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场海啸,鬼木还没来得及反应,己经被卷入其中。
李梦菲见过秦志扬之后,各大媒体的车轮战报道就开始了。
都是据内部知情人士爆料,当年的红星,如今半退隐只出席高端影媒活动的魏玉露,曾经在刚出道时被副导演高山深夜强奸。经过讨价还价,鬼木和高山狼狈为奸打消了魏玉露报警的念头。魏玉露闷声吃了哑巴亏,却换来了以后的顺风顺水。
故事的版本大抵如此,但细节却千变万化,角度也各有千秋。有暗示高山无耻经常有此类行为的,有暗示魏玉露钓鱼上钩的,有暗示鬼木鬼斧神功导了一出好戏的,总之引领着大众和传媒一路狂奔。
再接下去就是神人们相继登场了,魏玉露的过去被一点点剥皮抽茧带出来,包括让某高官身陷囹圄,包括她多年来不遗余力投资鬼木的电影。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人肉搜索让必须有隐私的现代人,赤身裸体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供大家指指点点,有笑的,有骂的,有上去揩油的,有踩上几脚的,人间百态比电影里演的还精彩。
魏玉露人在远处,记者们鞭长莫及,打电话通通都是无法接通。只有集体杀到不大的县城,对鬼木和高山展开轮番轰炸。
剧组第一时间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声明要对散布谣言的人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并坚决否认有关魏玉露事件的所有传闻。但根本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据说这件事是由当事人泄露出来的,而且爆料人手里握有证据。不用说,鬼木和魏玉露都心知肚明,那个当事人是高山。
此后鬼木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高山也消失在公众的视线里。《最后一秋》停摆,一个半熟未熟的大苹果,就那样挂在掉光了叶子的苹果树上。
鬼木也没有联系到魏玉露,却在第一时间被告知,投资被撤回。对方不计损失,此后也再不会考虑合作。
本来魏玉露做为投资出品方,鬼木做为制片兼导演是合作默契的利益链条,大家之前都保持着绝对的信任和支持,但突然出现的内部爆料直接打破了这种格局。
显而易见,会泄露这一消息的只会是鬼木一方的高山,这就像平衡木,一旦应有的平衡被打破,双方都会掉下来摔的头破血流,轻者要休养几年,重者就再也爬不起来。
高山本来没有撕破脸的打算,他要的无非是名利金钱的补偿。难道还能退回那一夜,把故事重来一遍,改写结局吗?不可能。所以他才会在和鬼木对质之后,即使心怀疑虑,还是决定偃旗息鼓。
一听到消息泄露,高山立刻知道是李梦菲泄露出去的。
高山去找了鬼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沉都沉了,他竹筒倒豆子详细讲了那一夜的来龙去脉。
鬼木没想到是被李梦菲算计了一道,破口大骂。
当务之急,只有亡羊补牢。
剧组乱成一团的时候,怜心那里也乱的一塌糊涂。
苍洛真的消失了。他并不知道随后那场好戏的上演,他在当天早上就离开了。没给怜心留只字片语,虽然他半夜就站在怜心的门外,但他敲门的那只手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还是放下了。
要是怜心再可怜兮兮地求他怎么办,她再用那双眼睛抓住了他怎么办,之前他没有察觉到心里的缝隙,一旦发现,那缝隙迅速扩散成深渊。
他的思想里,他的眼睛里,忽然全都是怜心的样子。甚至他躺在床上,也没法抑制自己的心一直在痛苦地想她。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情,他怕的要死。他甚至觉得这就是他要毁灭的前兆。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你快走,他听到父亲在一片迷雾森林里拼命喊他,他向父亲走过去,却看到一头活蹦乱跳的梅花鹿跳跃着向他跑过来,他停下来等它,它靠近了,然后它的眼睛,哗的一下就变成了怜心的眼睛,他想伸手去摸摸它,他心跳的厉害。
他伸手了,梅花鹿却变成了一头凶狠的猛兽向他扑过来。
他在半梦半醒中大叫一声,努力睁开眼睛,头要炸开了,身上还在涔涔地冒着汗。他看见窗子开着,己经要入秋的风一股脑地刮进来,把县城独有的沙子都带进房间,甚至闻得到一股土腥气。
苍洛拼命地吸入那股风带来的空气,拼命地闻着那股土腥气,他忽然决定,他要回家去!他想起了家的味道,那股海的咸腥味。
所以他一刻也不停地命令自己出门去,又不由自主地找到怜心的房间,再狠下心来一句话也不说掉头就走。
芳姐接到李董的指示,要怜心先赶回西京。
怜心那时候己经乱了,早晨起来苍洛没和她一起吃早点,没和她一起上车,到了片场没在她眼前晃过,她下了戏也没有人来接她,她喊苍洛的时候没人答应。
那天的戏就是在这种惊慌失措里结束的,让她更恐慌的是回到宾馆竟然还是没找到苍洛。苍洛的手机也关机了,他打定主意要走,必须断了和怜心的联系。
怜心没头苍蝇一样楼上楼下跑着找苍洛的时候,芳姐来电话了,
让怜心做好回西京的准备。
怜心说怎么了,芳姐没有明说,只是表示公司最近有安排别的工作给她。其实李董己经提前从媒体的线人那里得到消息,他预知到将有混乱,但他不知道发展的程度。只能让怜心静观其变,等待事态发展再看。
芳姐那么严峻的口气,却没影响到怜心。她满脑子都惦记着苍洛,怕有什么危险,总之各种恐怖的事情在她脑子里打转。
她跑去找琴琴,琴琴也说一天没看到苍洛了。两个人决定分头在县城的街上找找看。走廊里迎面碰上李梦菲,不客气地要琴琴回去帮她整理东西,琴琴不愿意。李梦菲冷笑着说那就去吧,无所谓,以后有没有你还另说呢!
