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契》190初拥
隐匿在琼音市多年的吸血鬼终于被一夕灭之,许多市民都是拍手称好。
只不过昨天因为另一只血族的报复,当夜在骑士广场的群众死伤一百余人。
终于除了心腹大患,警卫局这下可算扬眉吐气,上级嘉奖警卫局上下,尤其是身当局长沈陌逸。这次猎杀可谓前无古人,勇气可嘉,哪料在颁奖的当天,他竟不知道去了哪里。引得不少同事唏嘘:现在有什么事还能比站在众人身前被授予刑事最高奖项更为重要呢?
骨落依死去都已经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
可是都到了今天,沈陌逸却还依然倚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人看见他这样都在议论,不过是死了个吸血鬼,至于在这跟守七似的吗,真是鬼迷心窍了,现在这样不吃不喝,也不去警卫局里上班,跟得了精神分裂症似的。
忽然在这个时候,他大脑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会不会……他杀了落依,落依已经死了?
不,不……
明明那天……他还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的剑锋刺向了她的右侧,她是不会死的!
他用力敲打自己的头,他无意间督到床头柜上摆放的他和她的照片,突然他的瞳孔莫名涌起一股绝望,他心有余悸的一手上去打翻相框,好像那就是全世界最恐怖的东西一样,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可以!她是吸血鬼……自己不可以再对她留有感情!她不值……
他这样想着,却还是在下一刻流下了眼泪。
他不是无情的石头,他深爱过她,那种可以为她放弃一切的爱。可到了如今,他对她那份已经冰封深埋的爱,还在他心中的一角剧烈灼热刺痛着他。
这七天,是他一生的噩梦。他一再告诫自己,他没有杀她,可心里总是有种可怕的预知像附骨之蛆一样蚕食他的理智:那晚,他没有回家,在周围发了疯一样的四处乱跑,他想逃避她,想逃避那已经铸成现实的罪恶,可无论他逃到哪里,他都感觉她中剑回过头来时的绝望痛苦眼神无处不在。他逃到那里,他便就能看到她依偎在自己肩上开心的笑容;他再逃到那里,她挽着他的手坐在草坪上仰望星空,她的幸福和安详比天上的月亮还能让人宁静。
就是在这样精神的折磨下,他被从局里下夜班回来的同事发现送回了家。
是的,他对她毫不知情。当他醒来的时候,那曾经洋溢着他们爱情快乐的新房,已经好像人去楼空一样的安静。
一天前,罗子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跑到K城去,极其委婉的和罗家父母说了这件事。
关姨和罗爸爸听罢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尤其是罗爸爸,不停的喃喃道:
这怎么可能啊,小依明明是个那么善良可人的好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吸血鬼呢……
为着沈陌逸在众目睽睽之下重伤骨落依的事情,罗家父母担心他这是犯罪。
这怎么会是犯罪呢,他们真的不懂琼音市的法律,如果是吸血鬼,即便是杀了都不会有罪的。可话虽然这么说,罗家父母还是陷入了深深地惋惜之中。
这可真是造孽啊。
……
古堡。
最轩从阁楼上煎好药物后下楼,预备送到卧室里给娉晞服用治腿。
落依离开的那天晚上,娉晞悲伤过度,盲目的追逐着那些立刻飞走的灵蝶,结果没有注意的一脚踩空,在她们卧室的窗台上毫无防备的摔落下去,由是如此便摔断了一条左腿。
她这七天过得就像个活死人,神情木讷的坐在床角上,呆呆的,无论是谁,一句话都不说。原来那个活泼可爱的她,终究还是随着落依的离去而消失了。
据说当天的人流中,夏千寒竟然掺杂在那里面!换句话说,她已经完完全全的目睹了娉晞回身成血族,用咒法滥杀群众的全部过程!她自然也是不信的,她万万没想到,与自己从初中便相识,亲密无间如姐妹一般的娉晞,竟然会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纯种血族!
这实在不太可令人置信!
