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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那他不是表现了很大的弱点吗?她追问着。我是不嫉妒的——我对于伊莎贝拉的漂亮的黄头发,她的白皙的皮肤,她那端庄的风度,还有全家对她所表示的喜爱,可从来不觉得苦恼呀。还有你,耐莉,如果我们有时候争执,你马上向着伊莎贝拉,我就像个没主见的妈妈似的让步了——我叫她宝贝,把她哄得心平气和。她哥哥看见我们和睦就高兴,这也使我高兴。可是他们非常相像,他们是惯坏了的孩子,以为这世界就是为了他们的方便才存在的。尽管我依着他们俩,可我觉得狠狠的惩罚他们一下或许会让他们变好哩。

你错了,林悖夫人,我说。他们迁就你哩——我知道他们如果不迁就你就会怎么样!只要他们不违背你的心意,你就得稍微忍让一下他们一时的小脾气。如果你连小小的让步都不肯,你们总会为了对于双方都有同等重要的什么事情闹开的,那时候你所认为软弱的人也能和你一样地顽固哩。

然后我们就要争吵到死,是吗,耐莉?她笑着回嘴。不!我告诉你,我对于林悖的爱情有着这样的信心:我相信我即使杀了他,他也不会想到报复的。

我劝她为了他的爱情就更要尊重他些。我是尊重啊,她回答。不过他用不着为了一点琐碎小事就借题哭起来,那是孩子气。而且,不应该哭得那样伤心,就由于我说希刺克厉夫现在可值得尊重了,乡里第一名绅士也会以跟他结交为荣——他本来该替我说这话,而且还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哩!他应该习惯他,甚至喜欢他——想想希刺克厉夫多有理由反对他吧。我敢说希刺克厉夫的态度好极啦!

你对于他去呼啸山庄有什么想法?我问她。显然他在各方面都改好了——简直成了基督徒——向他四周的敌人都伸出了友好的右手!

他解释了,她回答。我也跟你一样奇怪。他说他去拜访呼啸山庄,是想从你那里得到关于我的消息,他以为你还住在那里。约瑟夫就告诉了辛德雷,辛德雷出来了,问他这些年做些什么,怎么生活的。最后辛德雷请他进去了。山庄里有几个人坐在那儿玩牌,希刺克厉夫也加入了。我哥哥输了一些钱给他,因此发现他有不少钱,就请他今晚再去,他也答应了。辛德雷荒唐得不会谨慎地选择他的朋友,他没有认真想想,对于一个他践踏过的人应该不应该予以信任。希刺克厉夫说他因此跟从前迫害他的人重新交往,主要由于要找一个离山庄不远的住处,可以常来常往,而且对我们曾在一起住过的房子也有一种眷恋;还有一个希望,希望我会有更多的机会到那儿去看他,如果他住在吉默吞,机会就少啦。他打算慷慨解囊以便住在山庄,毫无疑问我哥哥由于贪财而接受他,辛德雷总是贪婪的,尽管他一手抓过来,另一手又丢出去。

这可真是年轻人的好住处!我说。你不怕有什么后果吗,林悖夫人?

对于我的朋友,我不担心,她回答,他那聪明的头脑会使他躲开危险的。对于辛德雷我倒有些担心,不过他在道德方面,总不会比现在更坏吧。至于希刺克厉夫要伤害他的性命,我是要从中阻挡的。今晚的事情使我跟上帝和人类又和解了!我曾经愤怒地反抗神。啊,我曾经忍受过非常的痛苦啊,耐莉!要是那个人知道我曾是那么苦,他就该对他那因无聊的愤怒而不知去向的往事引以为耻哩。我一个人受苦,对他还好些,要是我表达出我经常感到的悲痛,他也会像我一样地渴望着解脱这悲痛的。不论怎样,事情过去啦,我对他的愚蠢也不要报复,今后我什么都能忍受啦!即便世上最下贱的东西打我的嘴巴,我不但要转过另一边给他打,还要请他原谅我惹他动手。而且,作为一个保证,我马上就要跟埃德加讲和啦。晚安!我是一个天使!

