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乱流：横度。乱，横截水流而渡。《尔雅·释水》：“正绝流曰乱。”
（12）徜徉：漫步、徘徊，形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游玩。
（13）穷山之深：走进山的深处。穷，尽。
（14）力极而息：力量用尽了，就停下来体息。极，尽。
（15）席草：以草地为席，即坐在草地上。席，用作动词，“以……为席。”
（16）劳：慰劳。
（17）意适忘反：心情舒畅，忘了回家，适，舒适畅快。反，同“返”，回家。
（18）羊肠九曲而获少平：羊肠九曲，比喻道路曲折而狭窄。少平，小块平地。
（19）荫：用作动词，掩蔽。
（20）阜：土山。
（21）瞩：注视，看。
（22）林麓向背：树林和山脚，有的面对这块小平地，有的背朝它。麓，山脚。
（23）效：显现，献出。
（24）睥睨：斜着眼睛看，这里是“观察”的意思。《广雅·释诂》：“睥睨，视也。”
（25）斥：开拓扩大。
（26）营：建造。
（27）胜：名胜。
（28）翩然：轻快的样子。
（29）逍遥：这里指自由自在地游玩。
（30）撷林卉：撷，摘取。卉，草，这里指花草。
（31）实：这里指落在山涧的果子。
（32）适意：合于心意，自得而乐。
（33）既厌：已经厌倦。
（34）洒然：吃惊的样子。陆德明《经典释文》：“洒……惊貌。”
（35）譬：比如，打比方。
（36）要之：总之。
（37）委：归、付。
（38）孰：谁。
吴氏浩然亭记
新喻吴君，志学而工诗，家有山林之乐，隐居不仕，名其堂曰“浩然”。曰：“孟子，吾师也，其称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吾窃喜焉，而不知其说，请为我言其故。”
余应之曰：子居于江，亦尝观于江乎？秋雨时至，沟浍（1）盈满，众水既发，合而为一。汪潠淫溢，充塞坑谷。然后滂洋（2）东流，蔑洲渚，乘丘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陨，浩然物莫能支。子尝试考之，彼何以若此浩然也哉？今夫水无求于深，无竞于行，得高而渟（3），得下而流，忘己而因物，不为易勇（4），不为险怯。故其发也，浩然放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养其心，足乎内，无待乎外，其中潢漾（5），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之御（6）。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忧。行乎夷狄患难而不屈，临乎死生得失而不惧，盖亦未有不浩然者也。故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今余将登子之堂，举酒相属，击槁木而歌，徜徉乎万物之外，子信以为能浩然矣乎？
元丰四年七月九日，眉山苏辙记。
【注释】
（1）浍：田间水沟。
（2）滂洋：滂湃汪洋。
（3）渟：水停滞。
（4）不为易勇：不因为容易就变得勇敢。
（5）潢漾：水大的样子。
（6）御：抵御，抵挡。
王氏清虚堂记
王君定国为堂于其居室之西，前有山石瓌奇琬琰之观（1），后有竹林阴森冰雪之植，中置图史百物，而名之曰清虚。日与其游，贤士大夫相从于其间，啸歌吟咏，举酒相属（2），油然不知日之既夕（3）。凡游于其堂者，萧然如入于山林高僧逸人之居（4），而忘其京都尘土之乡也（5）。
或曰：“此其所以为清虚者耶？”客曰：“不然。凡物自其浊者视之，则清者为清；自其实者视之，则虚者为虚。故清者以浊为污，而虚者以实为碍（6），然而皆非物之正也。盖物无不清，亦无不虚者，虽泥涂之浑而至清存焉，虽山石之坚而至虚存焉。夫惟清浊一观而虚实同体，然后与物无匹（7），而至清且虚者出矣。今夫王君生于世族（8），弃其绮纨膏粱之习（9），而跌荡于图书翰墨之囿（10），沉酣纵恣，洒然与众殊好（11）。至于钟王虞褚颜张之逸迹，顾陆吴卢王韩之遗墨，杂然前陈（12），赎之倾囊而不厌，慨乎思见其人而不得，则既与世俗远矣。然及其年日益壮，学日益笃，经涉世故，出入患祸，顾畴昔之好（13），知其未离乎累也（14）。乃始发其箱箧，出其玩好，投以与人而不惜。将旷焉黜去外累（15），而独求诸内（16），意其有真清虚者在焉，而未之见也。王君浮沉京师，多世外之交，而又娶于梁张公氏。张公超达远骛，体乎至道，而顺乎流俗。君尝试以吾言问之，其必有得于是矣。”
熙宁十年正月八日记。
【注释】
（1）瓌奇：奇特，珍奇。琬琰：美玉。
（2）举酒相属：相互劝酒。
（3）油然：自然而然。
