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已经没有皇帝了么?”胤禩锁着眉问道,“难不成没有领袖领导的社会,百姓三两为营,各扫门前雪,才是民主的吗?”
“并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并不是没有领袖,只不过全国的领袖被称为‘主席’,而非皇帝。”我解释道,见胤禩再度开口欲问,急急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主席和皇帝最大的区别在于,主席是由民众公推选举,一致通过的领袖,皇帝是封建世袭,子孙更替的,并非民主选举出来的。”
“民主,就是以民为本的意思吧,如今天下一统,皇阿玛又奉行儒家的民本思想,不就是你口中的民主么?当今王朝与你处的时代有何不同呢?”胤禩微握着拳支起脑袋,轻轻揉着眉心,看起来很疲惫。
“‘以民为本’与‘民主’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以民为本’是封建专制统治下,为了巩固皇权而采用的说法,它的根本目的在于维护封建统治,而不是真正为了黎民苍生,就像你们曾立下的誓言‘为了大清江山千秋万代’。但是三百年后,中国民主的核心是人民当家作主,真正实现了为人民服务,所有政策的出发点都是围绕人民展开,只要是损害人民利益的,都是国家的公敌,官员是人民的公仆,而不是凌驾于民众之上的特权阶级。用一句话概括来说,‘以人为本’是人治下的所谓民主,将来的‘民主’才是法治下真实的民主。”我尽量以最简洁的话让他明白两者的不同,他似乎也有些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以民为本’是以封建制度,君主专制为前提,但今后的民主是以百姓为首要条件的,是么?”胤禩沉吟良久,开口询问。
“没错,大致就是这样。”我喝了口茶解渴,胤禩对未来的社会很是好奇,时不时会问我三百年后的一些社会制度问题,我为了不打击这份探究的热情,常常会说得口干舌燥。
“看来未来的制度真的很完善,也弥补了许多不足之处,民众选举的方式避免了储君才德有亏之弊端,也反应出下层百姓的意见。”胤禩笑着点点头。
“呃,这个问题怎么说呢,比起封建制度,将来的制度确实完善很多,因为社会是不断发展的嘛,但是每种制度都会有无法避免的不足之处,只不过有些制度是白璧微瑕,无伤大雅,有些制度则是弊大于利,落后腐朽。”我优哉游哉地呷着茶,“至于这些个政治制度呢,是由经济决定的,由于封建生产力的制约,在清朝是不可能出现社会主义社会,只有生产力发展到一定水平,才有可能实现社会转型。”
“经济?社会主义?这又是什么?”胤禩听得云里雾里,满脸不解问道。
“呃……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不急于一时。”我讪讪地笑了下,未曾想一得瑟,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现代词汇,今后可有的解释了。
我告诉胤禩:三百年后男女平等,同享受教育的权利;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男子可没有齐人之福可享;女子和男子一样,都会走出家庭挣钱,不再禁锢于一方小小天地,相夫教子。这些让他着实惊讶了好半天,尔后笑道:“怪不得你不喜依靠他人,反而宁愿去挣辛苦钱,难怪你精通诗文墨翰,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儿的说法嗤之以鼻,难怪你向往‘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生活,敢情在你那个时代,这一切都是常态,不足为奇,是吧?”
“呃,大部分说对了,但有一点我不承认。”我窝在胤禩的怀里,懒懒的阳光打在我们的脸上,午后的小憩闲适而安逸。
“哦?哪一点?”胤禩拥我躺在贵妃榻上,以手梳理着我的发丝。
“辛苦钱。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算得上辛苦钱,你知道么,三百年后的女子工作比这辛苦多了,现在我顶着皇商的保护伞,自是落得轻松,只需要查查账簿,有空时到店里转两圈。可她们呢?朝九晚五,压力山大,每日早早起床,还时常加夜班,一直到很晚才回家,如果我没有穿到这里来,四年后我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我淡淡说着,当下的生活是那么惬意美满,也该知足常乐了。
胤禩未再接话,只是安静地抱着我,和我一同享受着暖暖的日光浴,偶尔当当剥削阶级也是挺好的,不对哦,我可是在党的照耀下成长的少年,应当坚决拥护人人平等,不能这么想,嗯,思想境界的确有待提高。
端着刚出炉的糕点,我欢欣鼓舞地想像胤禩吃过后的表情,不禁吃吃笑出声来,玲蓉跟在我身后,浅笑着说:“贝勒爷得福晋这样人儿日日为其着想,真真好福气呢!”
