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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何香凝从外面买了菜回来,正要上楼,一辆汽车停住,从车上走下了倪桂珍。

何香凝惊喜地问:“宋夫人?宋先生好吗?”

“从日本回来就一直病着。”倪桂珍说。

“你是来看女儿的吧?快进来,我们都暂时住在一起。”何香凝拉着倪桂珍上楼,还一边大喊:“庆龄,你妈妈来看你了。”

宋庆龄放下手里的工作,从秘书室跑出来,拉着妈妈的手,一起来到她的卧房。因为窗外临着一个闹市,市声聒噪,大夏天也关着窗子,屋子里闷热。宋庆龄打开了一个老式座式风扇,风扇声像飞机的隆隆声。

母女二人相对而坐,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倪桂珍说:“我有好几次听见他说梦话,都是喊你的名字,他从来没喊过别人。你们姐妹兄弟6个,你自己也知道,最受你爸爸宠爱的就是你了。”

宋庆龄说:“又恰恰是我伤透了他的心。”

倪桂珍说:“毕竟是父女呀,总不能记一辈子仇不来往啊!”

宋庆龄说:“刚到上海,忙。明天,我回去看爸爸。”

倪桂珍说:“你不怕他发脾气吗?”

宋庆龄摇摇头:“事已至此,打骂由他了。让孙先生也去吗?”

倪桂珍说:“我看就算了吧。以后再说吧。见了面说什么?都挺尴尬的。”

宋庆龄叹了口气,这也是她的意思。

宋家院子里的草坪上蜂鸣蝶旋,在大树阴下,宋嘉树半躺在藤椅里,全身罩在阴凉中,脸上盖着一张报纸。

树下不远处有一架钢琴,是特地搬出来的,此时倪桂珍在树下弹着琴,不知宋嘉树是在欣赏音乐,还是已经睡着了。

院门轻轻地推开,宋庆龄在阿妈的引导下,向草坪走来,阿妈接过宋庆龄手里提着的果篮。

一大束康乃馨花依然抱在宋庆龄胸前。

倪桂珍看见了女儿,正要张口说话,宋庆龄轻轻摇了摇手。宋庆龄把花束放到爸爸的藤椅旁,走到钢琴旁,坐到琴凳的一端,向妈妈示意。

倪桂珍不弹了,站在了一旁。

宋庆龄接着弹,她弹奏的是一曲旋律激昂的进行曲,是《马赛曲》。

宋嘉树忽然把脸上的报纸一掀,大叫:“庆龄!是庆龄在弹琴!”

宋庆龄好感动,边弹边流泪,边看着爸爸。

宋嘉树仿佛是刚刚从梦中醒来,他坐起来,闻了闻鲜花,扶杖而起,来到女儿身后,他随琴声唱起了《马赛曲》。

倪桂珍的脸上现出了释然欣慰的笑容。

父亲唱,女儿弹,后来宋嘉树干脆挤到琴凳上去,十指齐上,与女儿共弹同唱起来。

女儿眼里在流泪,父亲也在流泪,父女之间的恩恩怨怨全在这琴声中淡化了、溶解了。

不知什么时候,倪桂珍回到房中,拿来了一床用金银线绣制而成的百子图新婚被,摆到了钢琴盖上。

父亲在看着女儿笑,女儿也在望着父亲笑。

对于孙中山来说,筹款和武装起义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他从日本带回来的70万日元不敷用,才逼得陈其美为了20万元的抵押贷款去和地产商谈判的,而经商绝对不是陈其美的长项。

5月18日,陈其美依约赶到上海法租界萨坡赛路14号日本人山田纯三郎寓所。

陈其美正与山田纯三郎会谈。

门外站着他的卫兵丁景良、吴忠信。

陈其美正把一张图移到山田面前给他看:“这块地的位置在这里……”

突然,有一个穿橡皮雨衣和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闯入,拔出手枪向陈其美头上开枪。

陈其美中弹倒下。一切都来得十分突兀。

两个卫士闻声冲入,没等拔出枪来,丁景良早中了一弹受伤扑地。

两个凶手快步下楼,上了汽车扬长而去。

陈其美遇刺的消息是张继跑来报告孙中山的。

“在哪里?”孙中山大惊。

“在日本人山田住所,当时正在洽谈那桩土地生意。”

孙中山说:“一定是中了奸计。我们又损失了一位功业彪炳、志行卓绝的革命家,他任事勇锐,百折不回,是我党不可多得的人才。”

停了一下,他问:“谁去办理后事?”

