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自真心殿前离开,一路追赶那疯傻少年。曲折奔出里许地去,远远望见那少年身影。道心大喜,望着那身影,奋力追去,口中不忘叠声喊道:“喂,那傻子,你快快停下。”
少年不理道心,眼望对面山峰,依旧狂奔不止。眼看山路行尽,前方忽现一处断崖,横阻了去路。
断崖上架有一座浮桥直通对面山峰。浮桥起处,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五个大字:齐云观禁地。
沿着断崖向左,是一条依山而凿的青石小径。小径尺许宽广,一侧依山傍岭,另一侧却紧邻断崖。小径依山势延展,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处。而沿着断崖向右,乃是一面绝壁,无法通行。
那少年在崖边慢慢停下,痴呆呆望着那浮桥,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道心紧随其后,见少年临崖而立,不敢靠他太近,唯恐一不小心惊扰了他,但口中仍不忘念念说道:“哎,这傻子,你我商量商量呀?你快些回来好么?你千万别上那桥,听我说啊,那边根本就没有你的小白,我适才是跟你闹着玩呢。”
少年听道心又提小白,竟慢慢转过头来,痴痴盯着道心,满眼尽是迷茫之色。
道心见少年转头看他,继续说道:“你的小白不在那边,你快点回来。”
少年迟疑了一下,将身子慢慢转过。道心心头狂喜,正要继续诱那少年远离断崖。忽听左侧传来一阵巨响,道心大惊,循声望去,就见一块巨石从山坡上隆隆滚落,不偏不倚,正砸在那青石小径之上。
痴傻少年似是被这巨石砸落声惊到,大叫声中,转身踏上浮桥,狂奔而去。
“啊!”道心失声惊呼,“你这傻子,快些回来,那里是禁地,你不能去的。”
那少年自是不懂道心喊些什么,只是沿着浮桥,一路狂奔。道心站在崖边急的搓手跺脚,却是无计可施。
“道心师弟,这次你可闯了大祸了。”有声音自身后传来,道心不用回头,已听出是道通的声音。撅嘴说道:“我闯什么祸了?又不是我将他逼上这落魂桥的。”说罢,道心转过身,眯起小眼睛,看着道通,满脸疑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道通顾左右而言他道:“师傅说你年幼误事,果真不假,只恨师兄来的迟了,不然岂能容那傻小子闯入本观禁地。”
道心见他答非所问,有些不耐,鼻子皱起,哼了一声,“道心找师傅去。”说罢,不理道通,一个人去了。
道通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疾步去追道心,一边追赶,一边软语喊着,“道心,小师弟,道心小师弟,你等等师兄呀……”
那痴傻少年过了浮桥,来到对面山峰之上,见四处林木森森,怪石嵯峨,不知自己要去往何处,只是凭借本能,有路行路,遇林钻林。渴了,俯在山涧溪边一阵狂饮;饿了,但凡遇见林中野果,也不管成熟与否,摘来即食。如此不眠不休,也不知在这山中胡乱走了几日几夜。这一日,忽然天降大雨,少年在雨中又狂奔了许久,终于体力不支,一跤跌倒,昏死了过去。
大雨下了半日,终于云开雨霁。有日光从西天边斜射过来,竟已是午后时分。阳光漾在少年身上,给他这疲惫的身体又带来些许的生机。
雨后的山林静的让人心悸,忽有吼声在远处响起,打破了这山林的沉寂。
吼声乍起,竟再不停歇,一声响过一声,远远传来。这痴傻少年似是被这吼声惊倒,自地下翻身站起,望着吼声响起处,呆呆听了一会,竟迈步向那吼声处走去。
少年循着吼声穿过一片山林,又越过一面陡坡,那吼声越发的响了。少年又转过一道山弯,前方现出一个谷口,那吼声震天,竟是从谷内传来。少年也不知害怕,一步步进到谷内。
一入山谷,一股奇异香气迎面扑来,少年闻了那香气,精神不觉一振,迷茫的眸子里竟忽的多了一抹亮色。
少年再往里行,没行多远,忽听一声大吼,紧接着,眼前有白影一闪,一个庞然大物呼的跳到面前。
那怪物身高过丈,通体长满了白毛,一对长可过膝的双臂在胸前一阵拍打,瞪着一双猩目,俯首向少年望来。竟是一头体型硕大的白猿。
少年一副痴傻,也不知害怕,抬起头,呆呆的打量着眼前这怪物。那白猿起初似是被少年的神态激怒,一双大手在胸前连连拍打。嘴唇上翻,露出满嘴的獠牙,一双猩目精光闪闪,满是敌意。
