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官道上,惊恐万状的连照死死扯住驴子的鬃毛,总算迫其停下脚步来,随后挣扎着跃下驴背,泪眼婆娑的向阿爹处奔去。
方才黑袍魔头吸血途中被道人打断,连老爹姑且留了一口气在,此刻躺在官道旁,面如金纸,呼吸时断时续。
连照扑到阿爹身旁,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这世上阿爹等同头顶的青天,如果阿爹去世,也就意味着天塌了,接下来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小年纪的孩子,努力将父亲挪到官道旁的石头旁,见到阿爹脖颈处两颗牙洞渗着血水,慌忙的用手去堵。
其实方才魔头一番吸血,差不多快耗尽了连老爹的生命,之所以撑着没有咽气,全是记挂儿子所致。
好在天可怜见,紧要关头瘦削道人及时赶到,总算保住了儿子的安危,连老爹尽管有万种不舍,此刻也不得不屈服认命。
他努力睁开无力的眼睑,气吁吁的道:“照儿,阿爹没用,保不了你去天寸山,后面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记住活着不容易,千万莫要轻言放弃,万事要小心谨慎……”
“阿爹,你别说胡话……你不会死的”,连照扑在阿爹的胸口处,泪如泉涌,说着安慰父亲、同时也是安慰自己的话。
奈何天命难违,任凭少年哭的山河垂泪、草木动容,阿爹的生命仍在一点点流逝着,刚开始还能说几句话,渐渐的就只喘气不发声了,想来也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的恶斗也进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境地,瘦削道人掌中清羽剑分为三柄,合成品字形,剑锋四周裹着一团碧茫茫的清气,随着道人连声叱喝,飞剑如秋风落叶一般卷向黑袍魔头。
至于魔头这边,口气虽然大,本事却不怎么高明,手中的那把黑色伞形法器也不怎么厉害,百十个回合之后,伞面竟被戳出数十个窟窿来,再来两下狠的,估计就成一堆废柴了。
飞剑裹挟犀利的劲气铺天盖地,魔头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了窘色,来这天寸山,实则不得已而为之。
前几个月他被一名同道追杀,接连受了重伤,慌忙之下逃到天寸山的外围区域,受了重伤就得疗伤,蝠老魔所炼魔功非常,需要生食活人精血才能有效果,无奈只好出山寻找,恰好发现了官道上的老百姓,当时也顾不上天寸山的危险,只想抓紧时间大肆屠戮一番,然后扬长而去。
可有时候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难得出来一次,偏偏就碰到了天寸山门人,蝠老魔心中大叫背时,既然冤家路窄,轻易绝不脱,没办法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方才他说的那番话,有很大一部分是给自己壮胆气,如今苦战下来,愈发的捉襟见肘,再不想些法子解决,很有可能就把自己交代在这里。
蝠老魔也算是老狐狸了,打不过他也不想死撑,为今之计是走为上策,趁着牛皮道人还没使出杀手锏,赶快抓紧时间闪人。
一念及此,蝠老魔立即着手准备起来,两手搓动伞形法器,浓郁的黑气的登时弥漫开来,顷刻间便覆盖周遭数丈之地。
目睹此情形,瘦削道人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放声笑道:“蝠老魔,蝠老魔,打不过就跑,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呀!可惜当年的你还是你,如今的贫道可不会上当啰!”
瘦削道人一眼就识穿了对手的伎俩,一边出言讥讽,一边加紧动手取法断掉蝠老魔逃窜的去路。
黑色的云气中,蝠老魔正在营造一具假身,幻想用金蝉脱壳的法子遁走,结果对方说的话传入耳中,立即让他意识到情况不妙。
瘦削道人口中念念作声,十分郑重的拈出一张紫色的符箓,掐破之后,旋即化为一道紫光冲上长空,片刻过去,原本积聚的乌云忽然散开一道口子,“霹雳”一声巨响,赫然一道雷光闪耀下来,带着炽热的气息冲进黑色云气中。
蝠老魔心中警铃大作,明白自己可能逃不了了,于是干脆撕开胸口的衣衫,以伞柄为锋在胸口飞速刻画,瞬息一道潦草的符篆随着血水成形。
做完这一系列的举动,蝠老魔的嘴角渐渐现出一丝疯狂的意味来,只听见其自言自语道:“想我这鱼死,那你这网也休想好到哪去!”
“滋滋……轰!”
一声巨响震动天地,同时伴随着白色雷光充斥于目,蝠老魔所在的黑气被一驱二散,只留下一具黑色的焦炭硬邦邦的往下落去。
瘦削道人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转而收起清羽剑,凌空踏风往地上黑炭处落去。
依据刚才的判断,蝠老魔应该已经伏诛,毕竟他刚才使用那枚正罡符箓,可是首座长老亲赐给他的,威力之大连他本人都惊了一跳。
好在顺利击杀魔头,这枚难得的正罡符箓也算用之有道了,瘦削道人审视着地上的焦炭尸身,暗道一声:“死有余辜!”