夏千寒发现了这一事实后回到家,呆若木鸡的思索。她知道泫清还在和娉晞相恋,这段时间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想来应该是还不知道娉晞的真实身份。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可毕竟她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就算泫清不能接受娉晞是血族的事实,可这么多年的相爱历程实属不易,不能让泫清这么糊里糊涂下去,这样隐瞒对他还是不公平的,不管怎样,娉晞是他深爱的女孩,继续还是了断,都应该由他来决定。
她就这么告诉了泫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听到娉晞是血族的事实之后,心里想的不是该怎样躲开她,避免她以后的伤害,或将此事告知政府血猎。他竟然想,骨落依是娉晞可以用生命去保护的亲姐姐,她从来没怎么正经谈过她们父母的事,想来,落依极有可能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她若失去了这个姐姐,她的世界将会变得怎样崩离解析?
由此,南宫泫清瞒着远在美国的父母,对领导请了个假,只为来照顾娉晞,让她恢复以往的生机,从此振作起来,努力生活,这样才是落依最希望看到的。
然而他只是那么猜测,却听到最轩的悲诔,落依果真是被重伤要害,就在娉晞眼前谢世了。
他看到现在彻底封闭自己的娉晞,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一点儿反应,好像一个损坏了的偶人。泫清简直以为,他印象中可爱开朗的娉晞,只是一段不曾存在的虚无。
每每最轩看到泫清坐在床边,不停跟娉晞说话,试图获得她一点反应的时候。她的心里都会涌出一种痛,一种可怕的心酸:为什么,沈陌逸你做不到这些呢!你明明是深爱她的啊!你怎么可以对她这样无情!这么多年掏心掏肺的爱情,在你眼里,比不过一个她是血族的事实么!那这样的爱,那到底又算怎样的卑贱呢!
最轩不禁流淌下那血红色的眼泪,她强忍着悲痛把药端到娉晞的床前。然后轻声的下楼到了那片依墙而建的花圃,在那小小的圃园前,她给落依立了一个灰白的墓碑,碑上放着一束,她生前最喜欢的浅粉色月见草。那小小的花瓣儿,在微风中轻盈的拂动。
血族死后是不会留下尸体的,她立了这个碑,无非是想留下她,留一个,可以让她们永远缅怀她,精神的寄托。
最轩在那块墓碑前跪下,血色的眼泪尽情肆意的流淌,伸手来轻轻拂去上面落下的一点灰尘。最后,终于忍不住的哭泣出声,“阁主,是最轩没用!最轩救不了您!您对最轩恩重如山,最轩穷尽一生都无法报答您……我不但救不了您,还连累了您的孩子!您为什么要让我活下去!本来您走了,最轩身为您的血傀也应追随您而去啊……您为什么要这么傻……”
夏末的暖风轻轻吹着,那个银发的血族女孩,抱住面前那个冰冷的墓碑失声痛哭。眼泪不停的顺着墓碑流淌下来,一滴滴染红了基座下青绿的草地,一片暗色。
现在还害怕领域里,她将如何把这个噩耗告诉给亲王和夫人呢。
亲王虽然表面上恨极了这个与人类私通的不孝女,可要知道,他恨落依恨的越深,便说明他对落依爱的有多深,有多么在乎。想七百年前,骨落依乃是整个东方领域的骄傲,更是他骨勒叶一生的骄傲!可若亲王真的闻此,他会怎样痛心疾首,别人都是不知道的。
……
“娉晞,喝点药吧。你这样怎么行?”
他身前的血族女孩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你以为这样你姐姐就能活过来吗?如果你姐姐知道你现在这么颓废潦倒,她难道会开心吗?你这样跟个废人一样,你姐姐舍弃生命让最轩活下来,她这么做是为什么?还不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他这么说完,娉晞渐渐握紧了拳头,可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泫清愠怒的站起身来,将药碗放在一边,剜了她一眼,便继续道,“你一天到晚的说你爱你姐姐,说什么可以为了你姐牺牲一切,我看也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噱头而已。你们所谓一千多年的姐妹情分也不过如此吗,我看,骨落依死了也好,在这里不就没人管你了吗?你应该高兴啊!在这瞎装兔死狐悲的给谁看!”
