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家传的药膏果然有奇效。第二日一早,曲烟烟睁开眼睛,惊异地发现身上的伤处已经不怎么疼了;试着起身走了几步,居然已活动如常。
在被暴打了一顿,又饿了一天一夜后,曲烟烟从柴房里被放了出来。冯高氏冷眼瞧着她低眉顺眼,满面惊惶之色,果然恭顺了许多,就连周氏故意在她的粥碗里洒了一把柴草灰,她都一声不吭地把那粥喝了下去,连个屁也没敢放。
冯高氏很满意。
彼时天色近晚,冯高氏在院子里支了把躺椅,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一手执了旱烟袋“吧嗒吧嗒”地吸着,一边松着领口纳凉。
曲烟烟抱着扫帚吃力地扫着院子,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走起路来微微有点跛。冯高氏歪在椅上,悠闲自在地端起茶碗喝了两口,一双三角眼只管觑着不远处那个苗条纤细的背影。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曲烟烟丰满的臀部上。
这个贱妮子,人那么瘦,腰那么细,倒生了个好生养的******哈?冯高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她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往鞋底子上敲了敲,下巴朝曲烟烟一点,吩咐道:
“今儿晚上吃凉面,你去灶上切点黄瓜丝来”,接着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老大还在田里忙着呢。面条做好了,你给他送一碗过去。”
曲烟烟握着扫帚的手倏地一紧。来了,终于来了……
冯家的几亩田在村子的紧东头,很偏僻;现在天已经黑了,那里更是连个人毛都没有。冯高氏这时候让她去给冯虎送饭,心里自然是憋着坏呢。
周氏从灶间探出头来,双眼圆睁,又气又恨地瞅着冯高氏,咬牙道:“让她送?娘就不怕她趁这机会跑了啊?还是我去吧。”
“用不着你!”冯高氏翻着三角眼瞪大儿媳:“家里这么多活,你等着谁干呢?她瘸着个腿儿,连个身契都没有,能有本事跑到哪儿去?你甭她娘的瞎操心了!”
周氏挨了骂,隔着门死死盯着曲烟烟,只恨得牙关咬碎,百爪挠心,却又无计可施,唯有发狠地把手里的水瓢扔进了缸里,“啪”地溅了一地水。
若是没有天杀的老虔婆在,她一定活劈了那个小贱货!可现在该怎么办?
曲烟烟抱着扫帚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地地咬了咬嘴唇。她的脸上有片刻呆滞。但也仅仅就是片刻而已。
肉在砧板上,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吧?冯高氏说的没错,现在就算放任她一个人出门,她这伤后未愈的身子也根本跑不了路。显然冯高氏跟她那畜牲儿子已经算计好了,今晚就要在没人的玉米地里祸害了她。
她原本打算再缓两日,再养养身子,寻个稳妥机会再伺机脱身的,现在看来来不及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逼着她不得不发。仓促之间,完全没有胜算,一切只能凭天意。
曲烟烟徐徐呼了口气,平静地应了声“是”,放下扫帚,转身进了灶间。
周氏看见她,虽然眼睛里几乎要喷出血来,但当着婆婆,终究不敢怎么样。曲烟烟干脆对她视若无睹,一边若无其事地把面条盛进几个大碗里,一边背转了身,缓缓向怀中去摸那包药粉。
那蒙汗药究竟有没有效果,能撑多久?够不够她拖着伤腿跑出二十里路去?一概不知。可完全没有工夫多想,周氏几个人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饭桌,马上要返回灶间端面条来了。曲烟烟迅速打开纸包,就要把药粉往那一大盆面条里洒。
同时,她警惕地隔窗向院子里望了一眼。
就这一瞥之下,曲烟烟心头大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才想起将手中的药包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藏回了怀里。
暮色中,她看见一行七八个人鱼贯走进了院门。一个身穿靛蓝棉衫的精瘦老者点头哈腰地在前头引路,后面几个随从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赭衣人悠然而来。
那人,眉眼细长,面白无须,脑生反骨,身上赭衣厚靴,分明做的是宦官打扮。
曲烟烟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几下——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啊!他分明就是天乾宫的首领大太监王喜贵,明渊御前的红人!
只是京里距此地迢迢数百里,他怎么会突然现身于这乡野村间?好生奇怪!
这么疑惑着,曲烟烟不由自主就向窗前走了几步,正和那面相阴柔的总管大太监遥遥地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