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忙了这几日,每人多发一两银子的辛苦钱,合府上下尽皆欢喜。
这日,得了空,王进到书房向林源来回事。林源道:“这些事以后就不用回我了,府中事慢慢交给侧妃吧,也好让黛玉和诗音轻松些。炎儿尚小,还要你多多帮衬。若有实在难以裁决的事,再来回我。”王进一一应下。林源接着道:“再过几日,便是源儿的生日,可有准备?”王进道:“都备下了。”林源略带惆怅的道:“黛玉的生辰错过了。”王进道:“有林大爷住持,是一样的。”林源听到他提起林长生,默不作声。王进亦不敢多言,等候示下。
过了一会儿,林源才道:“府中最近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
“你怎么知道一切都好呢?”
王进不能度其意,不敢随便答言,只听林源道:“罢了,你叫李林生过来。”王进退去,去唤李林生,一路上是满心疑惑。
到了议事厅,见了李林生,王进道:“最近府中没什么事故吧?”李林生随口道:“一切如常。咱们府中规矩严谨,赏罚分明。每日有人巡视查看,并没什么事。”王进稍微放心,道:“最好没事,刚才,王爷突然问起,我说:‘无事’,王爷便叫你去。敢是有什么事咱们没发觉,让王爷先知道了?”李林生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事故。只好去见林源,随机应变。
王进前脚出门,胡四后脚进来,林源看见,问一声:“有事?”胡四满脸写着“我有事”,却道:“没事。”林源当做没看出来,唤一声:“四儿。”语速缓慢,声调轻柔,如唤爱宠一般。胡四一听,就知道林源意欲何为。变回原型,轻轻一跃正中林源腿上。林源将胡四狐狸抱在怀中,轻抚着他的白毛。胡四被顺毛顺的舒服,忍不住眯起眼睛,晃动着五条尾巴的尾巴尖,一副享受的模样。林源感受着收下柔软的触感,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李林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林源问了同样的话,李林生小心的道:“并没发现不妥。”林源表情不变,顺毛的手抽空向桌上一指道:“你看看。”听不出什么情绪。李林生忐忑上前,只见桌上放着一堆纸,有大有小,有折叠的,有散开的。李林生一见,心中突突直跳,直觉事情不好,轻轻捡起一个来看,只见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周、白两位姨娘进府,晋侧妃。此二人无父无母,原是林老妇人的丫头,后与王爷,无所出。”李林生额上渗出了汉滴,不用再看其他的,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忙跪下请罪,道:“请王爷恕罪,都是奴才督查不力,请王爷责罚。”林源面上毫无怒色,淡淡的道:“找出来这些人,都撵出去,你自去领罚。”李林生暗自舒了口气,看来事态不严重,自去处理不提。
李林生走了,林源道:“什么事,说吧!”胡四狐狸开口道:“就知道瞒不过,其实没什么大事,我想回青丘看看。”“多久?”林源问。
“不久,三五天就回。”
“何时回去?”
“明日,早去早回,还能赶上世子的生辰。”
林源点头,又顺了会毛,才放过胡四。
李林生行动迅速,很快就找出的探子不少,库房、茶房、厨房、针线房、买办处、侦查处等皆有。一经发现,统统一顿板子撵出去,空出不少位子。
林源生在这个时代,免不了要入乡随俗,适应不了的能改就改。比如买卖人口,林源就从不参与,府中所有下人,都是招来的,没有卖身契。对他们采取公司化管理,按时上班领月钱,对个人私事从不干涉。
折腾几天,府中探子一时肃清。李林生向林源回话,林源道:“探子是肃清了,那些心大的、偷奸耍滑的如何了?”李林生知道林源讨厌这样的人,便道:“趁着这次机会都撵出去了,府中空出三十五人的位子。”林源道:“能俭省的就省了吧。”李林生道:“能俭省的已省了,但偌大王府,若是太俭省,恐照顾不周。”林源点头,道:“招人的招贴写都好了?”李林生边呈上招贴边道:“已好了,这次人员变动大,内务府管事来问过是否添人,王长史回绝了。”林源“嗯”了一声,接招贴来看,只见打头“招贴”两个大字,下面写道:“
因王府人员短缺,现招丫鬟若干、小厮若干、嬷嬷若干、司牧若干、司匠若干、典膳若干······
入府条件:不论家世,十三到二十五岁,身体健壮齐全,对王府忠心。
待遇:包吃住,每月月钱一两至五两;每七天可休息一天,遇大事繁忙,另有赏赐;入府后满一年,去留可随意。
有意者可到西角门应聘。”
历来权贵人家的下人,不是家生子就是买来的,都是奴才。一入奴籍,便极难翻身,这则招贴可真是标新立异。李林生惯会揣摩人性,这招贴极合林源心思。只是这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一时贴出去,竟是无人应聘,都在观望中。
过了两天,最先进这西门的竟是个乞丐。这小乞丐不识字,看到这围着许多人就来凑热闹。他向人问:“这上面写的什么?”“这······”那人正要与他说,一看是个小乞丐,赶苍蝇似的道:“去,去,一边儿去,你来凑什么热闹!”小乞丐对他做个鬼脸,离那人远些,躲在人群中悄悄听人说些甚么。小乞丐是个机灵的,从别人的三言两语中竟知道了大概。还要听更多的信息,时门内走出一位蓝衣少年。
那少年站到招贴前,朗声道:“安静!”人们瞬间安静了。少年道:“今日王府招人,有意者皆可参选,我现在将招贴念一遍,若有不识字的可要听好了······”少年刚念完招贴,那小乞丐眼珠一转,就挤到前面,问:“在哪里招人?”少年竟不嫌弃他是个乞丐,向西门一指,道:“进去就是。”小乞丐一溜烟儿的跑进去,刚进门便猛然止步,只见左右站了许多青衣小厮,气象威严,见那小乞丐过来,一个小厮问:“可是来应聘?”小乞丐道:“是。”那小厮道:“随我来。”便领着他进了门房。
