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讥讽的口气很是恼然,对他定义自个是失败者的话更是愤怒,“我从来不认为爱新觉罗……胤禩是个失败者,无论是史书上的你,还是现在和我说话的你,我都不那么认为。在我心目中,你始终是最成功的!”
何谓成功?我向来不觉得登上权力的巅峰就是成功,睥睨众生又如何?决人生死又如何?一朝荣辱万骨枯,再大的功绩,再荒诞的过失,最后终会化作史官笔下的毫素,化作漂浮云端的微尘,两者又有何异?他曾经说过,高处不胜寒,坐上那个位子,并不一定真的幸福。
真正被称为英雄的人,不可用成败来衡量,去伪存真,披荆斩棘的人,他们的墓志铭上,才配得刻上英雄二字!
“我没有你想像得那样好。”胤禩冷冷地笑出声来,尽是自嘲意味,“也许有一天,你会察觉到,我为了苟活于世,亲手葬送了多少人。”
胤禩,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又何止你一人,爱新觉罗家男人的手,有干净的吗?
即使是我的手,又能保持干净到几时?小全子,便是我手上的第一滴血迹,抹也抹不掉……
单单为了我,你的双手又添了多少杀戮,我实在不敢细想,记得你曾经淡淡的话语:“有什么事就让我去做,不要脏了你的手。”
但是我知道,你也讨厌血腥味,和我一样。
这一晚,注定是哀痛的一晚。未来,他全然知晓了,却瞧不出一丝情绪,一丝慌乱……
我,蓦然觉得自己被放空了,身体轻飘飘的,找不到重心,如浮萍般飘零。积压在内心的所有东西在一夕间搬空,全身忽然轻松下来,与胤禩之间,不再有所晦涩不明,使人如坠雾里的语言,一切皆是坦诚。
选择了坦诚,我便只剩下一条路,永不回头……
天蒙蒙亮,东方深邃微白的天空中,一缕金黄的阳光喷薄而出,打在胤禩酣睡的脸上,耳畔,我们的头发丝丝入扣,昨夜,他躺在我身边,我撩起一小簇长发与他的相结作扣,是个同心双结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瑶儿,你可愿意与我白头到老,不离不弃?”胤禩双眸晶亮,如一汪泉眼般清澈见底。
夜语时分,他一次次反复梦呓,念的都是我的名字,每每我只好握住他的手,口里不断重复着“我在,我在这儿”,才能稍稍平复他的激动。此刻眼前的他,已然褪去方才的忧惧,睡得安然祥和,像熟睡的婴儿一样纯真无邪。
“我愿意。”指尖掠过他的眉眼,轻拂上他的脸颊。倚靠着他坚实的臂膀,我总觉得格外安心。
“我也愿意。”胤禩依然双目紧闭,却从唇间飘出清明之语。
“你骗我,竟敢装睡。”我佯怒道,抬拳击在他的肩上。
“冤枉啊,我可没说我睡着了。”胤禩一边喊冤,一边揉上我击中的地方,眼神犹如孩子般无辜,清澈见底。
“打疼了吗?我看看。”我直起身子,将信将疑地解他的襟扣,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啊,他也太不堪一击了吧。
“没事,不过是你昨夜靠得不得法,有些落枕罢了,无碍的。”胤禩扫视我停在他胸前的手,抬起他那双大手包住我的,一脸戏弄神情,“可是,你要是再撩拨我,一大早上的,我可不保证无事发生喔。”
我触电般缩回双手,面上即刻晕开两朵红云,穿鞋下榻,一只胳膊却被他大力攥住,我的脸又红了几分,他想干嘛啦!
“你干什么,放手,现在可是大白天。”我背对着他,声音细如蚊蚋,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白天怎么啦。”他厚脸皮地凑了过来,气吐如醉,吹得我后颈****一片,“不过是解个结而已,也分白天黑夜吗?”
竟又被他耍了!我瞬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欲回过头去,便听得一声所谓的温馨提示:“别动啊,扯到头发可别怪我。”
算你狠,我端正地坐好,过了半晌,他才将相结的头发解开理顺,于是,雨点般的拳头落了下来:“叫你戏耍我,叫你戏耍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了,好了。”胤禩一手阻挡着我的进攻,一手捞过我的腰,我一时大意,跌坐在他的怀里,密密的吻落在唇上,下颌上,耳垂上,最后迂回堵住了我的嘴。
我听说满族人很重视头发,讲究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轻易不落发,不割辫,胤禩却从他的发间割下一小股,与我的那股缠结在一起,结成同心结,置于我的掌心,我轻笑,将它装进一只锦囊中,缝在靠近心脏的小衣内,到哪儿都贴身带着。
“呼,呼,好累。”我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这已经是第四圈了,还剩一圈,加油!