她就怀着这样自我陶醉的心情走了,第二天她显然已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决心。林悖先生不仅不再抱怨(尽管从他的情绪看来,他仍然被凯瑟琳的旺盛的欢乐所压倒),而且竟然同意她带着伊莎贝拉下午一起去呼啸山庄。她用大量的甜言蜜语来报答他,使全家在好几天之中都像天堂一样,无论主仆都从这无穷的阳光中获益不浅。

希刺克厉夫——以后我要说希刺克厉夫先生了——开始还倒是慎重地使用着拜访画眉田园的自由权利,他好像在估量山庄主人将怎样看待他的光临。凯瑟琳也觉得在接待他时把她高兴的表情稍微节制一下得当些,他逐渐地得到了他被接待的权利。他还保留不少在他童年时就很明显的沉默,这种沉默刚好能控制他来自情感的一切令人吃惊的表现。我主人的不安暂时平息了,以后的情况又使他的不安暂时转到另一个方面去了。

他的烦恼的新根源,是从一件没有想到的不幸的事而来的,伊莎贝拉对这位勉强受到招待的客人,表示了一种突然而无法抗拒的爱慕之情。那时她是一个18岁的娇媚的小姐,举止还是孩子气的,尽管具有敏锐的才智,敏锐的感觉,但是给惹急了,还有一种敏锐的脾气。她的哥哥深深地爱着她,同时对于她与希刺克厉夫荒诞的爱情胆战心惊。且不提和一个没名没姓的人联姻有失身份,也不提他若无男继承人,他的财产很可能落在这么一个人的掌握之中——把这些都放在一边不提,他也十分了解希刺克厉夫的性格。他知道,尽管他的外貌变了,他的心地是不能变的。他使他害怕,他使他反感,他不敢想象把伊莎贝拉交托给他,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他明明知道伊莎贝拉的激情没有被追求就自己涌现出来了,并且对方以毫不动情作为报答,但他一发现这恋情的存在,就怪希刺克厉夫,认为是他精心策划的。

有一段时间,我们都看出林悖小姐不知为什么事心烦意乱,而且很忧伤。她变得别扭而且消沉,常常叱骂揶揄凯瑟琳,眼看就有耗尽她那有限的耐性的危险。我们多多少少原谅她,借口说她不健康,然而她真的就在我们眼前消沉憔悴下去。但是有一天,她特别任性,不肯吃早餐,抱怨仆人不按她所吩咐的去做;抱怨女主人不许她在家里做任何事,而且埃德加也不理她;又抱怨屋门敞开使她着了凉,而我们又让客厅的炉火灭了,此外还有一百条琐碎的诉苦。林悖夫人断然要她上床睡觉,而且把她痛骂一顿,吓唬她说要请医生来。一提到肯尼兹医生,她马上大叫,说她的健康情况非常好,只是凯瑟琳的苛刻让她不高兴而已。

你怎么能说我苛刻呢,你这怪脾气的宝贝?女主人叫起来,对这毫无道理的说法感到莫名其妙。你一定没有理性啦。我什么时候苛刻啦?告诉我!昨天,伊莎贝拉抽泣着,还有现在!昨天,她嫂嫂说。什么时候呀?在我们顺着荒野散步的时候,你让我随便去溜达一下,可你却跟希刺克厉夫先生闲逛啦!这就是你所说的苛刻吗?凯瑟琳说,笑起来,这并不是表示你的陪伴是多余的,我们才无所谓你跟不跟我们在一起。我只不过以为希刺克厉夫的话你听着也不见得有趣。

啊,不,小姐哭着,你希望我走开,由于你知道我喜欢在那儿!

她神智清醒吗?林悖夫人对我说。我要把我们的谈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背出来,伊莎贝拉,你把其中对你有任何吸引力的内容指出来吧。

我不在乎谈话的内容,她回答,我要跟——怎么!凯瑟琳说,看出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全这句话。跟他在一起,我不要总是给人打发走!她接着说,激动起来。你是马槽里的一只狗,凯蒂,而且希望谁也不要被人爱上,除了你自己!

你是一个胡闹的小猴子!林悖夫人吃惊地叫起来。但我不能相信这件蠢事!你没法赢得希刺克厉夫的爱慕——你不能把他当作情投意合的人!你明白吗,伊莎贝拉?不,不明白,这入了迷的姑娘说,我爱他胜过你爱埃德加,而且他是能够爱我的,只要你同意,只要你不在我们中间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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