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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退休的颜料商(2)

小帕林顿处在支线上,交通极其不便利。我对这次旅行的印象很不好。天气炎热,火车又慢,而我的同路又闷闷不语,除了偶然对我们徒劳无功的旅行抱怨几句外始终没有讲话。最后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又坐了两英里马车到达牧师住宅。一个身材高大、仪态威严、严肃骄傲的牧师在他的书房里接待了我们。他看着我们拍给他的电报。“你们好,先生,”他招呼道,“请问有何贵干?”“我们此次前来,”我解释说,“是因为你拍的电报。”“什么电报!我根本没拍过。”

“我是说你拍给乔赛亚·安伯利先生关于他妻子和钱财的那封电报。”“先生,你在开玩笑!”牧师气愤地说,“我根本不认识这位先生,而且我也没给他拍过电报。”我和我们的主顾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也许搞错了,”我说,“这儿可能有两个牧师住宅?这电报上面写着埃尔曼发自牧师住宅。”“此地只有一个牧师住宅,也只有一名牧师,那就是我。这封电报无疑是别人伪造的,这事得请警察调查清楚。同时,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结束了。”于是我和安伯利先生回到村庄,那真像是英格兰最原始的村落。走到电报局时,已经关门了。幸亏小路警站有一部电话,我终于和福尔摩斯取得了联系。我们旅行的结果对他而言也是惊奇的。

“太蹊跷了!”远处的声音说道,“真是!亲爱的华生,我担心今夜没有往回开的车了,你只好在乡下旅店将就一下了。不过大自然的景色是可以欣赏的,华生,大自然、乔赛亚·安伯利可以和你做伴。”挂电话时,我竟然听到了他的窃笑。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旅伴真的十分吝啬。他对旅行的费用极为不满,执意要坐三等车厢,后又因不满旅店的费用而大发牢骚。第二天早晨我们终于回到伦敦,此时已经很难判断我们俩谁的心情更糟了。“你最好随我到贝克街去一趟,”我说,“福尔摩斯先生也许会有新的见解。”“如果它还不如前一个有价值,我是不会采用的。”安伯利恶狠狠地说。但他还是和我一同去了。我已用电报通知了福尔摩斯我们回伦敦的时间,到了那儿却没见到福尔摩斯,只有一张便条,上面说他到刘易萨姆去了,希望我们也能去那里。对此我感到很惊讶,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在我们主顾的起居室里不止他一人,一个面容严厉、残酷的男人坐在他身旁,他黑皮肤,戴灰色眼镜,领带上赫然地别着一枚共济会的大别针。

“这是我的朋友巴克先生,”福尔摩斯说,“他对你的事也很感兴趣,乔赛亚·安伯利先生,尽管我们都是单独进行调查,但却有个共同的问题要问你。”安伯利先生表情沉重地坐了下来。我从他那紧张的眼神和抽搐的脸上,看出他已经预感到了危险迫在眉睫。

“什么问题,福尔摩斯先生?”

“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处理的尸体?”他疯狂地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枯瘦的双手抓向空中。他张着嘴巴,那样子就像是一只鹰落进了罗网。在这一瞬间,乔塞亚·安伯利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的灵魂像他的外表一样丑陋。他向后往椅子上靠时,用手捂着嘴唇,像是在抑制咳嗽。福尔摩斯像只老虎一样扑上去掐住他的喉咙,把他的脸扭向地面。接着他的双唇中间吐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不能就这样结束,乔赛亚·安伯利,事情得照规矩办。巴克,你看怎么样?”