宋庆龄说:“我去吧。”

“******已经去了。”张继说。

这时******满眼是泪地跨入,向孙中山敬了军礼,报告说,他已将英士遗体运到秘密寓所盛殓了。凶手许国霖已被巡捕抓住,另一凶手王介凡毙命于路,可能是灭口。根据凶手交代,是英士手下的助理李海秋告的密,也已抓住。这是袁世凯派人干的。

孙中山切齿怒道:“袁世凯!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说:“英士生前对我说过,服从孙中山,绝不是盲从,此刻中国有世界眼光、有建设计划、有坚忍不拔精神的,除了中山先生外,再没有第二人。他生前的座右铭是:扶颠持危,事业争光平日月;成仁取义,俯仰无愧于天人。他的38年,没有虚度。”

孙中山说:“他是我党一大柱石,这是有目共睹的,你是他的好友,你该继承他的遗志,为国尽力。”

******说:“敢不尽忠!英士的座右铭便是我的座右铭。我还要去处理英士的后事,我先去了。”

孙中山说:“我去看看他。”

******说:“袁世凯疯了,到处有暗探、杀手,先生不能冒这个险。”

孙中山已经戴上了帽子,很重感情地说:“英士把命都搭上了,我去哭他一声都不敢,何以为人?”

宋庆龄把手杖递给孙中山,扶他走下楼去。

******手按在枪柄上,与马湘等人寸步不离。

来到门外,孙中山发现一身戎装的尹锐志、尹维俊两个人手持短枪威风抖擞地站在汽车旁。

孙中山又惊又喜:“是你们俩?你们不是在南京读书吗?”

尹维俊说:“还能读一辈子吗?”

孙中山想了一下,说:“可不是,又是4年多了,不过,你们该升大学了。”

尹锐志说:“考不上。”

尹维俊说:“天生不是念书的料。别让我们受这份罪了。”

孙中山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呢?”

尹锐志说:“是陈其美发电报,让我们火速赶来上海保护你的。”

孙中山一听这话,心上大恸,陈英士想的是别人的安危,他惟独不顾自己,想不到他先中了敌人的暗枪。

这时,尹维俊的一双大眼睛不时地在宋庆龄脸上打转,她问姑姑:“她就是宋庆龄吗?”

姑姑点点头:“可能是。”

不知为什么,尹维俊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凉气,她的心里酸酸的。

记得在孙中山第一次当选临时大总统的岁月里,尹维俊总是情不自禁地防范着宋霭龄,她本能地感到,宋霭龄凭着她的美丽和风度,对孙中山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吸引力。幸好没有绯闻,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那时,尹维俊就怕传说中更具十分魅力的宋庆龄会夺走孙中山。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当几个月前她从陈其美口中得知孙中山已闪电般地与宋庆龄结为伉俪后,她大病了一场,半个月没有去上学。她究竟为什么得病,连姑姑尹锐志也没有告诉,这一切只是心底的秘密,也许永生永世不能宣示于人的。

她怕落下让人耻笑的把柄。是呀,一个没念过几年书的毛丫头也想得到孙中山的垂青,这不是想入非非吗?可她又不能不想,她自己也无法控制那来得十分强烈的意马心猿的冲动。

现在,严冰暴雪冷冻了她的心。望着眼前的丽人,她觉得自己比起高雅清俊的宋庆龄来,不过是草芥、尘埃。

这样一来,她倒是收了心,从此下决心死心塌地地去对孙中山报恩,不再有非分之想。

宋庆龄也注意到了尹锐志、尹维俊二人,觉得她们有明丽爽人的风采,与众不同。冲她二人文雅地一笑,扭头问孙中山,是不是他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对姑侄大侠?

