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玄霄
凌家庄位于离县城十分偏远的郊区，过了此村，再向深山的方向走上半天的时辰，就能到达此地最为神秘的大山。凌家庄背靠小山，村子前面有一条小河流过，村民们便在河岸的高处垦地种植农作物等，河边的柳树成荫，夏日这里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地，可以一边放牛羊，一边去河里游泳嬉闹。
凌家庄自然是凌姓人最多，间杂他姓。
凌霄就出生于此地，他出生的时辰极为特殊，乃一年中最热的大暑日午时。
说起来，凌霄的祖上也曾辉煌腾达过。他的曾祖在时，整个凌家庄都是他家的地产，而且他家还和地方上的官吏私交甚好。然而，不幸的事发生在他的祖父身上。他的祖父曾经是整个家族中最为著名的读书人，天资聪颖，为人正直，自小便是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后来果然高中举人，再后来就做了官。只不过，最终因为朝局动荡，他不小心站错了队伍，受到了牵连，自此后就一直仕途不得意，最后只得辞官回乡做了个教书先生。这位老先生以前做官时也曾帮助提拨过族中的后辈，然而，人心险恶，大多人是趋炎附势之辈，这里面有一个后辈，后来得势了，见到落魄的族叔，浑然已忘了人家当初的恩惠，不仅没有帮忙，甚至还百般刁难，极尽嘲讽。老先生自然气他不过，心中暗恨人心不古。
凌霄的父亲是家里的独子，下面有几个妹妹。此人心性十分善良，只是行事过于懦弱，没有自己的主张，在很多大事上，几个妹妹反而比他更有见识。
他祖父因为仕途不得意，对他父亲也就没抱什么希望，从没指望过儿子能认真读书，再入官场。他父亲也不求上进，安心做个平凡人。
后来，他父亲便娶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是如他家一样家道暮落，祖上曾是富商，家境颇丰，一样是因为家中子弟在朝局变更中站错队伍而受到牵连。两家倒是门当户对，夫妇二人也没什么话可言，日子过得恩爱和谐，不久就有了凌霄。
可惜，好景不长，在凌霄半岁时其母因病去世。他父亲倒是个情种，从此一生不愿再娶，因此凌霄便由祖母和几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带大。
凌霄小时候就很聪慧。
他的祖父曾经一把火烧掉了很多藏书，剩下不多的藏书却被凌霄找到，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书页也被他翻得稀烂。祖父虽然对子孙的读书之事并不上心，比如对凌霄的父亲就不管不问，但是仍然心中生奇，觉得此子颇为不凡，便早早地将他带入私塾，他自然比很多学童年龄要小。
有一年春节，还是五岁幼童的凌霄随父亲去外祖父家玩。他外祖父家虽然已经暮落，但是在当地仍是望族，有很多子脉支族。这一日，凌霄随表哥们到另一堂外祖父家玩。忽然，他指着一房门上的新贴上不久的对联说道：“不对，这对联有问题。”
那些小孩们都很吃惊，那家大人粗通文墨，忙过来问道：“霄小哥，这联子怎么不对了，我才从你外祖父处拿来的？”
“舅父大人且看，这联子贴反了。”凌霄冷静道。
“反了？这是如何说法？意思通不就对了？”那人不解道。
“不对。对联讲究上仄下平，上联的最后一个字必须是仄声，下联最后一个字必须是平声。舅父您看，您这上联应该是‘室雅何须大’，因为‘大’字为仄声，下联才是‘花香不在多’，因为‘多’字是平声。”凌霄从容解释道。
“果然如此，霄小哥真是天资聪慧啊！”那人拍手赞道。其余的孩童也皆以惊讶和崇敬的眼光看着凌霄。凌霄却是淡淡一笑，心中不以为意。
凌霄小时候就表现出一股不畏强权、坚持己见的精神。
有一年夏日。这一年他家里的大人们不知怎地心血来潮，在地里种上了很多西瓜。不曾想，收成却很好，给亲戚朋友送完后，还余下不少。小姑说，不如把西瓜搬到马路边，顺便卖给来往的过客们，补贴点家用也好。凌霄和堂叔家的哥哥自告奋勇看守瓜摊，一是觉得新鲜好玩，二是的确也想给大人们帮帮忙。这几个孩子自幼聪明，大人们有其他事忙，就留下两个孩子看摊离去了。
这一日，来往的客人并不多，但也有人偶尔停下来喝杯凉茶，买个瓜来消消暑。两个孩子脸上俱是兴奋，像小大人般吆喝，忙碌，收账。