（4）萧然：清静的样子。高僧：有高尚德行之僧人。逸人：隐逸之人。
（5）京都：指宋首都东京。
（6）碍：妨害，遮蔽。
（7）与物无匹：没有任何事物与之相配。
（8）世族：世代贵族。
（9）绮纨：富贵子弟，犹言纨绔。膏粱：喻富贵人家。习：习气，习惯。
（10）跌荡：谓行为放纵无检束。图书翰墨：指诗文之场。
（11）洒然：潇洒的样子，不受束缚的样子。与众殊好：与众人有不同的喜好。
（12）杂然前陈：错杂地摆放在前面。
（13）畴昔：往日。
（14）累：世俗的牵累。
（15）旷焉：开朗广大的样子。外累：指身外的功名利禄的牵累。
（16）求诸内：求之于内心，求之于主观的精神世界。
黄州快哉亭记
江（1）出西陵（2），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沅湘（3），北合汉沔（4），其势益张（5）；至于赤壁（6）之下，波流浸灌（7），与海相若（8）。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9），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10）；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11），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12），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13）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14）起伏，草木行列（15），烟消日出，渔夫樵父（16）之舍，皆可指数（17），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
至于长洲之滨（18），故城之墟（19），曹孟德、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20）。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盖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21）：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22）？
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23），将何往而非病（24）；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25），将何适（26）而非快？今张君（27）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馀功（28），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29）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则况乎濯（30）长江之清流，揖（31）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32）？不然，连山绝壑（33），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34），乌睹其为快也哉（35）！元丰六年十一月朔日，赵郡苏辙记。
【注释】
（1）江：这里专指长江。
（2）西陵：西陵，西陵峡，又名“夷陵峡”、“巴峡”，是长江三峡（其他两峡是巫峡、瞿塘峡）中最长的一个，自巴东至宜昌，约一百公里。
（3）南合沅湘：合，汇合、纳入。沅，沅江。湘，湘江。两水都在湖南省，流经洞庭湖，注入长江。
（4）汉沔：即汉水，源出陕西省宁羌县，称漾水，流经沔县，称沔水，又东经褒城县，纳褒水，流经汉中，称汉水，经汉口入长江。
（5）益张：更加盛大。益，更加、越发。张，开阔，大。
（6）至于赤壁：至于，到了。赤壁，即赤鼻矶，并非周瑜破曹兵的赤壁。
（7）浸灌：流注。形容水势浩荡。
（8）相若：相似，若，似。
（9）齐安：即黄州，今湖北省黄冈县。
（10）胜：名词，胜景。
（11）一舍：三十里。
（12）倏忽：迅速，忽然。
（13）玩之几席：玩，赏玩。几，小桌。
（14）冈陵：冈，山脊。陵，大阜，丘陵。
（15）行列：用作动词，成行成列。
（16）樵父：打柴的老汉。
（17）指数：指点历数。意指看得很清楚。