孙中山点头笑了。

宋庆龄走过去,没有与她们握手,倒是轻轻拥过尹维俊,很有分寸地在她右脸颊上亲了一下,显得高雅不俗,又十分亲切。

尹维俊忍不住对姑姑说:“孙先生真好眼力,我若是男的,也娶这样的女子。”

“你说什么呀!”尹锐志用力踩了一下她的脚,尹维俊不好意思地笑了。

当天晚上,孙中山连夜为陈其美写了一篇长长的《祭陈其美诔文》,称他“生为人杰,死为鬼雄”,说他是“东南壁的锁钥”。悲痛地说“君死之夕,屋欷巷哭,我时抚尸,犹弗瞑目”。这是继陆皓东、史坚如、宋教仁之后又一次令孙中山有如失去左右手的悲痛事件了。

刺杀个把革命党,既不能令袁世凯消解心头之恨,也无助于挽救其败亡了。

当了83天皇帝的袁世凯没来得及举行登基大典,也没顾得上颁发一道上谕,在他没过够皇帝瘾的时候就不得不退位了。为了保住总统位置,他请老友徐世昌和他的副总统黎元洪出来收拾残局。

但是讨袁护国军提出的条件是袁世凯无法接受的。六项条款中其他四条尚可,惟两条不能接受,第一条就是可免袁世凯一死,但要逐出国门。而对为虎作伥、鼓吹他当皇帝的杨度、朱启钤、段芝贵一干人要杀头以谢天下。

胖胖的号称福相的袁世凯大病一场,躺在病床上尿不出尿来还幻想着他的嫡系能起来“靖难勤王”。可这幻想破灭了。在袁世凯还能撑着吃几口饭时,他派去四川主持军务的亲信陈宦发来一封电报,就是这个趴在地下闻袁世凯的臭脚,让他不当皇帝自己就当场碰死的陈宦,此时脸一变,竟也宣布********,宣布与袁世凯断绝关系了。

袁世凯当时就气晕过去了。

到了6月6日,躺在中南海居仁堂里的袁世凯渐渐病危,药石无力了。

袁世凯卧在病榻上,已是病入膏肓的模样了,一些亲信和家人、姨太太们、医生围了一屋子。

法国医生贝希叶又给他注射了一针,摇摇头,退到一旁去。

袁世凯说:“我一共做了83天的皇帝,你们翻翻史书,我是不是历朝历代最短命的皇帝?”

梁士诒说:“放宽心吧,不当皇帝你还是大总统啊,不在乎什么称呼。”

袁世凯绝望地说:“不行了,我不行了。昨天晚上我梦见太阳西坠,这不是完了吗?”

梁士诒和袁克定把贝希叶医生叫到一旁,说:“你再想想办法。”

贝希叶说:“已经是尿毒症了,我想,过不去24小时了。”

“什么?”袁克定怒目圆睁,“中医说,不过是肝火太旺,急火攻心,火大而已……”

贝希叶冷笑:“那你们就去灭火好了。”

袁克定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庸医!”

徐世昌、段祺瑞来了,人们让出路来让他们靠到病榻前。

袁世凯向他们二人点点头,向袁克定伸出手去,说:“印,总统印。”

袁克定捧来了总统印。

袁世凯强撑着,把印交到了徐世昌手上,说:“你当总统吧,我就是病好了,也要回老家彰德去了,不再当什么皇帝、总统了。”他似乎很清醒,环顾四周,手拍了拍那方大印:“是它害了我……”

说罢他咽了气。居仁堂里顿时哭声大作。

闹剧并没有因为袁世凯的死而告结束,号称辫帅的前清遗老张勋打着调停的旗号带5 000辫子军北上进京,与从上海赶来的康有为一拍即合。1916年7月1日,张勋身穿朝服补褂、顶戴花翎,率三百多遗老遗少进宫,跪请12岁的废帝溥仪重新登基。一时群魔乱舞,保皇党们弹冠相庆。复辟不得人心,民意岂容强奸?孙中山立即在上海奔走呼号,发表讨逆宣言,声明不单是为民国争生存,且为民族反抗武力之奋斗。12天后,这场复辟丑剧可耻收场。

在绿色的草坪上,孙中山身穿白色运动衣,正与宋庆龄在打槌球。

马湘拿了一封电报走来:“公子孙科从加州柏克莱拍来了电报,他已经拿到了硕士学位。”

孙中山说:“以我名义发电给他,立即打点行装回国,到了为国效力的时候了。”

马湘答应着走了。

宋庆龄击了一下球,问:“孙科像你吗? ”

孙中山说:“我很难说得清,将来你自己品评吧,对了,你还没有见过他吧?”

宋庆龄说:“是呀。”

“他比你还大两岁呢。”孙中山直起腰来说,“我有点替你为难,将来他怎么称呼你呢?叫继母?那太尴尬。”

“叫同志好了。”宋庆龄笑道。

孙中山问:“廖仲恺、胡汉民有消息吗?”