这波客人刚走后不久，忽然，来了个邻村的小混混，据说此人声名狼藉，谁要被他缠上，麻烦不少。
堂哥一看此人，心里怯了几分，不知如何应对。
凌霄却是十分冷静，从容地上前招呼。
小混混见此处只有两个小孩，并无其他大人，便心生歹意，也不言语，大大咧咧地抱起一个大西瓜就走。
堂哥心里又气又怕，但是不敢声张。
“站住！”凌霄脆声喊道。
“小子，你不怕我？”小混混把西瓜扔到地上摔个稀烂，伸手摸摸腰间的匕首道。
“你混账！”凌霄怒喝道，他想起了小姑每日迎着烈日辛苦地给瓜苗浇水的情景。
“这位大哥，你、你走吧，这里没什么事。”堂哥慌忙上前道。
“不行，这混账不赔钱，不许离开！”凌霄大声道，还跑上去抱住那混混的双腿。
“找死！”小混混用力一甩，却是仍然不能离开半分，这混小子力气真大，他心里嘀咕道。然而，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他自是知道，这凌家人虽然家道暮落了，但是依然不容人小觑。
“小弟，算了吧，咱们又不缺一个瓜。”堂哥又来劝道，他担心日后被这小混混盯上，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谁说也不管用，弄坏了我的东西，必须得赔偿！”凌霄咬牙道，他脸上的神色极为坚决。
“行行行，老子怕了，快松手，我这就给钱。人道老子是鬼见愁，我看你比老子还难缠！”混混求饶道，他自是看到有大人似乎是闻声而来，好汉不吃眼前亏。
最后，那混混付了账，悻悻离开。
这事后来被小姑拿来在孩子们中广为流传，凌霄的名气更大了。
凌霄的父亲是有名的老好人，比如他常常将路上的樵夫拦住，客气地请到家里来吃饭。
他父亲更是一个严守礼法的君子，一板一眼皆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家人。有时在外人眼中显得固执，不通人情。有一次，凌霄的大姑邀请凌霄过去玩，说是可以更好地陪陪家里孤独的表弟，凌霄心中十分高兴，但是被他父亲拒绝了，说是不愿打搅人家，最后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不欢而散。这种败兴的事情他父亲做了不少，因为要一直严守自己心中的礼法道德。
凌霄的祖父对儿子的行为不置可否，虽然有时心里也摇摇头。他倒是极为重视自己的孙子，后来就把更多希望寄托于孙子身上。他常常给凌霄讲人生的大道理。因此凌霄很小的时候就心存大志，他不想像父亲一样过着平淡甚至还有点窝囊的人生。他要像祖父一样，能立足于天下，能做成一番大事业，他内心里绝不甘于平庸。
他的祖父心道孺子可教，后来就给他讲述官场上的事，分析以前自己的成败得失，他已经将孙子当做自己人生的知己和最得意的弟子，他总结了自己失败的经验教训，多次对凌霄强调说成大事要不拘小节。他讲到楚汉争霸，刘邦虽然一直败退，但只要坚韧不拨，永不放弃，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他又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说是为了获得最后的至高无上的胜利，前面做出任何牺牲都不必在意，在这一刻，他口中唾沫纷飞，脸上神采飞扬，眼中露出极大的杀气，甚至有一股让人害怕的残忍意味。每次听到这里，凌霄心中俱是一寒，又是极为佩服，此刻他觉得祖父就是读书人中的神，似乎一言就能抵得百万雄兵。
后来，祖父把他引见给自己的好友，一个修仙的散人。
非常奇怪的两个人，祖父一生混迹官场，而此人却是躲在深山中修行。这两人怎会走到一起，又怎能成为莫逆之交？
“原因无他，我二人都是为了拯救苍生。”孤云道人淡淡道。
“可是你们的路迥然不同？”凌霄道。
“道不同，所求却一样。”孤云道。
他看了看依旧困惑的少年。
“你祖父求官是为了民，他不惜寒窗苦读，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为了能牧守一方或者在朝身为宰执要员，无论怎样，他最终的目的都是要造福百姓，唯有手中有权，才能办得大事。而我一直求仙问道，还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位列仙班，成为神圣，拥有无上的法力，这样便能呼风唤雨，惠泽于民。想当年，我二人俱是赤子丹心，雄心壮志，只是后来，俱都命运不佳…….哎，都是陈年旧事了。”孤云黯然道，他脸上时而神采飞扬，又忽而变得心灰意冷。
