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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净草原(2)

“他在什么地方呢?”巴夫路霞问。“在那个旧的漉纸场里。”“难道你们常常到那儿去吗?”“当然,我和我哥哥阿夫玖希卡是磨纸工人呢。”“哦,你们在那儿工作呀!……”“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费嘉问。“是这样的。有一次,我和哥哥阿夫玖希卡,米海依的费多尔,斜眼睛伊凡希卡,从红丘来的另一个伊凡希卡,伊凡希卡·苏霍路科夫,还有别的伙伴们,我们总共十来个人——所有的工作班都在这里了;我们得留在漉纸场上过一夜,本来可以回家的,可是监工纳札罗夫不许走,他说:‘弟兄们,你们为什么要回家去呢,明天有很多工作,弟兄们,你们就不要回去了吧。’我们就留下来了,大家睡在一起,阿夫玖希卡说:‘伙伴们,家神来了怎么办?’……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有人在我们上面走动;我们躺在下面,他在上面的在轮子旁边走。我们听见他脚底下的板弯曲,发出吱吱格格地声音;后来他经过我们的头上;忽然水哗啦哗啦地流到轮子上;轮子居然响了,响了,转动了;可是水宫的闸原本是关着的。我们很奇怪:是谁把闸打开,让水流出来的呢;可是轮子转了几转,就停止了。那家伙又走到上面的门边,顺着梯子下来了,他走的时候好像不慌不忙的样子;扶梯板被踩得响着呢……瞧,他走到门边来了,在那儿待了一会,突然砰的一声,整扇门都打开了。我们吓了一大跳,一看——什么也没有……突然间看见一只桶上的格子动了起来,升上去,浸到水里,在空中飘来飘去,好像有人在涮洗它,后来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接着,另一只桶上的钩子从钉子上脱落了,又挂了上去;后来好像有人向门口走去,忽然大声地咳嗽起来,像一只羊似的,可是声音响亮得很……我们大家吓得挤成一堆,互相往身子底下钻……那时我们真吓得不得了!”

“真的吗!”巴夫路霞说,“他为什么要咳嗽呢?”“不清楚,也许是受了湿气吧。”

大家沉默了片刻。“怎么样,”费嘉问道,“马铃薯煮熟了吗?”巴夫路霞尝了一下。“没有,还没熟呢……听,泼水的声音,”他把脸转过去朝着河,接着说,“没准是梭鱼……瞧那儿有一颗小星落下去了。”

“喂,弟兄们,我给你们讲一件事,”科斯佳用尖细的嗓音说起话来,“你们听着,是我前几天听我爸爸讲的。”

“好,我们听着。”费嘉带着鼓励的神情说。“你们都知道大村的那个木匠加夫利拉吧?”“嗯,当然知道。”“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那么不开心,老是不吭声吗?他那么不开心为的是:有一回,爸爸说的,有一回,他到树林里去采胡桃。可是迷了路,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他走着,走着,弟兄们啊,这下糟了!找不到路,那时候已经深更半夜了。他就在一棵树底下坐下来,他准备等到天亮再说,他就坐下来,打起盹来。他打着盹,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一看,什么人也没有。他又打瞌睡,又有人叫他。他又东瞧西看,看见他前面的树枝上坐着一条人鱼,正在晃着身子,唤他过去;那人鱼自己笑着,笑得死去活来……月亮亮晃晃地照着,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弟兄们啊,什么都看得见。她叫唤着他,她全身又亮又白,坐在树枝上,活像一条石斑鱼或者一条船石可鱼,要么然就像一条鲫鱼,也是那样白花花、银闪闪的……木匠加夫利拉给吓呆了,可是,弟兄们啊,那人鱼只管哈哈大笑,老是向他招手,要他过去。加夫利拉已经站起身来,已经想听人鱼的话了,可是,弟兄们啊,说不定是上帝点明了他。他就在自己身上画了十字……然而当时他画十字已经很困难了,弟兄们,他说他的手简直像石头一样,动不了了……啊,真够呛!……他画了十字以后,弟兄们啊,那人鱼就不笑了,猛地哭了起来……她哭着哭着,就用头发来擦眼睛,她的头发是绿颜色的,像大麻似的。加夫利拉对着她瞧着,瞧着,就开始问她:‘林妖,你哭什么呀?’那人鱼就对他说:‘你不该画十字。人啊,你应该和我快快乐乐地生活一辈子;可是现在我哭,我伤心,因为你画了十字;而且不光是一人独自伤心,我要你也伤心一辈子。’她说了这话,弟兄们啊,就消失了,加夫利拉立即明白了怎样从树林里走出去……可是就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老是不开心了。”

“咳!”沉默了一会之后费嘉说,“这个树林里的妖精怎么能伤害基督徒的灵魂,他不是没有听她的话吗?”

