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梅到店里就和阿威吵得不可开交。
“潇潇昨天还打电话来特意说了,你早之前就答应人家退还两百块钱的,今天你怎么说不给了就不给了呢?”阿威心急火燎地问道。
“昨天她还是我们店里的员工,今天就什么也不是了啊。再说了,昨儿我也没答应说给啊。”肖梅边敲着键盘边说。
“那你昨儿电话里怎么不跟人家直说了,这会儿人家要上火车了你才这样说。”
“我高兴!我就是不给怎么了!阿威你是老糊涂了还是真傻啊,她这都快上火车了,你还想着给钱,你真当自己是什么慈善家了啊!”
“不是,人家潇潇在咱们店里干了三年多了,一直尽职尽责的。不就两百块钱嘛,你给人得了!别跟两百块钱过不去啊!”
“什么叫别跟钱过不去啊!就你这无能的东西还敢跟我钱,你也真不害臊!我跟你说,你别再跟我提钱的事儿,也别再跟我提她在这儿干了多久!你也不看看,现在生意一没以前好,她撒腿就跑了,这种人还还跟她讲什么仁义道德,你可怜她你给去,休想从我这儿要钱!”
“肖梅,你想过没有,哪天她要想回来这儿上班了,这可比外头招进来的没经验的小妹可靠的多。可你要拗着脾气不给这两百块钱,大家可都没台阶儿下!”
“没台阶儿下就没台阶儿下,老娘还怕招不到人?像她这种人只想着她自己,为我们想过吗?我这地儿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你别这么不讲道理行不行?人家就是一打工的,她也要生活,你这么说她可就不公平了。人家有选择的权利,没说一定要待着我们公司的。”
“哼!个个是白眼狼,自私鬼!你还胳膊肘往外拐,有脸处处帮着外人,你自己说说,你这种男人有什么用!什么狠事儿都要女人来扛着,什么骂名也都要我来顶着!你为这个公司这个家做过什么?现在还有脸在这儿和我说什么公平、权利,我告诉你,谁都有资格和我提,就你没有!”
肖梅怒不可遏,提起电脑,转身就要走,正好迎头碰上端着盆清水进来的云芳。
“闪开点儿,每天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肖梅嚷嚷道。
云芳愣了一回,满肚子的委屈一下子爬上了心头。
这大清早的自己是怎么碍着她了?
“别理她,她现在是玉皇大帝,谁她都看不上眼!”阿威说了一句,默默提着包也离开了。
这都多少回了,肖梅自己不乐意就拿别人撒气,店里生意不好,她全怪在云芳身上。云芳也算是看明白了,之前肖梅信誓旦旦和她说的,这个行业的利润有多高,赚钱有多容易,如今全部是空话。
谁也阻止不了一个行业正在紧锣密鼓进行的洗牌考验。
在这场生死角逐中,谁都想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小芳渐渐和云芳熟悉了,每天几乎都要打听一番肖梅店里的销售情况,也经常问起云芳的工资。
云芳不想多嘴,每次都用模棱两可的话搪塞过去。
可从小芳和教授的嘴里,云芳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
珠宝这个行业的行情再不好,员工的工资都是稳定在4500左右,如果低于这个数,那在这个店里永远没什么前途。
既然云芳没有缴交保险什么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过节费。而这两样,在这个行业里,不管新人还是老员工,都必须有。4500的工资,在北京已经算是很普通的工资了,一般这样的店里,老板都为补贴员工的食宿。像大哥这么抠门的老板,每个月除了工资还给小芳补贴500块钱的住宿费,中午包一餐饭,可云芳每个月拿着不到三千的工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一想到这儿,云芳心里有点愤愤不平。后来云芳从郭霞嘴里知道,云芳的基本工资是卓欢给定的,一个月1500,而其他人的基本工资是2300。肖梅说了,云芳是自己人,不用给太多。后来云芳帮忙整理每个店的销售额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员工的工资条,其他人每个月话补100元,乘车补贴100元,而云芳什么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肖梅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云芳?
