为庞大,弟子众多,连元人官老爷都要避让三分。
手中有了存银,为了让一双儿女过的更好些,苏木匠打算在苍青县城盘下一间铺子作为木枋,不过江湖门派控制的地段,即便有钱也难以盘下来。
毕竟,他们所做的生意更加赚钱。
当晚,苏雨肚子撑的圆滚滚,但情绪却不太高,她虽然年龄小些,也知道一旦自家木枋开业,阿爹会更加忙碌,怕是更没什么闲暇时间。
苏家在县城开了木枋的旋风一般传遍小山村,这两年苏家的境况村民有目共睹。
不少村民心中火热,苏家日子蒸蒸日上,如果有个女人肯定会更好,没错苏木匠需要个女人,村民非常默契的达成共识。
他们善良的狡黠,断弦续曲很正常,他们期望将自家女儿或亲眷嫁到苏家。
面对热情的邻里,苏木匠刚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他经常被上了岁数的说客拦住。
她们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可以不重复的絮叨几个小时,似乎天底下所有夸人的词她们都知道,而在她们嘴里宛如天仙的女子也不过是方圆几个村屯的姑娘罢了,媒人总是比世人能说。
相对于这样苏木匠其实还是能抵挡住的,但山民总是比内陆开放的,大山女子豪情并不比男人更差。
最早是水嫩的寡妇,发展到后来未出嫁的女子凡是对苏木匠有好感的,基本上都会将他拦住诉说心中情愫。
苏木匠落荒而逃,本就沉默少言,根本就无法抗拒热情的女人们,他有遇险,隔壁村的王寡妇把他逼到墙角几乎强亲了他。
幸亏最后关头王寡妇的理智战胜了春情才没有发生骇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