宋庆龄说:“黎元洪对他们许诺,一定尊重国会,恢复约法。”

孙中山说,他和黄兴再三给黎元洪、段祺瑞发电,强调约法与国会是共和之命脉,他们竟然沿袭袁世凯的约法。

宋庆龄说:“先生说,凡赞成共和的,皆可执政,我看危险,谁能保证黎元洪、段祺瑞不是袁世凯呢?”

孙中山说,再出个袁世凯,再起而诛之就是了。袁世凯不是只当了83天皇帝吗?在中国,帝制不得人心。孙中山认为首要的还是着手扩大党务,兴办各种实业。

宋庆龄看了看表,说:“快到点了,与学生界的见面会,我们要去参加活动。”

孙中山说:“我没有写讲演稿。”

宋庆龄说:“先生讲演多是即兴,口若悬河,不用写的。”

“我想,有人代劳了吧?”孙中山望着宋庆龄笑,果然,宋庆龄从兜里拿出一份讲演稿来,说:“我看你昨天夜里开会开到12点,怕你忘了这事,就写了几页纸,不知能用不能用?”

孙中山看过,说:“这简直就是孙文写的嘛!你怎么会知道我之所想?”

“耳濡目染,半想半猜嘛。”宋庆龄说,“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两个人向草坪外走着,孙中山问:“我忘了问你,你父亲怎么样?没向你发火吧?”

“你说呢?”宋庆龄笑着反问。

“肯定是和解了。”孙中山说,“过去旧戏里的员外呀、庄主啊,都是先对女儿狠心驱逐出门,最后还是言归于好。”

宋庆龄说:“那是夫婿中了状元才认。”

孙中山幽默地说:“我当过临时大总统,不比状元郎要八面威风吗?”

宋庆龄说:“那你不想去晋见老泰山吗?”

孙中山说:“我听夫人的。”

宋庆龄说:“他那天一个字也没提过你,听妈妈说,从日本回来后,他们谈话中,凡是涉及到你时,一律用’那个人‘来替代,从不提你名字。”

“我这么晦气吗?”孙中山笑了,“我会找一个适当机会,打上门去,叩拜老泰山的。”

宋庆龄说:“他原谅了我,必然也就原谅了你。”

“为什么?”孙中山问。

“爱屋及乌啊!”宋庆龄说。

“有道理。”孙中山说。

这时马湘和黄惠龙匆匆走来,黄惠龙说:“孙先生,黄先生胃溃疡又重了,吐了很多血。”

孙中山问:“请大夫了吗?”

黄惠龙点点头:“大夫们有点束手无策。倒是黄克强先生说,孙先生是名医,请他看看我的病。”

孙中山对宋庆龄说:“他哪里是信得着我这个医生啊! 他是想见见我。”他略一思忖,对宋庆龄说,“你代我去参加见面会,代我宣读演讲稿,我和黄惠龙去看克强。”

宋庆龄说:“好吧。”

孙中山赶到福开森路黄兴的寓所时,黄兴已处在休克状态,法国大夫克礼在为他注射,夫人徐宗汉拿了一条湿毛巾在为他擦拭嘴角的血。

门外响起了一阵沉稳的皮鞋声,且伴有手杖的点地声。

黄兴倏然睁开眼,头在枕上转来转去:“中山先生来了,中山先生来了!”

徐宗汉安慰地说:“我派人去找他,好吗?”

“不,他已经来了。”黄兴固执地望着房门,“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了。”

孙中山真的在这时推门而入。

徐宗汉忙起身让开:“他一直在等你。”

孙中山坐到了黄兴床边,伸出手去,握住黄兴那瘦骨嶙峋的手。

黄兴一见了孙中山,眼泪涌出,他想挣扎起来,一激动,又吐了几口鲜血。

克礼医生忙上来拭血,为他再次注射止血针。

孙中山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克强,听说你对鄙人的医术挺看重?我来看看。”他真的看了看他的眼睑,听了听心音,说:“没事,你是疲劳过度,要好好养着,一会儿我给你开个方子,打几针就见轻。”

黄兴说:“我并不是指望你来看我的病,治病治不了命,我的病好不了,我知道。我是想……在走前,和你说说话。”两滴泪水流出了他的眼眶。

孙中山用手指轻轻抿去他面颊上的泪珠,说:“别说傻话,你不是有心在中国共和胜利了之后,要息影泉林,渔乐为生吗?我也想与你结伴呢。”