只见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一位穿着锦衣的管家坐在桌前,那人正是林兴,左右站着两个蓝衣小厮。小乞丐整整他那身破烂的衣服,挺了挺胸脯,走了进来。
林兴道:“你应聘什么?”小乞丐道:“我、我想应聘书童。”“书童?”林兴不由得笑了,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你想应聘书童,你识字吗?”小乞丐被这么一问,有些羞赧,不过很快就又自信满满,道:“我是不识字,那是没人教。等我当了书童,自然就能识字了。”“好,有志气!”林兴道:“只是眼下第一步便是识字才能当书童,你要怎么办?”小乞丐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扑通一声跪下,哭道:“老爷,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本是大户人家的人,只因家道中落,吃不饱穿不暖,才成了这副模样,只要您老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做书童,好好报答您的大恩。”这话说的不伦不类,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不少,林兴道:“我们这可不是善堂,你若求救该往善堂去。”
小乞丐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只见他腾的站起来,道:“你们王爷不是国师吗?国师不是要普度众生?我如今受难求到府上,竟然见死不救,传出去名声可不大好。”林兴听了也不生气,他自然不会与小孩子计较,不过见这小孩机灵,有心逗他一逗。当书童不够格,做个普通小厮还是行的。林兴便道:“我们王爷方外之人,可不求名声。”小乞丐见林兴油盐不进,一时无法,只得气愤的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也处。”说着就要走。
还未走出门,只听门外有人道:“好个‘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志气。”话音刚落,只见几个蓝衣小厮簇拥着一个蟒袍小少年走了进来,正是林炎。林兴等人早就迎了上来,打千儿问安。小乞丐不懂礼数,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
林炎看向小乞丐道:“你叫什么名字?”小乞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小爷我叫杨过。”林炎道:“杨过小爷,你为何非要做书童?”原来林炎已在外站了许久,他们的话都听见了。杨过道:“做书童可以接近王爷。”林炎道:“接近王爷做什么?”杨过眼珠一转,本想编个事故,一对上林炎那双眼睛,到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得道:“给我娘治病。”林炎道:“还算诚实,你若真想做书童,本世子便收你这个书童。只是能不能达成所愿,就看你的本事了。”杨过一听,忙跪下磕头,林炎道:“起来吧。”杨过站起身,止不住的欢喜。
林炎见林兴等人还站着,便道:“林叔,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管我,我只是来看看。”林兴应声:“是。”仍旧站着。林炎知道自己在这,他们仍会不自在,便带着杨过走了。
杨过跟着林炎,一路走来,绣门朱户,雕梁画栋,如入仙宫一般,看的应接不暇。林炎见他的反应有趣儿,故意放慢脚步,让他多看会儿。
到了住处,让人领杨过去洗澡更衣,出来一看,竟然是一表人才。林炎道:“不错,果然人靠衣装,随我去见父王吧。”便带着杨过去见林源。
林源端详一番杨过,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对着林源竟紧张起来,头底的像豆芽菜似的,默不作声,把他进府的缘故都忘了。林源问林炎:“你哪找的?”林炎道:“应聘来的,本是个小乞丐,不识字,儿子见他胆识过人,就想给他这个机会。”林源点头,向杨过道:“抬起头来。”杨过闻声抬头,壮着胆子看着林源,林源道:“叫什么?”杨过道:“杨过。”
“杨过。”林源重复着这个名字,沉思半晌,道:“可是嘉兴来的?你娘可是叫穆绵慈?”杨过惊奇的瞪大眼,道:“王爷怎么知道?”林炎得意道:“父王不仅是王爷,还是国师,国师不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吗?知道你这点事算什么!”杨过陡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崇敬的看着林源。林源拿出一个青花瓷瓶,道:“你的事我已知,这里是一颗去病健体丸,你拿去给你娘服下,若是好了,愿意进府做事,也可以进来。”杨过欣喜若狂,接过瓶子,一个劲的向林源磕头。林源一挥手一股劲气托他站起来,道:“好好跟着炎儿。”杨过把头猛点,心中记下这份恩情,誓死为报。
这天晚上,杨过便跑出王府,将药丸喂给穆念慈吃了,果然是药到病除。杨过将林源的意思告诉穆念慈,穆念慈想了想,便同意了。此后,杨过跟着林炎念书,穆念慈不擅针黹,便在厨房做帮工。
自杨过后,前来应聘的多了起来,只一天就将空缺都补全了。那些没应聘上的,都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