“我祖父是官场受阻，莫非前辈也是遭受………？”凌霄忽然问道。
“不错，想当年，我上得蜀山，在年轻一代弟子中也是明星般的风云人物，只是后来…….算了，不提也罢。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是不是比你祖父强上许多？”孤云道。
凌霄沉默不言。
“你明年要去参加乡试了吧？要不是你父亲一直压着，不让你过早报名比试，担心你少年得志后不再进取，或许你现在已经通过了会试。”孤云赞叹道，语气中有几分惋惜。
“嗯，为了此事祖父和父亲吵过很多次。”凌霄点点头道。
“呵呵，你父亲那人，确是固执了一些，可惜，你祖父的锐气都在几十年的朝争中消失殆尽，不然你父亲又怎会是其对手。呵呵，有趣，你们凌家之人，个个古怪。”孤云笑道。
“我父亲……”凌霄道。
“莫要小瞧了你父亲，说不定他是大智若愚，千百年来，金榜题名的状元何在？又有几人青史留名？反倒是许多在科举上籍籍无名之辈，做出了令人拍手称道的不朽政绩。”孤云道。
凌霄听得心中一惊，这孤云道人也极不简单，这观念极俱独到之处。
“哈哈哈，官场难混，世人狡猾异常。要不，你留下来和我一起修仙吧？”孤云忽然道。
“前辈，你………”凌霄惊讶道。
“什么前辈的，我最不喜欢人世间的这些繁文缛节，我与你十分投缘，称一声兄弟又如何？不如你我正式结为兄弟？”孤云又放荡不羁道。
“………”凌霄哑口无言。
“你如此沉默，便是同意了，好，凌霄，叫声大哥来听听！”孤云道。
“大、大哥，我父亲知道了还不打死我。”凌霄道。
“呵呵呵，你父亲那小子确实无趣，这样吧，在他面前，称呼照旧，但在外人面前则不必理它。”孤云道。
“是，大哥，小弟遵命。”凌霄道，心中想着祖父知道了此事又会如何想。
“不必担心你祖父。他以前年轻时做过更荒唐的事呢……..”孤云又笑道。
“大哥，你能不能讲讲修仙的事？小弟想知道。”凌霄道。
“呵呵，孺子可教，贤弟且听为兄慢慢道来。”孤云道。
接着孤云便讲了这人间的七十二家修仙门派，包括蜀山、天墉、琼华等，但是依然对自己以前在蜀山的经历讳莫如深。
“大哥，这世上真有人修仙成功了么？”凌霄问道。
“当然有啊，还有不少人呢，就拿我以前所在的蜀山仙派来说，就出了好几个仙人呢。另外听说昆仑山琼华派最近在广为招收学徒，据说成为他们的弟子也有极大机会升仙。我看此事极为古怪。”孤云道。
“修仙？祖父说这个太虚无缥缈了，说人生短暂，还不如做点实际的事情。”凌霄道。
“你祖父说得也不算错，对于普通人而言，的确如此，但是如果对于天赋本就异常之人而言，不去修仙就是暴殄天物，浪费了上天赐予的一块美玉。”孤云道。
“可是我……..”凌霄道。
“贤弟，据为兄观察，你命格奇特，天赋异禀，资质极佳，实乃大自然中一块不可多得的美玉，如不修仙，实乃人生憾事！”孤云侃侃而谈，他眼中爆发出奇异的光芒，似是发现异宝般激动。
“大哥，我虽不是十分明白你的话，但是我想，大哥总是为了我好，这份恩情，小弟铭记于心。今天出来很久了，我要回去了。”凌霄道。
“可惜了。好吧，贤弟，你回去后再慢慢考虑吧。来吧，这山路难行，大哥送你一把！”孤云道。
他二人出得洞来。
孤云道长取出一把飞剑，带着凌霄迅速飞到天空，直冲云霄，把那白云都远远的甩在身后。
“贤弟，你看，这人间美是不美？”孤云指着下面道。
“大哥，站在高处，看风景果然不同。又是另一种体会。”凌霄感叹道。
“哦，说来听听。”孤云道。
“此刻在这云间，小弟才发现自己以前的眼界是多么的渺小可笑。站在这高处望下去，人类如蝼蚁般可怜。人世间的争与不争，犹如这过膝的白云般缥缈虚无，又有何意义？”凌霄道。
“贤弟，你真让人刮目相看啊！看来大哥以前还是小瞧了你！”孤云惊讶道，这个年轻人果然天赋惊人，这种悟性也是世间少有。
“大哥，你说得对！这官场不混也罢！我凌霄要做这六界中的强者！我要成仙！我要成为天地间恒久不变的传说！”凌霄高声道，他在云端对天发誓。这一刻的他豪气干天，他脚下的白云似乎都为之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