自出了月子,我便坚持每日绕着瑶园跑五圈,起初常常感到胸闷难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我感觉好多了,不似刚开始时那般气喘吁吁像只老黄牛一般。
“啊……”我闷头跑路,不巧碰上了一堵软软的物体,脚下一硌便要摔倒,未曾亲吻到大地,倒是吻到一团柔柔软软的东西,我一睁眼,发现自个的头靠在胤禩胸前,嘴巴贴上了他的衣扣,而他正好笑地瞅着我,等着我下一步投怀送抱的动作。
反正他现下等着看大戏嘛,我是无所谓,称他心意吧,正好额头上全是汗水,我往他干净舒爽的衣裳上蹭去。
“哟,这唱的是哪出啊,八哥,要和小八嫂卿卿我我有的是机会,别当着大家的面儿嘛。”一句调笑的话语炸响,我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跳出胤禩的怀抱,向着发出声音的十三爷赧然一笑,却发现胤禩身后阵容空前强大,太子、三爷、四爷、五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和十四全来了,惨了惨了,丢人丢大发了!
“给太子爷请安,给几位爷请安。”我绕过胤禩行礼,旋即对他一脸嗔怪道,“你怎么带几位爷到这儿来了?不去书房么?”
“八弟妹,这回你这可真是冤枉了八弟,我们正要去书房呢,不巧瞧见你闷着头不知在作甚,眼神涣散无光,八弟不放心,便说他进来看看,不料……”太子率先说道,露出戏谑的笑容。
我的脸立刻烧了起来,胤禩见我不好意思了,急忙打着圆场:“太子爷,臣弟先让小楠子领你们去书房,臣弟换件衣裳即刻就去。”
“也好,可别再出事儿啦。”太子收起折扇指了指我,不怀好意地笑了下,带着大部队先撤了。
“你带人来怎么不先通知我一下,现在好了,我不管,烂摊子交给你了!”眼不见为净,我转身回房,脸却已烧到耳朵根了。
“现在知道害羞啦,方才投怀送抱的大气哪儿去了?”胤禩还不放过我,挡在我身前仔细打量我已经煮熟的脸。
“谁投怀送抱了?你别胡说!你再胡说,我……我……”‘我’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词语,干脆不说了,挤开他便走。
“哎呀,我总算知道你属什么了!”看到胤禩一脸笃定的神情,我便知没什么好话,“你属猫的吧,还是那种喜欢蹭人的小猫,看把我衣服蹭的。”
胤禩的衣服,的确有一丢丢目不忍视,皱巴巴了不说,上面还全是我蹭上的汗渍,他拎着我蹭过的地方,不让它碰到下面的中衣,否则连中衣都得一道换了。
“我得赶紧换了它。”胤禩一边口里说着,一边向屋内走去,这还不忘丢给我一个深奥的微笑,“你就这样,不换了这身么?”
我巡视了周身,穿的是一套改良后的装束,由于平时也没什么人见到,就小院里清晨晨练时穿穿,这身衣衫我也没怎么费心,随便改了下。总体来说,有点怪,一般的旗装内有中衣中裤,外边是上下连为一体的衣裙,而如今我穿的是有俩裤腿的‘旗装’,有点像现代的背带连裤装,不知是素来看旗袍看惯了还是怎么的,总觉得在胤禩的目光下,显得更奇怪了。
“你呀,旗头也没梳,这身……‘旗装’还湿透了。你真不打算换了它么?”胤禩提醒了一下正在走神的我,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头上扎的是利落的马尾辫,衣服因为剧烈的跑步已然湿了个透,风一吹我便打了个寒噤。
“雨涵、玲蓉,服侍你们主子更衣。”他见我哆嗦了一下,近前蹙了眉喊来她俩。
换了衣裳,没有了那种汗糊在衣服上的感觉,清爽多了,刚迈出房门,便看见胤禩手上抱着弘旺,旁边是干瞪眼的乳母何嬷嬷,我曾问过胤禩,何嬷嬷此人可不可信,他说何嬷嬷是他的老师何焯的远亲,应该是个可信之人,我的一颗心算是定了下来。
“贝勒爷,这可怎么好?奴婢……”何嬷嬷面色慌张,看来已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