怜心觉得李梦菲的表情有点不善,为了不影响琴琴,还是劝她回去帮李梦菲。只有再去找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恳求他们帮忙。
几个人分散到不同的方向去找苍洛,县城不大,统共也就几条街,可怜心除了拍戏就在宾馆,根本没有在县城里转悠过,又是个典型的路痴,东南西北也分不清。走到脚都酸痛了,眼前饿的直冒金星,一点线索也没有。
拖着一身的疲惫和焦急回到宾馆,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了,却都没带来好消息。
无奈怜心只有先请他们回去休息,自己回到苍洛的房间里,静静躺到他的床上。晚餐没吃,走了那么多的路,她身上冒起了冷汗,可她不想动。
想苍洛是不是因为生她气真的离开她了,不由就想到了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苏真,她抛弃了怜心和父亲就那样离开了,把父亲伤害成那个样子,让他每天都过的生不如死。离开,没有痕迹地消失,这是怜心生命里最恨最怕最痛苦的事情,她不想一再经历。
不由地,怜心手里的床单越揪越紧,再不去管眼泪,想流就汹涌地流吧,就算苍洛回来了,那就让他看好了。怜心还要对他说,你看,你不是不喜欢我哭吗,我就要哭,我眼泪流尽也和你没关系。
没人回应他,房间里除了空气就是渐渐暗淡的夜色奔涌进来。怜心喃喃自语着,苍洛,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坏最坏的人,比我妈还坏,她没对我笑过,没对我好过,所以我没理由怪她。可是你,你不一样,你和她不一样,怎么能说走就走,连句再见也不跟我说啊。
怜心眼前出现幻觉了,仿佛苍洛正静静站在床边听她说话,她浑身无力地坐起来,伸出手去,却没抓住任何东西。手指间却仿佛触到了苍洛的手,那双绵软的细腻的手,在意外相遇后给了她太多温暖。
远处的街上,有喝醉的男人在大声嘶吼,还唱着听不清楚的歌,不知道他是有多寂寞啊,忽然大声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是女人的名字。
怜心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窗边,看着那己经熄灭了灯光的暗黑街道上,那个男人走着蛇形,像一个没有魂魄的幽灵游荡着。多像沈宜春啊,他醉了,他喊着苏真的名字。他的魂魄在苏真走后,也一样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迷失在寻找的荒野里了。
怜心抱紧了双臂,退回到床上,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快点响,你快点响一下,把我带回真实里。苍洛,你来救救我。我真的好害怕啊。原来被一个人丢下,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她猛地掀开了被子,光脚跳下床,跑出了苍洛的房间,疯了一样跑回自己的房里,紧紧地关上门。靠着门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嘴里念着咒语,我不在乎他,不在乎他,不在乎他。走了吧,走了吧,管他是不是苍洛,跟我有什么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直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怜心坐进房间的沙发里,蜷起双腿,算了,苍洛,我不管你了。你想走就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才不要傻乎乎的为你担心。你走到天边去,我也不会找你。
可是,另一个念头转眼闪过脑海,如果他是在街上和人打架被送到医院了呢,如果他不小心过马路被车撞了现在还昏迷在街上呢,如果他不是故意要悄悄离开只是遇到了不测呢?
怜心又坐不住了,奔出去拉开门恨不得立刻跑上街头,也像那个男人一样喊着苍洛的名字,最好能像一股风,刹那间就刮过县城的每条街巷,好让那个有可能还在昏迷中的苍洛听到她的声音赶紧苏醒过来。
可是天黑了,怎么办呢,所有的人都在睡梦里了,整个宾馆安静的像不存在。
怜心就在门前的街道上站着,不停张望。两只手紧紧地拧在一起,像小时候那样祈祷着,老天爷,你保佑苍洛先回来好不好?哪怕告诉我一下他怎么了,再走也可以。最起码,你让我知道他平安无事,他好好的就行。真的,老天爷,我不贪心。求求你,帮帮我吧。
天微微亮的时候,怜心竟然坐在宾馆的门口打盹,值班的人叫起了她。怜心憔悴的吓人,她跳起来就问,苍洛回来了是不是?
值班的人莫名其妙地看她。怜心奔到楼上,苍洛的房间,自己的房间,所有人的房间,哪里也还是没有苍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这时候的剧组己经被慌乱的气氛包围了,没人再来关心苍洛。
怜心根本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等着苍洛回来。
米珍芳打来电话,严厉地告诉她,先回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