“就是啊!”科斯佳说,“加夫利拉说的,她的声音那么尖细,那么悲哀,就像癞蛤蟆叫似的。”

“你爸爸亲口讲的吗?”费嘉又问。“亲口说的。我躺在高板床上,全都听见的。”“真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开心呢?……她一定是喜欢他,才叫他的。”“啊,还喜欢他哩!”伊柳霞接着说,“可不是!她想呵他痒,她就是想这样。那些人鱼就爱干这种事。”“这里没准也有人鱼呢。”费嘉说。

“不,”科斯佳回答,“这里干净、宽广。只不过河离得太近了。”

大家都不言语了。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冗长的、响亮的、几近呻吟的声音。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夜声,这种声音往往发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往上升起,停留在空中,慢慢地散去,最后似乎静了下来。听起来似乎一点声音也没有,然而还是有响声的。似乎有人在天边久久地叫喊,而另一个人仿佛在树林里用尖细刺耳的笑声来回答他,接着,一阵微弱的咝咝声飘过河面。孩子们面面相觑,并发起抖来……“上帝保佑我们!”伊柳霞喃喃说。“哈哈,你们这些胆小鬼!”巴夫路霞喊起来,“有什么好怕的呢?瞧,马铃薯煮熟了。”(大家凑到锅子跟前去,开始吃那热腾腾的马铃薯;只有凡尼亚一动也不动。)“你怎么了?”巴夫路霞问道。

但是他没有从他的席子底下爬出来。锅子很快就空了。

“伙伴们,”伊柳霞开始说,“你们听说过前些日子在我们伐尔纳维则地方发生的事吗?”

“是堤坝上出的那件事吗?”费嘉问。“对,对,在堤坝上,在那个决了口的堤坝上。那是一个不太平的地方,很不太平,又那么荒凉偏僻。周围都是凹地、溪谷,溪谷里老是有蛇。”

“唔,发生了什么事呢?你说吧……”“发生了这么一回事。费嘉,你可能不清楚,我们那个地方埋葬着一个淹死的人,他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池塘还很深的时候淹死的;不过他的坟墓现在还能看得见,只是也看不大清楚,是一个土堆……就在几天前,管家把猎犬夫叶尔米尔叫来,吩咐他说:‘叶尔米尔,去一趟邮局。’我们那里的叶尔米尔是常常到邮局去的;他把他的狗全都折磨死了,狗在他手里不知为什么的都活不长,简直从来没有养活过,不过他是一个很厉害的猎犬夫,什么都做得好。就这样叶尔米尔骑马到邮局去了,但是他在城里耽搁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已经喝醉了。这天夜色很亮,月亮明晃晃地照着……叶尔米尔就骑着马经过堤坝,他一定得经过这条路。猎犬夫叶尔米尔走着走着,看见那个被淹死的人的坟上有一只小绵羊在那里走来走去,长着一身雪白的卷毛,看起来非常可爱。叶尔米尔心里想:‘让我捉住它吧,不能让它跑掉。’他就下了马,捉住它抱在了怀里……那只羊倒也没有怎么样。叶尔米尔就走到马跟前,可是那匹马一看见他就直瞪着眼,打着响鼻儿,摇着头;然而他把它喝住了,带着小绵羊骑上去,继续向前走。他把羊放在自己面前。他盯着它看,那只羊也直盯着他的眼睛望。猎犬夫叶尔米尔害怕起来,心想,我从来不曾见过羊这样盯着人看,可是也没有什么,他就抚摩它的毛,嘴里说着:‘咩,咩!’那只羊忽然咧开嘴角,也向他叫:‘咩,咩’……”