焦炭上仍有淡淡的青烟冒出,审视之余,道人不免有些惊讶,天雷乃是最为霸道的攻击,若无强横的肉身,硬接的话九成九都成了一堆灰烬,哪还有什么焦尸留下来。
“难道这蝠老魔还是体修不成?”瘦削道人心头浮出一句疑问。
以方才交手的情形来看,蝠老魔这厮明明不善体修之术,怎么遭受雷極之灾尚能留下遗体,真是奇了怪了。
瘦削道人蹙着眉头,来来回回打量了数遍之后,忍不住伸出左脚踢向了焦尸,然而就在两者接触的一瞬间,黑炭般的尸身忽然冒出一蓬血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向道人。
“啊……”
猝不及防间,血雾一下子就笼罩了道人全身,紧跟着一股浓郁腥臭之气弥散开来,道人只觉得浑身像被火烧,两眼之间更是密布血色。
万万没有想到,蝠老魔竟然以自身为诱饵,使出这两玉石俱焚的阴招,瘦削道人只觉此时如遭万蚁蚀心,浑身血气翻腾,竟有种杀人的冲动。
“不好!”惊呼一声,道人慌忙盘腿坐下,双手捏诀扼守心神。
半柱香过后,只见其双眸睁开,不仅没有恢复应有的清明,反倒蒙上了一层更加可怖的血色,整个人的气息看上去竟同蝠老魔毫无二异。
“当真是疏忽大意了,竟被这魔头的血瘴控制,难道我要成为第二个蝠老魔?”道人心里念叨着,虽然极力控制,却无法阻止血瘴在体内的蔓延。
慢慢有了心神失守的苗头,瘦削道人紧咬下唇,眼中流露处决绝之色,恰在此时,远处一位少年进入了他的视野之内。
那男孩自然是来寻医的连照,只见其双眼红肿,脸上挂满了泪水,原来他的阿爹没撑过去,刚在一息前阖目而逝了。
陡然一下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连照如何不悲伤,哭的嗓子都哑了,差点还晕厥过去,毕竟体质太弱又逢大难,坚持到此刻已是不易。
少年伏在父亲的胸口,能感觉到父亲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消失,一时心如刀绞,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刚开始少年还以为出现了幻觉,不为所动,直到一而再再而三之后,失落的少年才站起身来,凝神细听了一下。
没错,是有人在呼唤他,后方不足百步的山脚下,一个浑身冒着血光,面色艰难的人正在向他示意。
连照犹豫了一下,父亲说过凡事要小心对待,那人看起来气息诡异,跟方才噬血的魔头似有几分雷同,难道?
少年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远处盘坐在地瘦削道人见状,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其实也难怪,现在他的样子别说孩子见了怕,就是大人见了也避退三舍。
既然动嘴不行,那就迫不得已动手了,瘦削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强硬之色,举起右手张开,一股陷空之力隔空而动,毫无应对之力的少年一下子就被吸了过来。
原本心有戒备的连照,突然被扯动,更加慌了神,两手胡乱的拍打着,然而这种举动并不能阻止越来越近的距离。
一直被拉到可以看清彼此的睫毛,瘦削道人才放下手,仔仔细细打量了连照一番,露出略显失望的神色:“罢了,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这番造化落到你身上就算机缘吧!”
连照虽然完全听不懂到底说的什么的意思,但依稀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如此一来,提起的心自然也就放了下来。
打量之后,接着道人至怀中取出一枚乳白色的玉简,搁在连照身前,同时示意其捡起来。
连照迟疑了一下,待看道人满眼真诚之色,也就不再介意,俯下身来拾起白色的玉简,但见上面阴刻了一枚天字,具体什么作用就不清楚了。
道人吐了一口浊气,指着玉简道:“且请小兄弟将此玉简送到天寸山吴长老手中,在下不胜感激”。
“天寸山!”
一听这个名字,连照当即睁大了眼睛,想起父亲说的山中仙人,忍不住好奇道:“莫非道长是山中修行的仙人?”
瘦削道人露出一丝苦笑,继而到:“姑且算是吧,此刻我已生死垂危,与你无法言说太多,且到了天寸山宗门中后,可报出宋元恒之名以示求见,呈上玉简后,再借我之名寻求拜师,记住了!”
信息来的太多,小连照思路一时还未转过来,正准备继续追问,瘦削道人已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来,一张紫色,上面用银漆勾画纹路;剩下一张乃是寻常的明黄色,图案用色是朱砂。
但见道人两手各执一符,猛地将明黄色符箓往连照身上一拍,口中敕喝“疾”,刹那间周遭风声大作,一只巨大的黄色纸鹤从符纸中跳脱出来,尖叫一声,旋即叼起连照破空飞去。
纸鹤两翅带风,瞬息已至十丈高度,连照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到反应过来,吓得哇哇大叫,就在这时,下方忽然爆发出一团刺目的光芒,同刚才那道降魔雷光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