黄兴说:“那只证明我的天真。革命远没有成功,虽然袁世凯死了,也不容我们乐观。”

孙中山点点头。

黄兴说:“过去,我冲撞过你,给你添过麻烦,在我走前,向你道个歉,我想当面听你说声,你不记恨我。”

孙中山再也忍不住了,珠泪双流地低声叫道:“克强,别这么说,你没有什么可道歉的,我们都不是完人,我也有很多不是呀……”

黄兴一阵阵上喘、气逆,缓了一下,他又拉住孙中山的手说:“我要走了,不能与你携手了,我在九泉下若能助你一臂之力多好,我祝愿你带领我党同志、带领我们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走上幸福之路……告诉我好消息,我会在奈何桥上等着……”又对身边的朱执信说:“坚定地跟中山先生走,千万不能内乱了……”

说毕,他的手渐渐松开,已经溘然长逝了。

孙中山这天没在家,马湘替他接待了4个加拿大华侨,他们都与孙中山有交情,又都是老同盟会员,这次是带了一笔钱回上海来,想办一间化妆品厂的。

他们见马湘和几个卫士在外面买来一堆又蔫又烂的菜,感到奇怪,就问,是不是喂兔子的?

马湘大乐起来,他说:“这你可是骂咱大总统了,这是给他买的菜。烂的便宜,可以从中挑出一些好的来。”

几个华侨大为惊讶,细问才知道,孙中山这里七八个人用膳,每天的菜金不准超过两元,基本是粗茶淡饭的底层人生活。他们起身看了看环龙路63号这栋房子,也是油漆驳落的陈旧屋舍,马湘说下雨时还漏。几个华侨还以为这是孙中山的私产,一问才知道是花65元月租金租来的。

感慨一番过后,他们几个人嘀咕了一阵,不等孙中山回来就走了。

他们放弃了兴办化妆品厂的想法,4个人凑份子买下了法租界内莫里哀路的一栋房子,送给孙中山住,孙中山不肯要,他们就要下跪,求孙中山住。

于是孙中山搬到了这里来,那真是一步登天了。

莫里哀路在法租界内,是闹中取静的地方,茂密的法国梧桐荫天蔽日,梧桐林中掩映着一栋灰色的二层小楼,粉墙上攀扶着层层叠叠的紫藤。

马湘带着从美国归来的孙科从院外走来。

进了楼,越过会客厅,上了楼,是孙中山的书房。四壁图书琳琅满目,书桌上放着一沓没写完的文稿,孙科翻翻,标题是《建国方略》。

孙中山不在,马湘为他泡了茶,孙科随意地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站在那里看。

一阵脚步声传来,孙中山穿着拖鞋,手里拿了一本书从卧房走来。

孙中山高兴地说:“我计算着你坐的船该到了嘛,你怎么不发个电报来,好去接你。”

孙科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谱啊。”

孙中山摆摆手,示意儿子坐下。

在孙中山面前,孙科依然显得拘谨。

孙中山手上翻弄着《都市规划论》,说:“你这篇论文我仔细读过了,很认真,有想法,只是,你别忘了中国国情。我们国家穷,比西方低一个台阶,起点不一样,国民素质不一样,必然制约着你的规划不能依样画葫芦。”

孙科说:“是。”

孙中山笑了:“这不是简单的是与不是的问题,你在我面前,不要惟惟诺诺的,我们是父子,又是同志,还应该是知心朋友。”

孙科又说了个“是”。

“又来了。”孙中山说,“孺子不可教也。”

孙科这回开心地笑了。

孙中山问:“你住在哪里?”

孙科说:“住在张静江那儿。”

“家里也很宽敞。”孙中山告诉他,这是4个加拿大华侨见他住得太寒酸,合伙出资给他买了这栋房子,让他回来住。

孙科说:“不了,我有很多朋友,哪都能放下我一张床。”

孙中山说:“自己家里有房子,却执意要到朋友家去住,是不是因为她呀?”她,当然指的是宋庆龄。

孙科说:“不是。”

“你还没有见过宋庆龄吧?”孙中山问。

孙科摇摇头。

“她今天出去了。”孙中山说,“你对父亲这桩婚姻有什么看法?”

