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没看到正忙着吗?冷水要人挑,热水要人烧。哪来的热水给你喝?”
吴登瀛碰了个钉子,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后面还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住的是丁头舍子,门可罗雀,家境远远不及刚才那户人家。一个男人坐在家门口的一条小凳上打草鞋。
吴登瀛走了过去,朝那男人作揖道:“跟大爷讨碗热水喝。”
“家里没有现成的,请先生等一会儿。”那人应了一声,接着大声吩咐道,“大茂子,搬条凳子给这位先生坐!大茂子他妈,烧点茶给这位先生喝!”
吴登瀛道:“没现成的就算了,这‘冷水要人挑,热水要人烧’的,过于烦人了就不好。”
男主人道:“看你这位先生说的,不问那个出门都不能把锅背在身上走,这点事不值一提的。”
吴登瀛朝屋内望了一眼,这家女的放下手中补的衣服烧水去了,两个小孩钻在单间小床上的破被窝里,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来人。叫做大茂子的孩子搬了一条小凳出来,吴登瀛接了过来坐下,一边看男主人打草鞋,一边陪着他说话。
闲谈中知道,这户人家姓范,当家的名唤长山,祖先是前朝时从苏州阊门迁来的。
范家两口子勤俭持家,起初,小日子过得倒还富足。后来搬来一户姓陈的,当家的名唤友富。原先是打鱼的,因小船坏得不能再修,就把锅碗瓢勺拾掇了一下,在范家前面搭了个小棚子住下。当地人烟稀少,遍地都是荒滩草地,有谁如果想要,花不多的钱就可以买到。陈家无钱买地,就和范家商议,先让出几亩荒地来种,等长出粮食来卖掉再给钱。长山感到有人家搬来做邻也好,一口答应下来。
陈家搬来以后,不知怎么回事,范家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收割起来的庄稼堆成一堆一堆的,可打下来的粮食并不多;缸里的粮食原来是满满的,可是吃了没几天就光了。有一回发了洪水,平地上能够行船,泥墙泡在水里,没几天就倒了。洪水退去以后,无力再砌成原来那样的房子,大部分檩条卖给了前面陈家,剩下来的木料请人帮忙搭了两间丁头舍子。
陈家的日子却越来越红火。原先全部的家当一个十几岁的娃娃都能挑起来飞跑,只不过几年时间,就砌起了两合头的房子,后来又用从范家买来的木料盖了两间,专门存放家具杂物。
长山两口子心里常犯嘀咕,夫妻二人做事从来都不偷懒,前面陈家的人干活也不见得比旁人能干,为什么自家的日子竟过到混不下去的地步了呢?
不一会,女主人烧好开水端出来,吴登瀛立起身把碗接住。
喝完了开水,吴登瀛在范家周围走了走又望了望,回到凳子上坐下,对范长山说:“你家本来不该这么穷,只是因为你家的‘饭’被前面那家人‘盛’去吃了,所以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