“我的马车就停在门口。”我们少言寡语的同伴说。“这儿离车站仅有几百码远,我们一道去。华生,你在这儿等着,我半小时后就回来。”年老的颜料商居然有着强壮的身体和雄狮般的力量,但在两个经验丰富的擒拿专家手中,他也是无计可施。他俩连拉带扯才把他拖进等候着的马车,我留下来单独看守这不祥的住宅。福尔摩斯在预定的时间之前就赶了回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精明的警官。

“那些手续我让巴克去处理了。”福尔摩斯说,“华生,你不认识他,但他可是我在萨里海滨最有力的对手,所以你一提及那个高个、黑皮肤的人,我就能轻易地接着你的话说下去。他办过几桩漂亮案子,是不是,警官?”“他当然参与过一些。”警官有所保留地答道。

“显然,他和我同样不讲求规律,无规律性有时是很有效的。以你为例,你一定会警告他说他所讲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证据,但这并不能有效地迫使这个流氓招供。”“也许如此,但我们却得出了与你相同的结论,福尔摩斯先生。不要以为我们对此案束手无策,如果那样我们就不会插手了。当你用一种我们无法使用的方法插进来,夺走我们应得的荣誉时,你应该原谅我们的恼怒。”

“你放心,不会夺走你的荣誉,麦金农。我可以保证这件案子的后半部我绝不会再露面。至于巴克,他只做我所吩咐的。”警官似乎轻松了许多。

“福尔摩斯先生,你真慷慨。赞扬或谴责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可是我们呢,只要报纸一质疑就不好办了。”“的确如此。他们肯定要提问题的,所以最好还是做好准备回答问题。比如,当机智、有才干的记者问起究竟是哪一点引起了你的怀疑,又是什么使你确认这就是事实时,你怎样回答呢?”这位警官开始犹疑不定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手里似乎并未抓住任何证据。你说那个罪犯当着三个证人的面自杀未遂,是他谋杀了他的妻子和她的情人。你有什么事实依据吗?”“你想搜查这里吗?”“有三名警察马上就到。”“那你很快就会搞清一切的。尸体不会离得太远,到地窖和花园里找找看。在这些地方挖,不会花多长时间的。这所房子比自来水管还古老,废弃不用的旧水井肯定有,你试一试,看看运气如何?”“你如何得知的?能讲讲作案经过吗?”“我先说经过,然后再做解释,尤其是对我极辛苦、贡献很大的老朋友更应该有个详细解释。首先我告诉你们罪犯的心理,他这个人很是古怪,所以我认为他确切的归宿不是绞架,而是精神病犯罪拘留所。进一步说,他天性属于中世纪的意大利,而不属于现代英国。他对金钱的痴迷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他妻子无法忍受他的极端吝啬,可能随时都会和骗子出走。这正好在这个喜欢下棋的医生身上实现了。安伯利善于下棋。华生,这说明他是善用计谋的。他如同所有的守财奴,嫉妒心极强,嫉妒甚至使他发了狂。不管真假,他一直疑心妻子与人私通,于是他心存报复,并用魔鬼般的狡诈计划好一切。到这儿来!”

福尔摩斯信心十足地领着我们走过通道,就好像他曾在这所房里住过似的。他在保险库敞开的门前停住了。“啊!这油漆味真难闻!”警官叫道。

“这是他给我们的第一条线索,”福尔摩斯说,“这你得感谢华生的细心观察,尽管他没能就此继续追查,但却使我有了追踪的欲望。为什么他要在此刻油漆房屋呢?显然他想借此盖住另一种他想掩饰的气味,一种引人猜疑的臭味。再看这个有着铁门和栅栏的房间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把这两个事实联系在一起会得出什么结论呢?我下决心亲自检查一下这所房子。我当然也检查了干草市剧院票房的售票表,这是华生医生的又一功劳。查明那天晚上包厢的第二排三十号和三十二号都根本没有售出时,我就感到此案十分严重了。安伯利没有到剧院去,这样他就有在场的嫌疑了。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本不应该让我那精明的朋友看清他为妻子买的票的座号。但存在的问题是我怎样才能检查这所房子。我派了一个助手到我能想到的与此案完全无关的村庄拍了一封电报,然后让安伯利去一趟,让他当晚根本不可能返回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我让华生跟着他。那个牧师的名字当然是我随便从名人录中翻出来的。你听明白了吗?”