看着工资条上赫然在目的数字,云芳的心里像火烧一般难受。
当晚是肖梅婆婆的生日,她特意打电话给云芳,让云芳和肖华一起过去。
云芳本没有心情去的,可阿威也打电话来催促了,她这才和肖华被迫而去。
晚餐刚刚开始,满满一桌子的菜,窗外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窗内热气腾腾的饭菜氤氲着一派和谐欢乐的气氛。
这是一顿颇为热闹的晚饭。
这顿饭除了肖梅一家人,就只有云芳和肖华。
他们一家人有说有笑,云芳和肖华则沉默扒拉饭吃。
阿威在手机里看见了一条新闻说,一个大学生为了照顾病重的母亲,把母亲带上一起去上学。
肖梅的婆婆听了之后,不由得感慨道:“现在那么孝顺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有良心的孩子就更少了,真为那个母亲感到高兴。”
肖梅的婆婆话音刚落,肖梅立马气呼呼地说:“饭桌上能不能别说这种让人恶心的话。你不就是想说我和阿威没孝敬你吗?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地骂我。”
肖梅的婆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解释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误解了。”
“误解?这还需要什么误解吗?说白了,我们年轻人一整天在外头跑,又累又烦也就算了,回家连耳根子也没办法清静。现在我真是怕了这种只会拖累子女,拖累家庭的老不死,干脆一死得了,省得活着给所有人添麻烦!”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无语了。
大家都知道,肖梅这话可不仅仅说的是那个大学生的母亲。
阿威老家九十岁的奶奶从年初开始生病到现在,阿威的老爸为此回家照顾了老母亲半年,这刚回北京不到两个月,前几天医院发了病危通知单,家里头打电话直催,阿威的老爸连夜坐火车赶回家去了。
老人生病到现在,家里确实花了几万块钱,可她所有的儿子平分下去,一人不到一万。一个母亲养育了八个子女,难道这些连这几千块钱的医药费都舍不得出?那还是人吗?
每个人人都有老的时候,都有不中用的时候。
肖梅从进了阿威家的门到现在,一直没对他们家的人给过好脸色,当然,他们家的人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阿威的奶奶住院的所有费用,都是阿威老爸自己拿退休金出的,肖梅愣是一分钱不给。
肖梅的父母一辈子给人打工,到头来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家里的土房子早就被水给冲烂了,她父母到外地打工,身边只能带上两个孩子,就把她寄养在了她叔叔家。不料叔叔婶婶满嘴答应肖梅的父母会好好照顾她,可到头来整天拿肖梅撒气,什么活儿都让她干,整天不是打就是骂。肖梅永远记得婶婶骂她的那句话:“你什么钱也不会赚,整天只知道吃,吃什么吃,吃屎去吧!”
在她心里,钱就是亲人,亲人还不如钱来的可靠。
云芳刚到北京的第一天,肖梅就不停地向她灌输钱的重要性。她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事情!你想要亲情,钱随时可以帮你买到。你想要美貌,钱随时可以帮你解决。你想要地位,钱随时帮你搞定!你记住,这个世界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情!那些说钱不是万能的人,都是些没钱又见钱眼红的人,这种鬼话你千万别信!”
她的眼里只有钱,没有别的。她的喜怒哀乐永远和钱有关。
可在肖华的眼里,他永远记得肖梅受过的苦,肖梅在叔叔婶婶家住了两年,可肖华在他们家住了六年!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中滋味。
阿威母亲的生日,就在肖梅的冷言冷语中结束了,连蛋糕也没切。
“阿威啊,一会儿小朱和兰兰会过来吗?”阿威的母亲在厨房里头问道。
“已经在楼下了。”
“那我热热饭菜,一会儿让他们也吃点儿。”
“吃什么吃!一天到晚没事儿就来蹭饭!当我这儿是慈善机构啊!你们谁也不许给他们热!两个外人就值得你们跟祖宗一样供着!这个家迟早要让你们这些没用的人给败完!”
“人已经在楼下了,你别那么大声行不行?”阿威恳求地说。
“我就嚷嚷怎么了?这个家是我的,我爱怎么嚷嚷就怎么嚷嚷。”
大家见肖梅发了疯似的,谁也不再接茬了。
见大家不吱声,肖梅心里的火蹭蹭往上蹿,抱着帅帅堵在门口大声说:“不就是顺义店的店长吗?都来这儿干了两三年了,这脑子一点没长还萎缩了呢!由着那些店员胡作非为,自己身为一店之长连个屁都不敢放!我要这种人有什么用!要业绩没业绩,要纪律没纪律,这种人也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要是她啊,我早找个楼跳下去,一了百了了!”
“肖梅,你够了!”阿威听得脖子都粗了。
“够了!你看你们这一家人才是够了!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
阿威把桌上的杯子奋力一摔,“砰”的一声巨响,把帅帅都吓哭了。
肖梅仍然不放过的说:“你算个什么男人?除了会摔个杯子还会干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嫁了你个窝囊废!”
阿威的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他站在原地,用手指指着肖梅,一字一句地说:“行啊,你早看我不顺眼了,那咱们离婚得了。”
“你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行啊,离就离!不过我你可别忘了,这栋房子和五个分店可全部在我的名下,我随时可以把他们全部转到了我父母的名下,到时候一千多万就属于我的私人财产。而你的那一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离婚的时候你还得分我一半儿。”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阿威的紧咬牙关,脸色发青,抓起衣帽架上的外套,开了门准备扬长而去。
“我告诉你,你今天敢出了这个门,以后你再也不要回来了!像你这种窝囊废,给我死的越远越好!”
