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andon打电话回来，说要晚一点回家，还说要给我个惊喜。
晚就晚点吧，自打他拒绝借钱后，我就有点懒得搭理他。倒不是存心势利，而是被现实所迫。像我这样常年掰着指头过日子的女人，还是一沓沓的美金更有吸引力。年轻浪漫有什么用呢？一束玫瑰花，一盒巧克力能当饭吃吗？
我正在Expedia上看打折的机票，从华盛顿到北京，往返大概1600美金。我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心疼的心平静下来。虽然，这点机票钱还是有的，可我真正犯愁的是，我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母亲的救命钱从哪里来？如果我不把这两个问题解决好，回国又有什么用？
正看着机票，手机响起来了。我以为是Brandon，懒洋洋地接起来，“Hi”了一声，只听电话那边说：“你马上下楼，我要见你！——是干爹，口气冷得不容置疑！我愣了愣，问道：“你在哪里？为什么要见我？”干爹在电话里冷笑了两声，说道：“我现在就在你那外交官的楼下，你下楼便是。你这几天不都在上天入地找我吗？还不赶紧下楼？”
一个寒颤像电击似的瞬间传遍我的全身浑，不祥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他怎么会知道Brandon的住址？难不成……”我不敢多想，随手抓起一件风衣，匆匆下楼。一出公寓大厅，只见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停在右手边，上面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牌号“DVC0012”我赶紧钻进车里，轻巧地，车子启动了。
我看了干爹一眼，他还穿着早上的西服，显然是直接从发布会现场赶过来的。他阴沉着脸，嘴垮着，嘴角两条八字纹显得无比清晰。他看也不看我，聚精会神地开着车，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我知道苗头不对，干爹一不高兴，就是这幅德性。
果然，他开口便带着火药味：“Victoria，你今天早上跟李总说了什么？你怎么会认识他？” 哦，原来导火索是父亲，我在心底冷笑了几声，就是要让你不得安生，看你还敢不敢怠慢我！
于是我故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你躲着不见我，我到咖啡厅找你，刚好遇上他在那里，就闲聊了两句。”绝口不提我和父亲的真实关系。出来混，太复杂，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能完全讲真话。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干爹把这事儿看得这么严重，亲自驾车来理会，父亲的背景，一定让他很紧张。我不想节外生枝。
干爹这才转过头打量我，他的眼睛白多黑少，总像笼罩了一层浓雾，让人捉摸不透。阴沉的时候，显得非常可怕。他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高深莫测地说：“不要以为任何男人都是你可以碰的，我劝你做事情小心。李总的背景很复杂，连我都不是太清楚。你不是要毕业了吗？认认真真找份儿工作，踏踏实实做人吧，二奶可不是‘终身职业’。这次高层访美后，我很快就要调离部长的职位了，来美国的机会也少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李总是你惹不起的男人，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他的话从表面上看是为我着想，但语气里却充满了威胁意味，他是怕我在官场招出他的风流韵事吧！我也不想和他白费时间，趁这个时机，干脆单刀直入：“干爹，你的忠告我记住了。你放心，我不会碰李总。但现在我母亲真的病危，急着用钱，你能最后一次给我一笔钱吗？我保证以后再不烦你！”
要钱的话要在几年前，我是绝对说不出口的。这三年多来，干爹从不主动给我钱，他喜欢我向他“要”，喜欢享受那份被人乞求的变态快乐。操练了几年，我的脸皮就像我的裤子，随时都可以在他面前垮掉。
果然，他的脸色柔和了些，有些得意洋洋，充满嘲讽地说：“你不有个新老板了吗？怎么不找那个小白脸要？你们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吗？爱就是付出啊，这个当儿正该他表现啊。怎么还找我？”他真不手软，一棍子打住我的七寸，疼得我只有吸冷气的份儿。
人在屋檐下，如何不低头？我按住怒气，低声下气地说：“干爹，我可没对他爱得死去活来。是你要离开我的，可不是我为他甩了你的。你如果愿意回来，我就离开他。我也跟你道歉了，也开口向你要钱了。你就不看在我们几年的情分上，看在我母亲病危的份上，多少也要帮点儿吧？”语气可怜的，连我自己都恶心。
干爹到底还是“吃软不吃硬”，我频频示弱，他语气也软了些。摆出一副和我“掏心窝”的架势，语重心长地说：“Victoria，不是干爹不想帮你，干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啊！国内政治斗争很严峻，我这次回国，前途未卜，凶多吉少，很可能会有不少麻烦。你还年轻，干爹不能误了你。至于你那个外交官男朋友，不是个有钱的主，跟你也没什么前途。他一个美国外交官，敢娶你吗？我看你还是早点撤吧，别耽搁了自己。”
他的话像突然降临的夜色，迅速笼罩了我的大脑，干爹怎么会对Brandon的底细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怎么会知道Brandon是外交官？他怎么会知道我和Brandon住在这里？接二连三的念头像快镜头似的，从我眼前呼呼地切过。还没容得我多想，干爹突然一脚刹车，把车停住了，大手冲我一摆，不耐烦地说：“好了，今天就这样吧。该说的话，该提醒你的，我已经说完了。我会最后一次打一千美金在你账上，算是对你母亲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也言而有信，不要让我失望。”说着，他一把拉开车门，示意让我下车。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干爹绕了个圈，又回到了接我的地方。这就像我们的结局，转来转去三年多，最后还是回到起点。我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轻声说了句：“谢谢。”看也没再看他一眼，就起身下了车。
一千美金，他就用一千美金打发了一个跟他三年多的女人？
他曾经说过，我很眼熟，像他的初恋情人，一语成谶，看来这辈子，也注定有缘无分。
我回到家，拿出父亲的名片，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李少江，中国石油化工有限公司总经理。
原来父亲高升了，由仕入商，这下相当于副部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