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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法国人大声招呼,却不能得到一个明白的答复,用双眼望远镜一照,看出舱面那群人并不像害了瘟疫的样子,就决定派一条小艇过去。两位船员走上大船,听到本地水手的土话,还设法同那班阿剌伯人交谈,结果总是弄不出眉目来;但是危机的性质自然是能够分明的。看到有一个白种人死了,蜷伏在舰桥上,他们也很为震骇。‘给那个死尸弄糊涂了。’(原文法文)许多年后我听见一位法国少尉对我这样说。他是个老头子,有一天我在悉德尼城里一家可说是咖啡馆里完全出于偶然碰到的,他能够十分明白记起这件事。我顺便可以说,这件事有个非常大的力量,无论多么坏的记忆力同多么久的时间都不能够使人们忘却。这件事好像具有了一股古怪的魄力,老活在人们心里,老活在人们舌尖上。后来我常听见人们提起这件事,虽然已经隔了许多年头了,而且跟原来的地方也相去有好几千里,可是会忽然从最不相关的谈话里跳出,由顶辽远的一句暗示里跑到表面来。这样处处相逢不晓得可以不可以算是一桩快事。今天晚上我们不就是谈起了这件事吗?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是海员,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脑子里晓得这段经过,但是这件事跑出来了!假使有两个陌生人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无论他们在地球上什么地点偶然见面,在他们分手之前,这件事一定会跳到他们嘴上,简直是同命运一样地逃不脱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个法国人,谈了一个钟头之后,我们这一生里也绝不会再有什么来往了。他又不像一个多话的人,却是个态度安详的大块头,穿一套有许多折痕的制服,睡眼朦胧地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大半杯颜色暗淡的酒。他的肩章有点儿变色了,他那剃得很干净的大脸颊微带黄色;他的样子像一个爱嗅鼻烟的人—你们知道吗?我不说他嗅鼻烟,可是那种习惯跟他那类人是很相合的。我们会谈起这件事,全因为他从大理石桌面上伸过手来,交给我几张我不想看的‘祖国新闻’。我说:‘谢谢。’(原文法文)我们就谈几句显然是不相干的话,忽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的,我们已经谈得顶起劲了,他正告诉我他们‘给那个尸首弄得多么糊涂了’。我那时才知道他是炮舰派到大船去的两位船员里面的一位。在我们坐的那家铺子里,人们可以喝到各色的外国酒,特别为到那里去的海军军官预备的。他就啜了一口那杯好像药水的深色酒,也许并不怎么样龌龊,不过是一杯黑醋栗酒罢了。他一只眼睛向大杯里一望,轻轻摇一下头。‘没有法子能够了解—你知道吗?’(原文法文)他说。他的态度在不关心里杂有沉思的意味。我很懂得他们是怎么样不能够了解。炮舰上没有一个人英语程度足够明白本地水手所说的经过,而且这两位船员身边有许多嘈杂的声音。‘他们一大群人冲到我们身上,还有许多人围着这个死尸(autour de ce mort),’他说,‘我们只好先去听最噜苏的那班人。那些人自己有点骚乱起来了—好家伙!(原文法文)像那么一群乱民—你知道吗?’他很有世故、很宽容的样子插进这一句。至于间壁,他劝他的舰长顶好不要去理,看起来已经是那么凶恶了。他们赶紧(en toute hate)运两条大缆到船上去,把帕特那拖起来—却是船尾在前—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这的确是一个不傻的办法,因为船舵离水面太高了,操舵驶船是不大济事的,而且这么一来,间壁也不会那么紧张了。间壁的情形,他不动情地随口解释,需要最谨慎的处置(éxigeait les plus g rands ménagements)。我免不了疑心这些安排大半是出于我这位新交的主意。他的样子像个很可靠的船员,已经不大活动了,在某一方面也像个航海家,不过他坐在那儿,胖大的手指锁着,轻轻放在肚子上,他却叫你想起那班恬静的、爱嗅鼻烟、弄到脸色枯黄的乡下牧师。他们的耳朵虽然灌有历代农民的罪恶、苦痛同忏悔,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故意老是那么安详,那么简单,好像是一层薄幕,把困苦同烦恼的神秘全遮住了。他应当穿了一套陈旧的黑色法衣,一直扣到丰满的下巴,不该穿上有肩章同铜扣的外套。