（18）长洲之滨：长洲，长江中长条形的沙洲。滨，水边。
（19）故城之墟：故城，指孙权所建吴国的都城。墟，废墟。
（20）世俗：社会风俗。这里指社会上一般的人。
（21）遇：遇时，碰到好机会。指得到赏识，重用。
（22）风何与焉：与风有什么相干？与，参与。
（23）使其中不自得：假使他心中不畅快。使，假使。中，心里。自得，得意畅快。
（24）病：忧愁，苦恨。
（25）不以物伤性：不因为外物的影响而损害性情。以，因为。物，外物，环境。性，性情、精神。
（26）适：往。
（27）张君：指张怀民。
（28）窃会计之馀功：窃取，这里有“利用”、“偷闲”之意。会计，征收钱粮等公务。馀功，剩余的时间。
（29）宜：应当。
（30）濯：洗。
（31）揖：以礼相待。
（32）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穷，尽。胜，美妙。自适，自求安乐。适，安适快乐。
（33）壑：山沟。
（34）骚人思士：伤感的文人和深思善感的文人。
（35）乌睹：乌，哪里，怎么。睹，看。
黄州师中庵记
师中，姓任氏，讳伋，世家眉山，吾先君子（1）之友人也，故余知其为人。尝通守齐安，去而其人思之不忘，故齐安之人知其为吏。师中平生好读书，通达大义，而不治章句，性任侠喜事，故其为吏通而不流（2），猛而不暴。所至，吏民畏而安之，不能欺也。始为新息令，知其民之爱之，买田而居。新息之人亦曰：“此吾故君也。”相与事之不替。及来齐安，常游于定惠院。既去，郡人名其亭曰“任公”。
其后余兄子瞻以谴迁齐安，人知其与师中善也，复于任公亭之西为师中庵。曰：“师中必来访子，将馆于是（3）。”明年三月，师中没于遂州。郡人闻之，相与哭于定惠者凡百余人，饭僧于亭，而祭师中于庵。盖师中之去，于是十余年矣。
夫吏之于民，有取而无予，有罚而无恩，去而民忘之，不知所怨，盖已为善吏矣。而师中独能使民思之于十年之后，哭之皆失声，此岂徒然者哉！朱仲卿为桐乡啬夫（4），有德于其民，死而告其子：“必葬我桐乡。后世子孙奉尝我不如桐乡民。”既而桐乡祠之不绝。今师中生而家于新息，没而齐安之人为亭与庵以待之，使死而有知，师中其将往来于新息、齐安之间乎？余不得而知也。元丰四年十二月日，眉山苏辙记。
【注释】
（1）先君子：指亡父。这里指苏辙的父亲苏洵。
（2）通而不流：善于变通而不随意。通，灵活，变通。流，原指水的流动。这里引申为随意，任意。
（3）将馆于是：将在这里下榻。馆，此处用为动词，住在……地方。
（4）啬夫：乡官，职掌听讼，收取赋税。
南康直节堂记
南康太守听事（1）之东，有堂曰“直节”，朝请大夫徐君望圣（2）之所作也。庭有八杉，长短巨细若一，直如引绳，高三寻而后枝叶附之。岌然如揭太常之旗，如建承露之茎，凛然如公卿大夫高冠长剑立于王廷，有不可犯之色。堂始为军六曹吏所居。杉之阴，府史之所蹲伏，而簿书之所填委，莫知贵也。君见而怜之，作堂而以“直节”命焉。夫物之生，未有不直者也。不幸而风雨挠之，岩石轧之，然后委曲随物，不能自保。虽竹箭之良，松柏之坚，皆不免于此。惟杉能遂其性，不扶而直。其生能傲冰雪而死能利栋宇者，与竹柏同，而以直过之。求之于人，盖所谓不待文王而兴者耶？
徐君温良泛爱，所居以循吏称（3），不为皦察（4）之政，而行不失于直。观其所说，而其为人可得也。《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5）。”堂成，君以客饮于堂上。客醉而歌曰：
吾欲为曲，为曲必屈，曲可为乎？吾欲为直，为直必折，直可为乎？有如此杉，特立不倚，散柯布叶，安而不危乎？清风吹衣，飞雪满庭，颜色不变，君来燕嬉（6）乎？封植灌溉，剪伐不至，杉不自知，而人是依乎？庐山之民，升堂见杉，怀思其人，其无已乎？
歌阕（7）而罢。元丰八年正月十四日，眉山苏辙记。
【注释】
（1）听事：听堂。指官府处理政事的地方。
（2）徐君望圣：即徐望圣。君，加在姓名中间，表示一种尊称。
（3）以循吏称：以奉职守法的官吏而被称道。
（4）皦察：考察特别分明。引申为管理特别严格的意思。
（5）“惟其有之，是以似之”：意思是一个人的一些外在表现能反映出一个人内在的修养品性。
（6）燕嬉：宴饮喜乐。
（7）阕：歌曲或乐曲终止。
洛阳李氏园池诗记
洛阳古帝都，其人习于汉唐衣冠之遗俗，居家治园池，筑台榭，植草木，以为岁时游观之好（1）。其山川风气，清明盛丽，居之可乐。平川广衍，东西数百里，嵩高少室，天坛王屋，冈峦靡迤，四顾可挹（2），伊、洛、瀍、涧（3），流出平地。故其山林之胜，泉流之洁，虽其闾阎之人与公侯共之。一亩之宫，上瞩青山，下听流水，奇花修竹，布列左右，而其贵家巨室园囿亭观之盛，实甲天下（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