讲故事的人还没有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两只狗猛地一下同时站起来,惊慌地吠着,从火边冲出去,消失在黑暗中了。孩子们都怕得要死。凡尼亚从他的席子底下跳起来。巴夫路霞叫喊着,跟着狗奔去。它们的吠声很快就远去了……只听见一群受惊的马的慌乱的奔跑声。巴夫路霞大声地吆喝:“阿灰!阿黑!……”过了一会儿,吠声消失了,巴夫路霞的声音已经远去了……又过了不多时,孩子们困惑地面面相觑,似乎在等候什么事情的发生……突然间传来一匹马跄的马蹄声,这马突然停在火堆旁边了,巴夫路霞抓住鬃毛,灵巧地跳下马来。两只狗也跳进了发光的圈子里,立即坐了下来,吐出了红舌头。

“那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孩子们问。“没有什么。”巴夫路霞向马挥一挥手,回答说,“兴许是狗嗅到了什么。我想是狼吧。”他坦然地补说一句,用整个胸脯急促地呼吸着。

我情不自禁地欣赏了一会儿巴夫路霞。他在此刻非常可爱。他那不漂亮的脸由于骑着马快跑而充满生气,表现出刚强的勇气和坚毅的决心。他手里没有一根棍棒,在深夜里,能毫不犹豫地只身前去赶狼……“多么出色的孩子!”我望着他,心里这样想。

“你们看见过狼吗?”胆小的科斯佳问。“这里一向有许多狼,”巴夫路霞回答,“不过它们只有在冬天才出来吓人。”他又蜷伏在火堆前面了。他坐下去的时候,把手搭在一只狗的毛茸茸的后脑上,那心中美滋滋的畜生带着感激和骄傲斜看着巴夫路霞,很久都没有转回头去。

凡尼亚又钻进席子底下去了。“伊柳霞,你给我们讲了多么可怕的事。”费嘉说起话来,他是富农的儿子,所以常常带头说话。(他自己说得不多,仿佛怕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这两只狗也见鬼地叫起来了……真的,我听说,你们那个地方是不太平的。”

“伐尔纳维则吗?……那可不!当然很不太平!听说有人在那里多次看见从前的老爷——故世的老爷。听说他穿着长裾外套,老是唉声叹气,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有一次特罗菲梅奇老公公碰见了他,就问他:‘伊凡·伊凡内奇老爷,您在地上找什么呢?’”

“他问他?”费嘉惊讶地插嘴道。“是的,问他。”

“啊,特罗菲梅奇胆子真大……唔,那么那个人怎么说的呢?”

“‘我在找断锁草。’声音低沉地说。‘伊凡·伊凡内奇老爷,您要断锁草干什么啊?’‘压迫我,’他说,‘在坟墓里闷得不行,特罗菲梅奇,我想走出来,走出来……’”

“真的吗!”费嘉说,“大概他还没活够。”“真奇怪!”科斯佳说,“我以为死人只有在荐亡节才看得见呢。”“死人任何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见的。”伊柳霞自信地接着说,这个人,我发现,对于乡村里的一切迷信,比别人知道得更清楚……“不过在荐亡节,你可以看见这一年里轮到要死的活人。只要夜里去坐在礼拜堂门口的台阶上,一直看着路上。在你面前路上走过的人,就是这一年里要死的人。去年我们那里的乌略娜婆婆到礼拜堂门口的台阶上去过。”

“唔,她看见了什么人没有?”科斯佳好奇地问道。“当然有了。起初她坐了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一个人,也没听见什么……只是似乎有一只狗老是在什么地方叫着,叫着……突然,她看见一个只穿着一件衬衫的男孩子在路上走。她仔细一看——是伊凡希卡·费多谢叶夫……”

“就是春天死去的那个吗?”费嘉插嘴问。“正是他。他低着头走着……乌略娜可认出他来了……可是后来她又看见一个女人在走。她仔细一瞧,啊呀,天哪!是她自己在路上走,是乌略娜自己。”

“真的是她自己?”费嘉问。“的确是她自己。”“为什么呢,她不是没有死吗?”

“一年还没有过完呢。你瞧她,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了。”

大家又缄口不言了。巴夫路霞丢一把枯枝到火里去。它们在突然迸出的火焰里立刻变黑了,噼啪噼啪地爆响,冒出烟气,弯曲起来,烧着的一端翘起来了。火光一颤一颤的,向各方向映射,特别是向上方。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只白鸽,一直飞进这一片火光里,周身浴着红红的火光,惊恐地在原地盘旋了一会,又拍着翅膀飞去了。

“这鸽子一定是迷路了,”巴夫路霞说,“现在只得飞着飞着,停在哪里,就在那里宿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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