“你给我闭嘴!”娉晞染血的双瞳狠狠的盯着他,盛怒的一掌凝力的朝泫清毫不留情的打了过去!泫清完全没有防备,身体猛然被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打飞撞到坚硬的墙面上去。
“你是不想活了吗!你是不是个疯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姐!你再敢说她一句,你信不信我把你碎尸万段!”
泫清跌坐在地板上愣了愣,如果换做是以前,他根本不会相信娉晞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她怒极的转过头去,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极了以前那个冷酷无情的骨落依。
就算再像,就算她们有着几乎一样的脸,就算娉晞脑中时时刻刻绝望可怕的幻想着:会不会落依没有死,七天前的那一幕根本就是个骇人的梦魇,说不定落依还在某一处好好的活着。又或者,真的有人死了,死的不是落依,死的是她!落依还活着!最轩,泫清,还有这个古堡,其实都不真的,那其实是忘川的景象!死的其实是她啊!
她们明明是孪生,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容颜,如果落依还和最初一样,有时候连她们的父母都分不出来她们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如果是这样,她也可以伪装成落依的样子对不对!
她只是这样想着,这样可悲的想着。
她宁愿那个死的人是自己,也要落依好好的活着。她们命运改变的那一刻,姐妹之中该死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她啊!落依自从逃出领域之后,她的人生都是苦的,命运为什么还要这么欺弄她!
“你走……你走啊……你是人,你还年轻,你应该有你的生活……回去吧,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我是血族,只怕哪一天我忍不住本性会伤害你……你赶紧走吧……走吧。”
天使和恶魔,怎么可能会有永恒的爱情呢?高贵的天使怎么能长时间待在恶魔的黑暗里呢。
你不是路西法,能为我放弃一切进入黑暗成为堕天使;我不是茉莉,能为你放弃一切,甘愿忍受撒旦的诅咒,和你在无光的地狱里永恒。
我们谁都不是谁,何谈还有未来呢。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还你自由,让你永远离开我的威胁。
他这么看着那个蜷缩在床角抱头痛哭的女孩,他陌声无语的走上前,伸出双臂,将她搂紧怀里,任她红色的眼泪将自己的衣裳打湿:我又能怎么做,才能阻止你的眼泪呢。
外面的暮色苍茫。
他低下头,不顾她的反对,用力吻住了她的嘴唇。娉晞还在惊愕之中,他忽然加重了力道,趁她一个不备咬破了她的嘴唇,她的鲜血流淌进他的口腔。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一朵薄云在夕阳面前轻轻飘过,遮住了一瞬的光彩。
……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是一个中年女子,是他在美国母亲的远房表妹,平日并无来往,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故,便过来让表姐照顾。结果不懂南宫夫妇经营跨国公司的日工作的流程,南宫夫人无奈,她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于是便让她回中国照顾她的儿子,让泫清叫她柳姨就可以了。
于是他刚进家门,这位柳姨便殷殷走上来,相当关切的问,“泫清,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啊。晚上吃晚饭了没?没吃的话柳姨去给你做。”
“不用了,柳姨你去歇着吧,我晚上吃过东西了,不用麻烦了,没事我先回屋了。”
泫清说罢就直接回屋了,柳姨还在那愣头愣脑,觉得他今天好像很急似的。
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来着?
柳姨这么想,笑笑也就觉得没事了,小情侣之间吵个架也是很正常的。于是就自己悠悠然的回屋歇着去了。
临近夏末,月亮总是起的特别晚。
他回到屋里之后头痛的坐在床上,伸手揉了揉累坏的眼睛,找出眼药水滴了一下之后,反而越觉得眼睛发痒。然后就是喉咙的刺痛难忍,他抓了抓嗓子后,好像出于下意识的走到床那边的落地窗前,揉了揉眼睛看向今晚皎洁的月亮,神情好似神往。
那光亮明净的窗玻璃上,倒映的却是一双诡异的红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