孙科眼睛望着别处,说:“娶什么样的女人这是父亲的事。”

“我知道,你是不赞成的。”孙中山说,“你在信中从没提起过她,也从没有过半句问候。”

这是平静的责难。

孙科有些激动了:“假如父亲设身处地地为我想想,你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我在遥远的翠亨村,还有一个两鬓斑白的母亲,我的心思就是不言而喻的。”

孙中山驳不倒儿子,沉了半天,叹了口气:“我不勉强你,不过,你接触了就知道了,她是个优秀、宽容的女性。”

孙科不卑不亢地说:“那就保持相当的距离不是更好吗?雾里看景,更娱人眼目。”

孙中山知道无法把儿子拉近,只好说:“随你吧,你可以走了。她快回来了,不见就不见吧。”

孙科这时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礼盒,里面是一条女式羊绒披肩,他把礼盒递到孙中山手上,说:“请爸爸替我转交吧。”

孙中山接过礼盒,只见盒上写着“宋女士笑纳”几个字,就忍不住笑了:“我儿子管他的继母叫宋女士,新鲜,这可是开了中国伦理道统的先河。”

孙科笑笑,没有说什么。

孙中山掂了掂礼盒,放下,说:“她见礼品,自然要问到我们家的硕士哪里去了?见物不见人啊。我怎么对她说呢?”

“随你便好了。”孙科转身走了一步,又说,“你可以说,我要先回南边去看看母亲,这理由成立吧?”

孙中山只好点点头。

孙科走后,孙中山又开始奋笔疾书,桌子四角,堆满了打开的参考书。

宋庆龄悄然上来,孙中山不觉。他右手在写字,左手去端茶杯,发现茶已干了,却又不愿打断思路,宁可渴着,仍在写。

宋庆龄笑笑,给他的茶杯里注了水。

孙中山这才抬起头来笑了:“你回来了?”

宋庆龄挂起大衣,说,几位教授她都找了,都答应来,他们支持他写《建国方略》,愿为他提供数据。

“蔡元培走了吗?让他也来。”孙中山说。

宋庆龄说:“走了。总算真的到北京大学去当校长去了。你为什么推荐他去呀?”

孙中山说:“他有学问,思想开通,我们革命党人要想实业救国,要掌握教育,科学与教育是《建国方略》里的坚实基础呀。”说到这里,他从橱柜里拿出孙科送的礼盒,递给宋庆龄:“这是给你的。”

宋庆龄看了看,问:“孙科回来了?”

“回来了。”孙中山淡淡地说。见宋庆龄平静得没事人似的,忍不住问,“你不问问他住哪?”

“他本来应当住到家里来。”宋庆龄说,“如果他不住家里,那必是因为我,我问多了岂不讨厌?将来他愿意见我的时候,自然就见了。”

孙中山不禁叹道:“都是很想得开的人啊。”

孙中山闭门着书立说的日日夜夜是辛苦的,却也是充实的。

人们总是在教训中匡正自己,孙中山也不例外。当他在上海埋头着书,专心搞实业建设规划时,他逐渐认识到通过妥协及合作之路,用《临时约法》和国会来约束拥兵自重的封建军阀从而在中国推行他的三民主义那是幻想。去掉了皇帝,又来了皇帝、来了军阀,革命远没有成功。1917年7月,为了反对假共和,实现真共和,维护主权在民的最高原则,反对军阀以个人私欲代替法律的“人治”,孙中山开始运动在沪的海军总长程璧光参加斗争。7月6日,孙中山偕廖仲恺、朱执信等南下,树起护法大旗,滞留津沪的150多名议员纷纷抵达广东。孙中山召开了国会非常会议,通过了政府组织大纲,中华民国政权由大元帅行使,对外代表中华民国,孙中山当选为大元帅,在广州河南士敏土厂就职。

孙中山第二次执掌了治国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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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讲述六位女大学生毕业后,努力奋斗,追寻梦想的事业与爱情的故事。十年之约,不同职业的六人会有怎样的经历,她们能否坚持梦想,守望初心!用平凡的语言,讲述平凡又不平凡的故事。故事很短,未来很长。加油^0^~谨以此书献给所有正在努力奋斗的你们!(本文故事纯属虚构)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如对本文有不同意见,欢迎吐槽。
  • 流年似水又似锦

    流年似水又似锦

    如火如荼的美好年华,或许抵不过似水的流年,但那段美好的岁月,却是抹不掉的。尽管时间飞快,你仍是我最好的年华里最繁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