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搁着冰块,比车外凉爽得多,锦帘时不时被风掀起一条小缝,卷进团团热流,要说古代储存冰块并不容易,冬季采冰和冰窖藏冰皆是耗人耗时、冗杂庞大的工程,也只有达官显贵和受宠的王公大臣才能享用,皇帝以赐冰给大臣表示一种特别的宠信,皇室中亦以此为荣,得此殊荣者尽是感激涕零,伏地叩首领旨谢恩,而胤禩马车里这冰是昨日康熙赏的,自是非同一般,尤为可贵。马车中央放置了一张红木小几案,纹理清晰,侧棱上是玉兰暗雕纹,上面竟稳妥地放着两个茶杯,抚上去杯壁亦被染上一丝凉意,卷走指尖燥燥的热气。
我好奇地问道:“方才有谁来过你车里吗?”
“没有啊”胤禩漫不经心,搂过我坐到他腿上,我急着想避开,却发现只是枉然,徒劳无功。
“别动,如果你不想有什么事发生的话。”胤禩紧了紧环在我腰间的手,把脸凑得很近,声若蚊咛。
我一下捂住嘴巴,心下小鹿乱撞,略惊恐地看着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画面。
“呵呵。”胤禩眯了眯眼,轻笑两声,车里的气氛变得晦涩不明。
“瑶儿,这是凉好的茶,喝喝看。”胤禩端起一个茶杯,拿到我面前。
“嗯?难不成这是你为我准备的啊,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我自作多情地笑侃,端着茶杯喝了两口,不错,茶甘甜去火,清新怡人。
“我就是知道。”胤禩胸有成竹,语气蛊惑。
“呃,这茶不错,很是清香。”我微怔了下,脸开始发烧,没话找话,借以缓和一下气氛。
胤禩只笑笑,像是看透我似的,抽掉我的茶杯,放回桌上,把我的头轻轻地按进他的胸膛,我听到从他的胸腔发出的带着重重共鸣的声音:“瑶儿,我的那些兄弟们对你可真是不一般,好想把你藏起来,让他们再也见不到你。”
“你真霸道。”这次轮到我轻轻笑,好大的醋意哟,“说的话像一个抢不到糖的小孩子似的。”
“好啊,你敢说我像小孩子,看我怎么惩罚你。”我以为他要挠我痒处,便起身躲避,大约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只见他捂着胸口,眉头微皱。
“胤禩,你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唔……”我的腰瞬间被紧紧扣住,胤禩的唇寻上我的唇,轻触,舌尖上尽是挑逗之意,魅邪蛊惑,搅起心里涟漪阵阵,身体像被浪花拍过,飘忽找不到方向……
这胤禩,竟敢骗我!我仅存的一缕理智聒噪道。
“瑶姐姐,瑶姐姐。”帘外响起一声声满含童稚的声音,我轻咬胤禩放肆的舌头,急忙推开他坐到一边。
“喔,是十五弟、十六弟啊,快上车吧。”胤禩掀开门帘,向胤禑和胤禄招招手,回头时瞪了我一眼。
“谢八哥。”兄弟俩有礼地道了谢,问道,“八哥,清瑶姐姐在吗?我们去问皇阿玛,皇阿玛说瑶姐姐暂时在八哥这里照看。”
“在我车里,你们上来吧。”胤禩转身坐回车里,淡淡扫了我一眼,胤禑、胤禄大步跨进来,见我坐在车里,高兴地扑了过来,瑶姐姐瑶姐姐地叫。
“瑶姐姐,你再给我们讲故事嘛,上次被四哥打断了,这次你再给我们讲一个新的吧。”胤禄抓着我的手撒娇道。
惨了,这俩孩子怎么把四爷抖搂出来了。我偷偷抬眼看了看胤禩的表情,果然由晴转为多云,我心虚地笑笑,便低下眼去给两个小鬼讲起了白雪公主的故事。
讲到王子吻了吻白雪公主,公主就苏醒了这一段,胤禩的眼中明显充满了笑意,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眼角撇了撇他的两个弟弟,他马上敛了笑,闭目养神,正襟危坐。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我用这个百套不烂的结局结束了故事,两个小鬼开心地抱着我,一脸向往神情:“太好了,王子和公主终于在一起了,老巫婆太坏了,就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两个孩子喋喋不休,兴奋不已,但孩子终究是孩子,精力有限,不一会儿就累得靠着我的肩睡着了。
胤禄在睡着前问了一句:“瑶姐姐,等我长大了,你就嫁给我好不好?我做王子,你做公主。”当时我口中含着一口茶,很没有形象地喷了出来,这古代的孩子怎么都那么早熟啊,小小年纪就想着娶亲。
两个小鬼睡熟了,我的肩被他们靠着,渐渐麻木起来。胤禩坐到我身边,扶着胤禄的头,靠到他身上,我的负担轻了很多,轻轻搂着胤禑让他横躺在我腿上。
“方才你好狠心,我的舌尖到现在还疼哪。”胤禩低声耳语,温语喃喃。
“你……”我兀然词穷,贼喊捉贼,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就不是我的错,脸却不听话地一下子变得通红。
明知这俩小鬼不会听到,却还是报赧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刚刚看到你给十五弟、十六弟讲故事,今后一定是我孩子的好额娘。”胤禩继续说道,语调中充满浓浓笑意。
我孩子的好额娘?