我脸上微微红了,回头佯装微嗔道:“就你会说话打趣我,到底谁是主子啊。”
玲蓉低下头去,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当然福晋是主子啦,可玲蓉没说错什么呀。”
快到书房门口了,我转过廊角,却见一名白衣女子从书房走出,衣袂翻飞如轻盈的蝶翼,只是背影显些臃肿,步伐有些蹒跚吃力,奇怪了,胤禩从不让闲杂之人进入他的书房,她是谁呢?
边走边想,玲蓉轻声提醒了我一下,我抬头发现已到门口了,扣了扣门扉便推门而入:“胤禩……”
一进门,我便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脂粉味儿,不刺鼻,却很浓郁,瞬间令我想起——
近日来,胤禩每次回屋,衣衫上总有一股女子的香粉味,起先我并未注意,但接连几日,他的衣服连续都有这种气味,让我觉得有些疑惑,他平素入宫,大多只去良妃娘娘那儿请安,其余娘娘不需也不必去,但是良妃娘娘并不用香粉,这种香味必定不是她的,我从不用这种香粉,身边的侍女也大多朴素,不会有这么浓重的脂粉,那会是谁的呢?而今胤禩的书房也有同样的气味,倒使我素来灵敏的鼻子认了出来,难道都是……刚才出去的那名女子的吗?
“瑶儿,怎么了,什么事情想得那么入神?”胤禩绕过书案站在我面前,抬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
“没……没什么。”我醒过神来,将点心放在桌上,微笑道,“尝尝看,我新做的糕点。”
“夫人辛苦了。”胤禩的唇边挂起一缕笑容,捏起盘边的银筷夹起一小块,细嚼慢咽,“嗯,很美味,你也尝尝。”旋即复夹起一小块,递到我嘴边。
“嗯,还挺好吃的,你忙吧,我先回去了,还有几本账簿没看呢。”我摆摆手,阻止他继续喂我吃,不要说我不饿,就是饿了,当着玲蓉的面,我也会不好意思。
“哦,对了,方才从这儿出去的,是谁啊?”我回身问道。
“嗯?没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胤禩没料到我看见了,眼神竟有些闪躲,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噢。”我应了声,心下疑窦丛生,抬腿出了书房。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过不了四个月便是废太子,而对于我来说,还有一个敏感的话题,就是胤禩长女的出生,如果说旺儿的亲生额娘由张氏变成了我是一个意外,那么我能否阻止毛氏的出现呢?就近来的状况看,并无任何迹象,我知晓历史的总体走向,却不知其中变数究竟还有多少。
“玲蓉,去问问门房的人,今天来的那个女子是谁。”我回到屋子,便打发玲蓉去问,玲蓉也没问我说的是谁,想必心里也存着疑问吧。
不久,玲蓉便回来了,只是步子有些沉重,我立马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定必发生了什么事:“玲蓉,那人是谁啊?”
可是,玲蓉不是闪烁其辞,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禁不住有些怒了:“说话,你不是去问过了么?”
“福晋。”玲蓉从未见过我如此疾言厉色,大约是吓到了,腿一软跪了下来,“奴婢……奴婢……”
我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太过激烈,便整理一下心情,起身把玲蓉扶起来,温声问道:“你不要害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那名女子是谁。”
“她……听门房说,她是八大胡同最有名的女肆——花满楼的花魁,文珺姑娘。”玲蓉咬了咬牙,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八大胡同,花满楼?”我微锁了眉头,八大胡同是京城烟花之地的聚集区,胤禩素来不喜涉足这些场所,怎会认识那儿的花魁?
“福晋,奴婢也是女子,明白您的顾虑,但贝勒爷不是那样的人,您别胡思乱想了。”玲蓉看出了我的疑虑,轻声劝道。
我也不愿胡思乱想,可方才见她的背影臃肿,却像是怀了孕,她肚子里的骨肉。如若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胤禩今年不止一次做父亲,先前未曾察觉,如今不安犹如江涛般袭来,深深将我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