他宽大的胸膛一下一下起落着,一面继续告诉我那是件见鬼的麻烦勾当,像我这样当海员的人(e n vo t re qualitéde matin ),必定(sans doute )能够体会出来。说完这句话,身体稍稍向我倾斜,他撮起那双剃光的嘴唇,让空气逃出,轻轻的一声嘶。‘凑巧得很,’他继续说,‘海面是平得像这张桌面,而且没有一丝风,也正同这儿一样……’我忽然觉得那个地方是闷得难堪,太热了;我的脸有点发烧,好像我是年青到会觉得难为情,会双颊绯红。‘他们自然(原文法文)向最近的英国海港驶去,’他继续说,‘一到那里,他们的责任就算完了。谢谢上帝。’(原文法文)他稍微鼓起肥胖的脸颊,‘因为,你知道(notez bien),拉纤时候,我们老派有两个船员拿把斧头守着大缆,预备割断绳子,跟后面的船分开,假使那条船……’他慌慌忙忙闭上那双厚重的眼皮,他的意思因此更见分明了……‘假使是你,会怎么办呢!大概他只好这样子尽力做去罢(on fait ce quon peut),’有一会儿工夫他设法使他庞大不动的躯体带上听天由命的神态,‘两位船员—整整三十个钟头—老守着那儿。两位。’他重复说,略举起右手,伸出两只手指。这的确是第一次我看见他用手势,却给我一个机会,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个星形的创痕—分明是一粒炮弹弄出来的。我的眼睛好像发现了这个以后就精明起来了,立刻又看到另一块伤痕,从比额头低一点儿的地方起,一直到头旁花白短发底下止,才看不见了—大概是一把枪擦伤的或者一把指挥刀斫伤的。他双手按着肚子。‘我就在那条叫做—叫做—我的记性不行了。吓!帕特—那。对啦!是这个名字。帕特—那。谢谢你。(原文法文)真好笑,一个人怎么这样健忘。我在那条船上足足待了三十个钟头……’”

“‘真的吗!’我喊起来。他还是望着自己的手,嘴唇又稍微撮起,但是这一次并没有发出嘶声。‘我们断定,’他不动声色,单是眉头向上凑,说道,‘应该留一位船员在那条船上,为的是可以照顾(pour ouvr ir l oeil)……’他懒洋洋地叹一口气,‘可以用信号跟拖船通信—你知道吗—还有其他事情。而且,我也是这样主张。我们把救生船预备好,随时可以下水—同时我在那条船上也正在想种种办法……总之!尽我们的力量干去。那是个很有意思的情景。一连三十个钟头。他们弄点东西给我吃。谈到酒—别妄想罢—一滴也没有。’他的态度还是那样子无精打采,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恬静,可是他有个古怪的法子,能够传达出无限厌恶的意思。‘我—你知道—我吃东西的时候,假使没有一杯酒—那简直是无法过活。’”

“我只怕他会细诉他的苦痛,因为虽然他的手脚分毫没有动,他脸上的筋肉一点儿也没有跳,可是他却使我觉得这个回忆很叫他心里难受。但是他好像一下子就把那回事完全忘却了。他们把拖来的那条船交给他所谓的‘海港官吏’。那班官吏接收那条船时候的冷静态度真叫他吃惊。‘简直使人想起每天都有人发现了这么一个滑稽的东西(drole de trouvaille),送去交给他们。你们英国人真古怪—你们这班人。’他加上这句注脚,他一面拿他的背靠着墙壁,看起来好像绝不会有什么表情,仿佛同一袋面粉一样。那时海港里刚好有一艘军舰同一艘印度海军的汽船。他对于这两条船的小艇运送帕特那船上的搭客的敏捷很表示赞美。其实他那种麻木态度并没有遮掩了什么,而且反具有一副神奇的、差不多是不可信的本领,能够用无法窥破的手段,给人们一个深刻的印象,这真是无上的艺术,不能再高明了。‘二十五分钟—我看着手里的表—二十五分钟,多一分钟也没有……’他松开,接着又握紧他的手指,他双手还是不动地按着肚子,可是很能传出他那种惊异的心境,比起双臂惊骇地向天伸出更来得动人,无数倍地动人,‘把那一大群(tout ce monde)全运到岸上去了—同他们简单的行李—船上没有人,只剩下一队正式水兵(mar ine de lEtat)同那个有意思的死尸(cet intéressant cadavre)。二十五分钟……’他眼睛垂下,头稍微倾斜,他的舌头好像很自得地细尝这下伶俐工作的滋味。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话,却能够使人们相信他的赞美是很可宝贵的。过一会儿,他又恢复到那个几乎是始终没有变更的不动姿势了,接着告诉我,因为上头有命令要赶快驶到土伦去,两点钟之后,他们就离开了,‘所以(de sorte que)我生活中这段故事里(dans cet épisode de ma vie)有许多情节到如今我还是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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