“胤禩,你……登徒子!”我看了看熟睡的两个孩子,沉声道,“谁说要嫁给你啊。”
“也是要看人的,我只对你。”胤禩抚了抚我红透的脸,戏谑道,“你不嫁给我,要嫁给谁啊,十六弟?”
“你……”我咬牙切齿,只听见自己混乱无章的心跳声,“无耻。”
胤禩轻轻地附在我耳边,嗓音透着磁性,字字倾吐:“如果我爱你是无耻的话,那么,我情愿做一个无耻之徒。”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的眼眸写满了认真,毫无预期的玩笑意味,对视半晌,心里有一阵异样的感觉流动……
缓缓的,我的唇角掠起一个弧度,闭上眼把头静静地埋入他的胸膛,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胤禩执起我的手,轻柔合在掌心,脉脉深情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反手紧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丝丝入扣。感觉到我手上的力量,胤禩欢快地笑了,眼眸中流转着幸福的光芒……
回到宫中不久,四爷的二十六岁生辰便到了。一日,康熙把我唤到殿内,指着几个用明黄绸子盖住的木制托盘道:“清瑶,今儿个是四阿哥生辰,你代朕去四贝勒府送赏。”
“是,清瑶遵旨”我跪着接旨,心中却是千般不愿,四贝勒府就是个龙潭虎穴,进得去还不知出不出得来。自从上次我侥幸和塔娜逃脱了他的魔爪,之后他每次见到我就好像我欠他钱一样,冷着个脸,爱搭不理,这些我都认了,毕竟完颜?清瑶在感情上的确是亏欠了他的。可是每每我曲着膝向他请安,他竟半天不叫起,就让我这么半蹲着,恍若未见,等我蹲到两腿发颤,酸胀麻木时,才气定神闲地抬抬手让我起身,随即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这回摊上这个烂差事,想必是有我受的,暗地里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带上那些个赏赐物件,我乘着马车来到四贝勒府门前,红漆大门鲜亮夺目,贵气逼人,却略略有些陈年典雅的气息,看守的仆人说向四福晋禀告一声,就半退着进去了。
我无聊地来回踱着步,环顾四周,看到四爷的隔壁竟是八贝勒府,金镶匾额,高悬于顶。对呀,史书不是记载着四爷和胤禩比邻而居嘛,只是没想到两人住的那么近,最后心却离得那么远,结局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知胤禩……和八福晋,在府上吗?不由自主,我竟想到这个,顿时只能苦笑……
“姑娘,福晋请您进去。”仆人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好,多谢。”我深呼吸醒了醒神,收了纷杂的思绪,挂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提步走了进去,暗自祈祷四爷不要在府中。
尾随着一位侍女穿过垂花门,来到一个月牙门前,不远处有座四四方方的院子,那位侍女言道:“前面就是四福晋的屋子了,姑娘自己进去吧,奴婢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那侍女便退下了。
花香鸟鸣,循着脚下的青石板小道便入了那院,这院子很是干净清爽、朴素雅致,不难看出院子的主人定是位贤良淑德的传统女性,但世事无常,谁能料到这里即将诞生的是位皇后,不日便可母仪天下。
我滞了一滞,迈步进到屋子中,屋里放着一套雕功精细的檀木家具,案上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香炉,隐约透出一股檀香的气味,墙上是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大多是山水画。都说看画识人心,看来四福晋心胸开阔、志趣高远,有着不同寻常的容人之量,不愧是未来的皇后,四爷尊重了一辈子的贤内助——孝敬宪皇后那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