这门一开,小朱两口子正站在门外呢。
一见这架势,他们尴尬的不得了,只说了句“阿姨,祝你生日快乐。这个蛋糕送给你,祝您健康。我们这儿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说完,放下蛋糕,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肖梅,阿姨,我和肖华也先回去了,明天还上班儿呢。”说完,云芳和肖华也走了。
剩下肖梅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阿威那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阿威的母亲连忙从厨房里出来,匆匆拿上外套,穿着毛拖就追了出去。
这样的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肖梅的眼里没有泪水,只有绝望。
当年她才十九岁,和阿威去了一次宾馆就怀上了轩轩的时候,所有人都劝她把孩子打掉了,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把孩子生下来了!她的父亲为此和她反目,她的公公婆婆把她当成一个贱女人,这些她都可以不管不顾。
她是爱着阿威的!
可如今她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唯金钱至上的人?
说自己还是为了阿威,连肖梅自己都不相信!
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以前自己爱的那个男人了。现在肖梅所做的一切,只为了两个年幼的儿子。她必须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她要他们可以像叔叔婶婶的孩子一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以不受人欺负!
仅此而已吗?
当然不是!
这些钱都是肖梅辛辛苦苦赚来的,她有权利享受奢侈的物质生活。她也一定要享受这样受人钦羡的生活。
没文化怎么了?没上过学怎么了?只要有办法过上这种金钱扎堆的生活,肖梅觉得吃任何苦都是值得的!
云芳常常想,肖梅是个可怜的女人。除了钱,她什么也没有了。
贪得无厌是人的本性。
阿威一夜未回,肖梅也一夜未眠。
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第二天刚九点的时候,兰兰就给肖梅发了个短信,说她怀孕了,准备辞职。
肖梅冷笑着,立马手动把短信删了。
借口!都是借口!
生意好的时候,谁都求着巴着要来帮你,生意差点大家立马各自解散。
肖梅看透了这些人的虚伪和无情。
可说到虚伪和无情,她可从没觉得自己做的不对。理由只有一个:“我完完全全为了这个家!”
家不仅仅是心灵的港湾,还成为了自私和虚伪的挡箭牌。
一方面怪别人做的不好赖着不走,一方面又埋怨别人说走就走。在肖梅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没用的,不把人逼疯逼傻,她永远觉得这个人拿的工资都是白送。
阿威在她的高压下已经完全自暴自弃了,他现在在这个家的作用无非两个:满足肖梅的床笫之欢和负责进货。前者是动物性的,后者才是社会性的工作。
这次离婚的事情是阿威提出来了,可他有胆儿说没胆儿做。他和小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以前两人一起做小吃,后来阿威通过做珠宝发大财了,把小朱两口子也叫到北京来发展。可小朱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根本没有本钱做生意。
后来是阿威慷慨,包吃包住让小朱这店里学了两个月,又安排他在店里帮忙卖了两年的货。后来阿威借了他三万块钱,帮他在郊区找了个小店面开着。
阿威不晓得肖梅怎么就知道了三万块钱的事情,为了这三万块钱,她还差点和阿威闹离婚。阿威无奈,只能和小朱说:“兄弟,对不住,这三万块钱,咱得按银行的贷款利息来算,我们家的母老虎发威了。”
“我理解你,谢谢啊。你放心吧,该给的年底我全部算给你。”
“真的对不住,兄弟,我老婆说,下个月就得全部拿回来,还得把一年前借的利息全部还上。”
“不是,阿威,这件事情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你也知道,我这店才刚刚起步啊!”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这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不就是钱的事情吗?我还给你就是了。”
“不是的,朱啊,前几天我和肖梅吵架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她说了,要和解可以,以后我上货的时候必须带着她,必须把上货渠道和技巧通通教给她。这不是明摆着,她要把我这五个店一并都吞了吗?”
“你这老婆可真厉害!什么都会!这下你可以省心了吧。”
“省什么心啊!你等着吧,我的末日很快就来了。你说说,我们家那么多钱,现在没有一分钱在我手上,银行里的储蓄卡全部是她的,信用卡和贷款的账单却全部是我的。她每个月都买好几件衣服,一件都是几千的。我想到HM里买条两百的裤子,求了她半天还遭她骂。她连我的衣服都舍不得买,更别说我爸妈的了。我现在想想头都大了,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小朱只能是无奈的叹口气,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生活总不舍地让你歇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