这一人一兽,四目相视,过了一会,那白猿眼色竟似渐渐和缓,俯下身去,将鼻子凑到上年头顶,轻轻嗅着,那动作竟是说不出的温柔。
一阵嘶嘶声从谷内传来。那白猿大吼一声,弃了少年,掉头往山谷更深处疾奔而去。
少年双眸中又见亮色,望着白猿的身影,跟了过去。
那白猿几个蹿跃,来到山谷中央。山谷的中央有一堆乱石,这当口,正值夏季,谷中到处野草繁茂,而唯独这石堆四周丈许方圆之内却是光洁溜溜,寸草不生。而令人称奇的是,恰恰在这石堆的夹缝中却长着一株碧叶桃树。
这桃树生的枝叶繁茂,很是茁壮,树有四枝,分别展向四方,每一树枝之上都悬着一枚艳艳红桃。这些红桃香气四溢,顺风飘散,不知传出多远。
那白猿双臂驻地,立在这桃树之下,盯着不远处的一片草丛,浑身白毛竖起,怪吼连连。
少年望着白猿,缓步跟来,远远闻到这四溢的桃香,双眸之中愈见光彩。
嘶嘶声越来越响,接着就见那草丛左右一分,一条巨大的赤红蟒蛇忽的窜出,直奔树下的白猿袭去。
那白猿大吼一声,迎着那蟒蛇一下蹿起,双臂使劲挥出,狠狠的抽在那蟒蛇的头上。
那蟒蛇被一下抽中头部,上半身斜着倒向一边,而那尾巴却趁势一摆,冲着白猿拦腰扫去。
白猿只道自己这一下能将对手击退,不曾想对手比他想的要强,急忙伏地一滚,堪堪避过这蟒蛇的一击。
那赤蟒一击不中,又被白猿狠狠抽在了头部,不禁暴怒,一个蜿蜒,水桶般粗细的身躯,已游到了那白猿身后,尾部点地,身体竖起,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奔着白猿兜头吞下。
那白猿刚从地上站起,突然眼前不见了对手,知道不妙,幸好他耳朵灵敏异常,隐隐听到脑后有沙沙之声,已道对手躲到了它的身后,当下就地转身,一双利爪快速伸出,一上一下,将那巨蟒的上下双颚死死掰住。
那巨蟒血盆大口张开,足足能将一头肥猪一口吞下,此刻却被这白猿将它的上下双颚死死掰住,心中的暴怒可想而知,当下双颚拼命咬合,同时尾部一摆,又冲着白猿的双腿扫来。
白猿双手无法撤回,危机之下,大吼一声,双臂扯着那巨蟒,腾空一转,那巨蟒一下扫空,不等它蓄势再扫,那白猿又吼一声,双臂蓄力,一下将那赤蟒凌空甩起,接着用力摔下,而后再甩起,再摔下。
如此摔打了几次,纵是那蟒蛇鳞甲坚硬异常,也被这白猿摔了个头昏脑涨,毫无反击之力。
就在白猿摔打蟒蛇期间,远处山谷一侧的崖壁上,一只黄毛小畜探头探脑的露出了身形。
那小畜长得尖嘴猴腮,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除去这长尾,其身不过尺长。
那小畜在山崖上缩头缩脑的看了一会,见那蟒蛇已被这白猿摔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吱吱叫了两声,一溜烟的自崖上攀爬而下。
那小畜下得崖来,伏在草丛里又看了一会,见四周并无危险,才在草丛的遮掩下,朝着那株桃树,蹑足潜行而来。
那小畜借着草丛遮掩,慢慢靠近那株桃树,见桃树四周丈许方圆内并无草木遮掩,这小畜不敢再往前行,蹲在草丛边上,望着树上的几枚艳艳红桃,只急的抓耳挠腮。
再说那白猿,趁势将那蟒蛇摔了个七荤八素,慢慢戒心渐小,抡摔之间,不再是开始时那样毫无间歇。如此又摔打了数次,这一次,那白猿又将巨蟒抡起,一摔之下,却是奔着那株桃树砸去。砸到中途,白猿似是猛然醒悟,急忙卸力向左一偏,堪堪将那桃树避过,饶是如此,蟒蛇的尾部还是将那桃树上的细小枝叶刮下了不少。
那白猿似是受了一惊,一个恍惚间,正要再次将那巨蟒甩起,不料那巨蟒却将长尾一摆,倏地缠在了那桃树的树干之上。
这赤蟒一下得手,便牢牢的卷住树干,再也不愿松开。白猿慌忙用力拉扯,那巨蟒怎会轻易被它拉动,死命缠住树干,丝毫也不放松。
两兽一拉一缠,毫不相让,那株桃树却被拉扯的剧烈摇晃起来。
就在此时,那桃树上的四枚桃子颜色越发的鲜艳起来,香气也更加的浓了。
远处,那少年还在一步步向这边走来,边走,边闻着那桃子散发出的浓郁香气,一双呆滞的眸子,又现出灵动之色。
少年越向前走,一双眸子便越见灵动。
少年越走越快,一步步靠近二兽。望着争斗中的白猿,少年双目之中隐隐闪出泪光,待到更近时,少年长吸了口气,双眸中精光猛然暴涨,嘴唇抖动,蓦地轻喊一声,“铁背伯伯……”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