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就这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陈伟光也找不到了。他们好像一齐约好的，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了。
许多天，我失魂落魄，茶饭不思，总会莫名地陷入到一种恍惚的状态，如果不是要照顾球球，我想我会不顾一切出去寻找他的下落。我终于承认，我爱上他了。在我自认为男人可有可无的空窗期，他出现了，悄无声息地潜入我的心里，占领了一席之地。现在他走了，心里那块空出的地方隐隐作疼。我坐在他租的房子里，对着空荡的房间大喊，谢先军，你他妈到底是死是活啊？活着给我捎句话，死了至少托个梦啊，一声道别都没有，这算什么？
回应我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飞机失事，车祸，恐怖袭击，抑或是失忆，穿越，总之，他一定是出事了，才会突然失去音讯。不然，他一定不舍得让我这样担惊受怕。我不看新闻，我怕看到天灾人祸的消息。
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慢慢地，球球不再念叨“叔叔”，我想我也应该忘了他。我已经过了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年纪了。遇到他之前，我不是过得很好吗？现在他离开了，我也可以恢复到遇见他之前的状态，我相信我可以。
我给自己设了三个月的期限。如果三个月内他回来了，我就原谅他，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如果三个月后他还是音讯全无，我就彻底死心。
2
下午五点，夕阳辉煌灿烂，对面大楼的玻璃墙面反射出强烈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打开店门，像往常一样做营业前的准备工作。餐具公司送来的碗筷，共十筐，堆在门口。我把餐具拖进店里。军哥说我活得像个男人，确实，我力气很大，换桶装矿泉水，搬小龙虾，搬餐具，都不在话下。我跟各式各样的客人开玩笑，讲荤段子，喝酒……或许，终有一天，我会活成自己想嫁的男人的样子。
啤酒好像不够了，我用座机给供货商打电话，让他送啤酒过来。两个男人来到我店里，四处看看，不像是来吃饭的。我连忙挂了电话，走过去说，“不好意思，现在厨师还没上班，你们晚点再过来吧。”
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转身面向我说，“你好，我们是警察，我叫陈建刚，这位是贺国荣。你是林悦吧？我们在调查一件案子，有些事想请教你。”
一听说是警察，我整个人紧张起来。我自问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强自镇定下来，看着问话的警察说，“是我。”
“我们坐下来谈吧，请坐。”陈姓警察指着一张桌子请我入坐，明明是我的地盘，他却反客为主。
“你们坐，我去倒杯茶。”我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转身去倒开水，脑海中又琢磨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做过违法的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你一个人经营这家店吗？生意很好吧？我有时候路过这里，看到外面坐满了人。”或许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陈姓警察的口吻听起来像是在聊天。
“跟朋友合伙开的，不过他只入股，店里的事都是我负责，他不管的。生意还行吧，比以前上班强一点。”我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茶，坐了下来。
“你刚才说的，跟你合伙的朋友，叫什么名字？”警察的目光变得敏锐起来。
“李奕，是我高中同学。”我如实回答。
“哦。”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失望，仅仅是一瞬，又恢复常态，喝了一口茶，重新看向我说，“请问，你认识谢先军吗？”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或许在他们看来，我的样子很是惊慌失措。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为了他而来，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认识。”
“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他继续问。
什么关系？恋爱？同居？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现在只想知道他怎么样，急切地问，“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出事故了？”我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
两个警察互看一眼，又将目光移回我身上。
陈姓警察说，“你别激动。”
另一个有点不耐地说，“你们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我这样说。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我想了想说，“国际物流。”又补充一句，“我听别人说的，我没有问过他。”
“你们怎么认识的？”贺姓警察又问。
“他来我店里吃宵夜，就这样认识的。有人调戏我，他帮我教训了那个人，还赔了六千块钱，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请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涉嫌一起走私案。”贺姓警察说，他对我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情。
3
半个小时后，警察起身离开。
陈姓警察对我说，“谢谢你的配合，以后可能还会来找你补充点情况，这是我的电话，如果谢先军跟你联系，请你通知我们。”
我接过他递来的名片，一颗心沉甸甸的。
我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听到有人叫我，才回过神来。是小陈和小妮过来上班了。我的脸好像僵得动不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来，“今天不营业了，休息一天，你们回去吧。”
小陈和小妮面面相觑，又一齐看着我。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抱歉，没有提前通知你们，让你们白跑一趟。”
“我们没关系，老板娘，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小陈说。
我摇摇头，“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关了店，我回到军哥租的房子，翻箱倒柜，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他换洗的几套衣服和两双鞋子，他没有留下其他的东西。我把他的衣服口袋也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发现。
陈伟光不是说军哥是做国际物流吗？怎么成了走私呢？
不是说他改邪归正了，做的是正当生意吗？怎么会被警方通缉呢？
连我也被警察怀疑是他包养的情妇，有涉案嫌疑。
为什么会这样？
过去的六个月，我竟一点也没对他的身份起疑。我们约定不干涉彼此的生活，所以，我从来不过问他的行踪。我怎么会想到，他每次离开我的时间里，都是在从事走私活动？
我很生气，很愤怒，可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还好，他逃走了。
还好，他还活着。
4
4月17日，广州海关破获了一起横跨香港及内地珠三角、长三角的特大走私案。以谢某为首的走私集团，利用往来港澳船舶夹藏、伪报货品名、转关调包等方式，大量走私水晶、红酒、电子产品等高值货物，初步核查，该犯罪集团走私涉案达1.5亿元。目前共14名嫌疑人落网，警方在抓捕过程中与嫌疑人发生枪战，主犯谢某身中一枪，下落不明，警方怀疑其已潜逃出境……
我用手机刷出了这一则新闻。
4月17日，正是我莫名其妙腹疼难忍的那一天。原来，一切早有征兆。
他身上的枪伤好了吗？
现在逃亡到哪里了？
有没有惦记我和球球？
他临走前一晚，在我耳边说，要带我和球球一起去迪斯尼。我已经将证件办好了，可是，他却再也不会出现了。
……
前路茫茫，望你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