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在心里暗暗乐着，对这样的人，就是要这样。
到了所里后，有几个人提个录音机来放“大家跳”的迪斯科，疯狂的乐曲马上在小小的房间响彻起来，大大盖过电视机的声音。那几个战士随着音乐开始了舞动，卫军也扭动了一下，一个战士见了马上为他喝彩。听着这震荡的舞曲，看着那几个舞动的身姿，小山心里涌出一股无名的愁绪。她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回头看，并没有谁注意到她的离开，卫军也正跳得欢吧。她慢慢地踱到了走廊的尽头，望望天空，黑黑的，一颗星星也没有。外面世界的静与那充满欢动的屋子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反差，这反差给了小山很多的失落。
那疯狂的迪斯科从里面放荡地飘泄出来，使劲地往小山耳里灌，那么刺耳。落寞的她又悄悄地走到对面治疗室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下来，用眼望着对面屋里那几个忘乎所以的身影，小山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鼻子发酸，泪水突然盈满了眼眶。
他在叫小山，小山没有答应，她迅速擦干眼泪。他找了过来，要小山进去看电视，说这样坐着会着凉的。小山朝他莞尔一笑，跟他走了进去。
才走到门口，卫军又扭了一下，小山立马扭头往外走，他马上意识到了，笑着来拉小山：“才扭一下，就又掉头了，好，好，来看电视吧。”
小山把桌上的纸和笔拿过来，信手写道：“卫军，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责怪你，只是，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其实，我是最喜欢看跳舞的了，但那是电视上、文艺舞台上的舞。不论是谁，不论是否意识到，在我面前跳舞，对我就是一种污辱、一种嘲讽。一见你跳一下，我的心就被刺了一下，这样看着你在我面前跳，我觉得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了很长。对不起了，我这样对你。”
写好后，她轻轻地把纸移到卫军那边。卫军看完后，望一眼小山，提笔写道：“山，再也不会了，永远也不会了，我知道了。”
“不，你跳吧，只要我不在，你就尽情地跳吧。”小山写完后，再把纸移到卫军面前，心里不免又恨起自己的腿来。
向荣这个时候来了。他昨天给小山带了些花生、栗子，现在又提了一大袋他家乡的特产——爆米花，说送给小山路上吃。
这晚，是个难忘的风雨和雷电交加的夜晚。这个晚上，小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迷路，来到一个四处无人的悬崖处，突然，小山手中的拐棍掉到悬崖下去了，小山爬到崖边，没看到她的棍子，她绝望地大哭了起来……
早餐后，他们乘车来到席细毛家。坐在她的家里，感觉却像是在旅店一样，席细毛也不像在医院那样开朗活泼了，她家里有几个客人，但都不相互说话，家里的空气很沉闷，席细毛也不像在医院那样开朗活泼了。病在床上的细爸爸，更不对小山说半句话，整个家里显得没有一点生机。
俩人在席家吃了顿饭后，出来散步了。
“细毛要我多陪她住几天，正好，你要是想我了，就可以来看我。所以，我答应她了。”小山天真地告诉卫军这个安排。
“山，听我的，明天一定回去，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卫军认真地对小山说。
“可我与她还有很多知心话说啊！”小山理由充足，她调皮地朝卫军扬起头，说。
“你不能在她家久留，知道吗？明天回家去，预感的理由就不说了，总之，你要快回去。”
小山不吱声，心里怪他太狠心了。
帮小山买好车票，他送小山到了席细毛的家门口，他说：“明天我要上班，就不能来送你了，但我一定会派一个人来送，不是小谭就是向荣，只有这两个人了。”
“你一定要派个人来，不然我们坐哪趟车都找不到，这一点席细毛是办不到的，到时看你怎么办。”小山噘着嘴对他撒娇。
“好吧，放心！”说完，他像要流泪似的，掉头就走了。
分别了。小山好想哭。