“你真高明。”警察敬畏地说。“在没人打扰的前提下,我大胆闯进了这所房子。如果我想改行,一定会选择夜间行盗这一行的,而且肯定能成为能手。看看我发现了什么。这儿有一条沿着壁脚板的煤气管,它顺着墙角往下走,在角落有一个开关。这个管子伸进保险库,终端在天花板中央的圆花窗里,完全被花窗盖住,但口是开着的。任何时候只要打开外面的开关,屋子里就会满是煤气。如果门窗紧闭而开关大开,无论谁关在小屋里两分钟后都会昏迷。至于他是用什么卑鄙方法把他们骗进小屋的,我无从得知,可是一进了这扇门他们的性命就操在他手中了。”

警官大有兴趣地检查了管子:“我们的一个办事员提到过煤气味,”他说,“当然那时门和窗都已大开,墙上已经涂了一部分油漆。办事员说,他在出事的前一天就已开始油漆了。福尔摩斯先生,后来呢?”“噢,后来发生了一件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早晨当我顺着餐具室的窗户爬出来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领子,并有一个声音说道:‘你这个流氓,干什么呢?’我挣扎着扭过头一看,原来是朋友和对头,戴着墨镜的巴克先生。这次奇妙的相遇把我们俩都逗笑了。他好像是受雷·欧内斯特医生家之聘进行侦查的,最后也得出被人谋害的结论。他一直在监视这所房子,还把华生医生当做一个可疑分子跟踪了。他没法拘捕华生,但当他看见一个人从屋子的窗户往外爬时,他就忍无可忍了。于是我把情况告诉了他,我们就协力办理这个案子了。”

“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作呢?”“因为那时我已着手准备进行揭穿谜底的试验。我担心你们不愿那样做。”警官笑了。

“是的,有这个可能。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你现在是想撒手不管此案,而由我们接手结果已出的案子。”“当然,这是我的习惯。”“好吧,我以警察的名义感谢你。你认为此案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且找到尸体也不会太困难。”“我再让你看一点铁证如山的事实,”福尔摩斯说,“我相信这点连安伯利先生本人也没有察觉。警官,在寻求结论时,你应当假设自己是罪犯,在那种情形下你会怎么处理。这样做需要一定的想像力,但是很有成效。假设你现在被关在这间小房子里面,已经奄奄一息了,但你想留下破案线索、甚至想报复门外那或许正在嘲弄你的魔鬼,这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写个条子。”“对极了。你想告诉人们你是如何被害的。写在纸上是不行的,那样会被发现。写在墙上也会引起凶手的注意。现在看这儿!就在墙壁脚板的上方有紫铅笔划过的痕迹:‘我们是……’没有下文了。”“这个怎么解释呢?”“很明显。这是可怜的人躺在地板上奄奄一息时写的,没等写完他就死了。”“他是想写‘我们是被谋杀的。”’“我也这样认为。要是在尸体上能找到紫铅笔……”“放心,我们一定仔细找。但是证券问题怎么办?盗窃显然是不存在了。但他确实有这些证券,我们已经证实过了。”“它们一定藏在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所谓的私奔事件被人遗忘后,他会找出这些财产,借口说那罪恶深重的一对突然良心发现,把赃物寄回来了,或者说他们把赃物掉在地上了。”

“看来你确实解答了所有的疑问,”警官说,“他来找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找你?”

“纯粹是自作聪明!”福尔摩斯答道,“他自视异常聪明,极端自信,任何人对他都没办法。他可以对任何怀疑他的邻居说:‘你们看,我不仅找了警察,甚至还向福尔摩斯请教呢。”’警官又笑了。

“我们能原谅你的‘甚至’二字,福尔摩斯先生,”他说,“这是我所知道的最奇异的一个案子。”两天之后我的朋友递给我一份双周刊杂志《北萨里观察家》,在一连串以“凶宅”开头,以“警察局出色的调查”结尾的大标题下,此案的经过报道整整用满了一栏版面。文章结尾的一段极具代表性。它是这样写的:

麦金农警官以非凡敏锐的观察力从油漆的气味推断出可能蓄意掩盖的另一种气味,譬如煤气;并大胆地推论出保险库即为行凶处;随后在一口以狗窝为巧妙伪装的井中发现了尸体;这一切将作为警探卓越才智的典范载入犯罪学历史。

“好,好,麦金农确实是优秀的,”福尔摩斯宽容地笑着说,“华生,把它也写进咱们自己的档案吧。将来人们总会了解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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