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办?难道真要我在这里面炼气入体?镇子上的人都说这处潭水阴气极重,能吸人阳气。我可是亲眼见过有人在这里泡了下脚就落下病根,无法根治。”
鬼面人沉默片刻,出声道:“我确实无法解释这部夔龙冰经特殊的练气窍门,但照方才你在潭中情形来看,此心法独特的练气方式倒是能让你吸收和控制这些阴寒元气。”
“不过你练气有成踏入洗髓境后,会造成你体内阴阳二元失衡。以我所知,修行者体内元气若是阴阳不平衡,将来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停留在神照境界,无法再进一步炼出元神。”
“停留在神照境界?”安小枫大惊失色。
天道九境,所谓归元之下皆凡人,归元之上皆天人,指的就是归元境才是迈入天人之境的第一道门槛。
而且一个修行者若是能踏入归元境,便可借助元神用天地灵元重新改造体魄,极大程度增延寿命。
比如,一个普通人即便再怎么长寿,即便修为已达神照境界巅峰,最多也只能活个一百多岁,逃不过一到凡人寿限,便油尽灯枯的常态。
但是只要晋入归元境,重新改造体魄后,寿命便可再增延一倍之久。
况且有些人也不会停留在归元境停滞不前,若有生之年再往前,晋入玄阴境,修成那所谓的天人不灭的体魄,只要元神不灭,寿限便可再增数百年。
在这个世间,这已是长生。
或继续往前,踏入具有天人之识的空冥境,神念一动,天象皆应……
而再往前,晋入号称九天圣人的真圣境界,那便是真正长存天地间的陆地神仙了。
天道茫茫,无数修行者耗费毕生心血,所求的无非就是能再进一步。
此刻听到鬼面人如是说,安小枫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他虽然心性远比一般孩子坚韧,但是心中所求跟其他初入修行一途的人并无差别,终究是想着将来能有一日成就那天人之姿。
何况自己孜孜不倦研习了三年心法,一窍不通正在气馁之际却巧遇神秘高手指教,这简直如同一个不可思议的美梦,但却是真实的,少年激扬澎湃的雄心壮志再次激发。
此刻,这一切却让安小枫如同再次置身梦中,却是又一个噩梦。
少年一颗心渐渐沉落谷底。
“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能弥补?”安小枫捏了捏拳头,心中仍有不甘。
鬼面人沉默,以他绝高的修为和见识,也觉得无计可施。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那个人,那么……
“应该有。”鬼面人出声。
“不对,肯定有!”与此同时,安小枫也一声惊呼出来。
两人同时发出声来,显然想到了一处。
他们都同时想到了那个人,鬼面人口中曾修炼过夔龙冰经的那个人。
安小枫目中神光迸发,紧盯着鬼面人。
但鬼面人稍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即便那人有某种特殊的修炼方式,或者说后来有过什么惊人的际遇,这一切我都无从得知。”
“而且,从目前来看,夔龙冰经确实可以让你炼气入体,这处寒潭也恰好能解决你用这部心法练气时的遇到的性命之忧。但练气成功后,将来在归元之下的每一次破境时还会遇到什么危机状况,这些也都是未知。”
山风凌冽,飞瀑如雷。
安小枫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他抬起头,看到了风壁崖上那道即使在暮色中依旧清晰可见的裂痕。
那是一道几乎将万仞悬崖一劈为二的大裂缝,以前孩子们看到时,只当这道裂缝是天然形成。
直到有一次一个孩子在杨大嘴面前好奇问起时,杨大嘴才讲起这道惊天裂痕的来历,说那是百年前一个妖族人一剑劈出来的。
那个人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墨焰澜风。
杨大嘴说那个妖族人是百年前妖皇离天钦封的四大圣使之一,曾与人族剑圣慕流云齐名,但在百年前那场剑道巅峰对决中败给了剑圣。
弹指百年,沧海虽不至桑田,世间却已天翻地覆。
如今,慕流云已是屹立在人族修行者顶端的少数几人之一,声望直追万年前龙帝烈狴犴左膀右臂之一的剑尊十一,受世人敬仰膜拜。
而他的对手却渐渐无人提起,连名字都快被世人淡忘。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也只有风壁镇的孩子意外向杨大嘴问起时,杨大嘴才记起那场大战中有过墨焰澜风这个名字。
虽然杨大嘴将那场巅峰之战描述的神乎其神,又讲那个妖族人在那一战败给剑圣后失心成魔,枯坐山巅数日,最终莫名其妙一剑劈在悬崖上,自此消失。
但是在他的口中,那个当年号称与慕流云齐名的妖族剑道天才墨焰澜风也不过是一个凶戾成性,最终一败涂地的妖族魔头罢了。
有人功成名就,有人身败名裂,是非成败只留后人评说。
想到这里,安小枫望向飞瀑下的鬼面人,问了一句:“人真的有命运这一说吗?”
鬼面人转身望来,似是没想到安小枫突然会问这样一句,沉默许久,说道:“命为本,运为变,你若是信命,那你这一生的运也就随之安之。如果你不信命,那你这一生的运虽不能掌控,却是万般变化,皆有可能。”
鬼面人稍顿了顿,又说了一句:“信命,不如信自己。”
安小枫心头如遭重击!
自从懂事以来,安小枫一直都很羡慕故事里那些提剑闯荡大陆,除魔卫道,名扬天下的大英雄,梦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他们一样。
虽然生在这个偏远之地,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极难接触到真正的修行之道,但少年对修行的渴望,对命运的不甘却如埋藏在心底的火种,长久不息,甚至愈燃愈烈。
当然,风壁镇很多跟安小枫一样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也都会有这样一个英雄梦。每次听完杨大嘴带来外界那些关于修行者的异闻,个个都兴高采烈,摩拳擦掌,憧憬自己将来能拜得名师,学一身本领,闯荡天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些从吸着鼻涕的小毛头听故事听到了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最终无奈接受此生与修行一途几无瓜葛的事实,或归家劳作,或学习手艺,等过两年娶个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在这个偏远小镇老实本分过完一生。
这是风壁镇许许多多普通人家孩子的命,而且大多数人都认了这个命。
即便有几个想方设法欲踏上修行之途,也因为修行入门的种种困难不得不放弃,最终依旧是低头认命。
安小枫没有放弃,即便他捧着那本用卖了几年鱼攒下的所有私房银子才求得杨大嘴从外面买回来的心法,仔仔细细研究了三年却丝毫不得窍门时,他也未曾放弃。
说到底,他并不认这个命。
他自己苦苦摸索了三年,却丝毫无法练气,现如今机缘巧合下却有这样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即便将来一切都是未知,即便将来处处都是危机重重,那又如何?
安小枫昂首注视着夜色降临下如巨柱擎天的黑色悬崖,两颗眸子倒映着漫天的繁星。
“从明日起,我每日在这寒潭中练气锻体,直至突破洗髓境为止。”
少年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清朗真切,连这轰如雷动的瀑流声也未能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