坐在席细毛家的床上时，小山好像病了一样，浑身没劲了。她躺到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痴痴地想：他要是突然又返回来该有多好！可这是不可能的。
才五点多，天就黑了，这天色更加重了小山的郁郁寡欢，真想就这样躺着永不起来，让一切都随梦消失。小山深深地尝到了这个时刻的痛苦，她真想对细毛毛发一通火。
吃过晚饭后，细毛把卫军所有的来信都翻了出来，小山认真品尝着卫军的每一封信，哪封信没有提起小山？几乎都说到了小山！他在以席细毛为桥梁啊。认真读着这些信，仔细听着席细毛的讲述，当她说到为了小山，他还来找过她几次的这些细节时，小山感动了：卫军，你是真心爱我的！
想到这些，小山的心才得到了一丝安慰。
细毛叫醒自己时，天已大亮。要去汽车站了。但走到门口一看，天在下着毛毛细雨，湿漉漉的马路让小山做了一个决定：今天不走了，这样的天气，在车上会感冒的。便让细毛去退票。看着细毛远去的背影，小山的心激动起来——人不留客天留客！她盯着一辆开过来的部队小车，它却慢慢减速，最后在离小山不到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里面走下一位当兵的，定睛一看，这不是卫军吗？他正微笑着迈着稳重的步子朝小山走过来！
“风这么大，又下雨，今天不回去了。你不留我，天留我啦。细毛去退票了！”小山轻松而无不得意地告诉他这个决定。
“什么？不行，一定得走。向荣在后面那辆车里的，我现在去追她。”说着马上上车，小车启动，迅速开走了。小山一脸沮丧。
果然，向荣随后也赶到了，他要小山回席细毛家去躲躲雨，小山的脸一直盯着卫军乘的那辆车军，头也不回去说：“不去，就在这等。”
席细毛被卫军“押”了回来，他们四人一同去车站了。
要上车了，向荣和席细毛拿着小山的行李，卫军则负责搀扶小山。下雨天，地上很湿，小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生怕摔跤。卫军不断地提醒说：“慢点，慢点，我们不急。”
上了车后，细毛别过脸去掩面哭了，小山马上难过起来。唉，在一起时话语都不太多，分别在即，却难过成这样子，多有感情的病友啊。
卫军带来了一壶水，还拿了一件棉衣给小山盖腿。他想得那么周到，小山心里荡过一丝温暖。向荣又跑去买了一网兜桔子及两包蛋糕。小山默默地接受了他的这份情谊。她在心里想，席细毛，向荣，我会永远记着你们！
邻座居然也是回冷市的，她满口答应，下车后一定送小山回家，卫军高兴极了，他欣慰地说：“太好了，拜托你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车子启动了，这时，卫军伸手递给小山一封信：“答应我，回到家再拆开看。”小山收下了这封厚厚的信，幸福在全身蔓延开来。只有卫军，才有这样的幸福给她。
人回来了，心却还在那里，只有不断地和妈妈妹妹说起在那里的一切，才能填充心里的情感空白。
红红调皮地穿上那件卫军给小山盖腿的军棉衣，手随意插进口袋，却摸出两张纸，欣喜地展开来看，其中一张纸是卫军写给小山的情诗，另一张则是一封信，红红念了起来：“山山，此时外面下起了大雨，你睡着了吗？我完全没有睡意，山山，我好想你，我们虽然近在咫尺，却犹如相隔千里，我好想在今夜彼此拥有对方的身心！可是我不能，理智告诉我，越是心爱的人我越是不能去占有，我要克制自己，一定要把最美好的留到那一天，我”
小山听到这里羞红了脸，赶忙起身去抢信，红红忙递了过来说，就写到这里，没有了。
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时间就是分别之前的那天晚上。小山把信放进了口袋，同时，一股情感迅速涌上心头：卫军，你的爱无处不在，你就是这样真真切切爱着我的！
因为旅途的劳累，小山还不想写信，但想着他焦急盼信的样子，只好草草地写了封信报个平安。
大姐回来了，一进门就问：“小山，小谢对你好吗？”
见大姐主动问起，便兴致勃勃地汇报道：“对我很好的，他们所里的那个谷医生真好，说，要是他把我甩了，会对他不客气；他还在老乡的聚会上发誓说永不变心。”
“这算不了什么的。妈，今天晚上吃什么菜？”
小山的脸马上沉了下来，再也不想说第二句话了。红红看到了小山情绪的变化，对大姐说：“人家是真心真意的，你怎么老不相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