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修文是他和顾清娘的宝贝儿子,人还算听话上进。只是,诗书传家的岑家他偏偏喜欢舞刀弄剑,学问只算是普通,刀剑也不见他有什么长进,教她生意上的事情他就闹头痛脑热,这样的儿子也不指望他把家族生意发扬光大。
这两年,宣朝出现了三四家实力财力都不凡的书局铺子,转眼间挤垮了岑家在外的不少生意。这些岑穆迪都还不怎么在意,做生意嘛有赢有亏很正常,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他倒是没怎么在意,迅速作出反应也打听到了这几家新开书局的后台主子,只等他入秋之后进宣庆城一趟便可以转危为安。
可就在这时候,范阳城却是出现了一家书局不像书局,茶铺不像茶铺的“闲游书轩”来。书轩出现不过两三月时间,整个范阳城的学子文人都被整个调动了起来,人人都在讨论那儿新鲜的饮茶方法,讨论那儿的“租书”、“翻印”,以及买书的物美价廉。
岑穆迪便坐不住了,打听到这家书轩似乎和城守府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心里一顿之下还是备了厚礼去了趟城守府。在城守那儿只是听说书轩的少东家便是大福食馆的老板,也是神眼堂高层某人的徒弟。
最气人的是城守送他出门之际还笑着道:“那个书轩真的是个不错的好去处,要是岑兄下次想找我聊天说话的话,咱们不妨就约在那儿。小女还托我帮她买两本新鲜的话本子,我是个粗人,到时候还望岑兄帮忙挑选一二。”
回府之际轿子需要路过广顺南街,这么大的太阳高挂,路上还可以见到不少人相约着去闲游书轩坐上一下午,淘上几本书回家收藏。
缓缓说完今天生气的主要原因,岑穆迪拉着顾清娘打扇子的手幽幽叹道:“清娘,是我老了吗?一个小后生让我觉得如芒在背,一个松懈可就被踩在脚底了。为何咱们家的孩子全都不堪大用呢?”
顾清娘听到这话可不高兴了,抽回了依旧绵软细嫩的手掌嗔道:“老爷说的什么话,先不说咱们修文年纪小,就是岑非岑逸都是聪明乖巧的孩子,找个时间好好说说,今后亲自带在身边调教就好。”岑穆迪闻言,伸手揽过她的身体,中年儒雅的俊脸上满是欣慰:“清娘,你真好。”
就在岑老爷和夫人在清苑你侬我侬之时,远处九曲回廊快步走来一位身材健硕,白玉束发,一身紫青绸衣的青年男子。步伐急切,麦色肌肤上隐隐酡红,俊逸刚直的脸庞上布满汗珠。
“少爷好!”清苑院子偏厢里,冬梅正用一块水绿色绸帕往脸上打着风,恍惚间正好看见一脚跨进院子的英俊男子。
“他们说我爹在这儿,是吗?”男子脚步不停,三两个跨步就要迈上紧闭房门前的台阶。
“少爷,夫人吩咐……”不准入内打扰!后面六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岑修文已是迫不及待的粗鲁推开房门。
“爹娘,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岑修文对自家爹娘仓促分开的身影视而不见,拉过一个绣墩就坐在清凉的竹榻边上。随手用衣袖抹去额上脸上的汗水,抓起一旁还未切块的西瓜就是一阵疾啃。
“哎哟,我的祖宗诶!看你那样……”顾清娘在岑穆迪发火之前抢先坐到他身边帮着儿子擦拭滴落的西瓜汁水,脸上满是宠溺的微笑:“慢点吃,没人和你争抢。小三子呢,怎么没跟着你?”
“娘,他走路慢死了,重新给我配个小厮吧!就武护院的儿子武超吧。”岑修远啃着西瓜,说话也含含糊糊的。
娘俩嘴里的小三子这时候抱着一大摞书籍才跑进清苑,远远看着春秋冬三婢站在门边,松了一口气问道:“三位姐姐看到修文少爷了吗?”
春兰忍笑走下台阶接过小三子手里沉重的书籍送进里间,不一会儿出来招呼候着的几人:“咱们还是去偏厢歇着吧,老爷夫人和少爷聊天呢。”
聊天?聊天有这么剑拔弩张么?岑修文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早知道爹爹心情不好就不要来触这个霉头好了!偷偷抬眼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岑穆迪,忍着捂住耳朵的冲动继续听他训话。
“眼看着你就是十七岁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像什么样子?神眼堂这次派人来范阳城选拔人才你干什么去了?带着一帮护院武士跑去城外剿匪!那是你做的吗?再说了城外有匪徒吗?……”岑穆迪训起话来不喘一口气,滔滔不绝的架势看来是习惯已久。
岑夫人顾清娘拿着丝帕在一旁哭笑不得,本来岑穆迪的怒气都歇下来了,偏生儿子不要岑大的儿子小三子做书童,要换一个武夫的儿子,这怎么不叫以诗书自豪的岑穆迪生气?看来也只有让儿子暂时受苦了。顾清娘想到这儿,怜惜的眼神更是如水般投向自己的儿子。
岑穆迪见状火气更旺:“都说慈母多败儿!清娘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弱。岑非那个东西,要是换在别的家里哪有出头之日,在我们家倒是依仗你的宠爱是越混越好,都快不把他老子放在眼里了;修文名字倒是取得好,偏偏被你惯得恰恰相反。我都快被这两个逆子气死了。哦,还有那扶不起的岑逸!这三个儿子都不堪重用,明年就是家主换代的时间了,我拿什么和二哥、五弟争。”
见到岑穆迪颓唐的样子顾清娘也慌了,连“老爷”的尊称也忘记了:“穆迪,你还年轻……”
“年轻?五年一届的选举我都连做了三届!还有几个五年?”岑穆迪是真的累了。
“爹爹,你可不止三个儿子!”这时候跪在地上的岑修文却是挺直腰杆大声说道。
“爹,您可不止三个儿子!”
岑修文的这句话此时不亚于一颗爆竹在岑穆迪夫妻俩耳边炸响。
顾清娘拍着胸脯不断的抽气,颓然坐倒在了身后的软塌之上,满身的疲惫掩不住眼底的恨铁不成钢。
岑穆迪则蹙眉轻道:“修文,你这话什么意思?”
敢情人家岑老爷压根忘记了岑府边远的地方还有一处竹园,更是忘记了竹园里还有他一个嫡亲儿子。
“爹,还有三哥修远啊。”岑修文压根没看到顾清娘抽筋般抽搐的眼皮,顾自含着深深孺慕之情说道:“三哥是个喜欢读书的,他的学识才华想必才是爹爹心中最满意的岑家人。”
“你说什么?修文,难道你到后面去见扫把星了,身体有没有怎样?”顾清娘此时也顾不上和儿子生气了,她只当岑修文打小和扫把星感情深厚,这时提及他不过是想为他出个头罢了,然而听他口气分明和扫把星熟悉至极!不近距离接触又怎么会如此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