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修远坐到秋千边上的石凳上,动手将箱子推到一边,拿了地上的水壶帮岑修文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坐下说话。”
岑修文粗鲁擦去脸上的汗水,坐到岑修远的对面,端了白瓷杯子看也不看的一饮而尽,刹那间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皱到了一处,毛茸茸的浓眉看上去像两条毛毛虫在眉心聚会。“三哥,这是什么啊?好酸……”
“谁叫你喝得那么快,这是后山采摘的柠檬果泡的。”岑修远施施然地从桌上一个有盖的盒子里拿起一颗糖球放到杯子里,摇了摇之后才斯文的小啜一口,感受酸中带着微甜的味道从喉间滑落胃里,脸上露出一个惬意的表情,微眯着狭长的凤眼其实是看向了岑修文身边不远的叶萱语。修长的手指拉动身边的秋千,眼里邀请的意味不言而明。
叶萱语眼睁睁看着岑修远喉结上下滑动,那嫣红薄唇边还沾着晶亮的水渍,不知怎的突然觉着面红耳热、口干舌燥;眼神闪过一瞬迷蒙,等清醒过来之时已经压着裙角“坐在”了秋千之上,随着岑修远手臂施力,秋千从她身体里穿了出去,这时候她才如梦初醒,调整了状态随着秋千飘荡,但心里却像是被平静的小湖被注入了小石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叶萱语的表情变化被岑修远收入眼中,添了几分明了。灿然一笑之后也有了和岑修文闲聊的心,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臂,帮岑修文重新倒了一杯柠檬水,亲手添了一颗蔗糖,淡笑着解释道:“后山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植物,没事的时候我就去走走转转,倒是找到了不少的好东西。你上次来吃的小黄瓜也是在那里移植回来的。这柠檬果就是其中一样,胃酸性甘,解暑开胃,盛夏之时泡水饮用正合适。加点上次你送来的蔗糖,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儿。”
岂料听了这番话的岑修文心里更苦了,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三哥,你过得真是太苦了,堂堂岑家嫡出少爷吃着下人都不曾吃过的野草,整天还要和那些农夫一样上山下河……”
呃,就连岑修远也觉得他形容中的这生活真的很艰辛,眼神偷瞄了一边依旧神游天外随秋千飘动的叶萱语,要是没有她,或许早就过得连叫花也不如吧?也许,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旮旯了。
“三哥,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能够回到前院,享受呼奴唤婢的生活,天热有冰盆解暑,有西瓜镇渴。”岑修文一副指天发誓的模样再看了看四周干净却简陋的院落,脑海里想着自己文成院里精致奢华的装饰,想着前面各院里奴仆如云的繁华景象,再想想岑逸连上趟街都是前呼后拥的盛况,心里的愧疚更甚。
“嗯,三哥,你还不知道弟弟有一身武艺吧!走,我现在就带你去城里美食最多的大福食馆吃上一顿。”
岑修文越说越觉得哥哥可怜,伸手扯过哥哥的袖子就要带他往外走,却是发现他仍然施施然端坐凳上纹丝不动,不禁诧异:“三哥,你不想出去吗?”
岑修远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指,即便是训斥也是淡若清风:“瞧你这毛躁样子!在竹园就挺好的,我不想出去。”
出去之后想必先生的顾忌会多出来很多吧!
“呵呵,修远,你弟弟还真是大意,他怎么没发现这院子里有多少东西是不该出现的,又有多少变化时你一个人没办法做到的。”就连叶萱语也觉得岑修远的反应是在太淡漠了,虽说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站在众人面前,但岑修文的这份心也该好好珍惜吧。
看了眼“外人”,岑修远抿抿嘴没有和叶萱语搭话,无论怎样他也不想和人分享关于她的秘密。
岑修文被哥哥的话惊呆了:“不想出去?三哥你不是认真的吧?”指着四周寂静的院子,“这里有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打算在这里隐居一辈子?”
“有何不可!”岑修远看着秋千上的叶萱语,这句话说得认真笃定。
“我……我……”岑修文备受打击,“我才不信!你一定是觉得我做不到,放心,我会说到做到的。”
说完便扬长而去。
岑修远状若未觉的整理着藤木箱子里的书籍,一本一本分门别类的放着,这些书虽然他早就看过数遍,有几本甚至还是出自他的手中,但既然岑修文有心送来,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收捡妥当。
叶萱语看着他将书全都收到如今的满满当当书房中之后叹道:“这几年修文的零花钱就是这一墙书籍了吧。”
“还有那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我又不是小孩子,拿那些来干嘛?”岑修远打扫着书房里的卫生,说话的态度很随意,脸上的表情也随着话语变得生动许多,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拎起桌上一个描着朱砂图案的木质蝴蝶,哭笑不得的说道:“他要是下次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我可要发火的。”
“哦,我倒是想看看修远发火是个什么模样。”叶萱语拖着她唯二能触碰的板凳坐在书桌边,然后拿起唯二中的另外一样:一只狼毫毛笔,拿着笔在桌上铺好的宣纸上几笔勾勒出一张摇椅;刚才在清苑看到顾青娘享受地倚在竹榻上她就有个冲动,要是有把摇椅坐着该多逍遥啊。
岑修远自然不知道只要自己鲜血沾过的物品叶萱语就能自在的碰触,顺势站在书桌前看着纸上出现的摇椅问道:“先生这是什么?”
“这个啊,是做出来给你享乐的椅子,功能等同于竹榻,可以利用这个活轴让摇椅上下摆动。”叶萱语想的是要怎么给摇椅“开光”,不然又像秋千那些东西一样,做出来享受不了。可又不敢给岑修远明说,谁知道他会不会放血把这屋子所有东西都染上?或许放完他所有的血也没办法染多少东西的吧。
岑修远抽出纸张,“是不是就像门轴?”
“是啊,哎,小子,你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叶萱语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没有成就感了,印象中他仰着头颅满眼崇拜的尊重去哪儿了?
“这个太简单了,不过还是先生厉害,如此简单的机关别人怎么就想不到呢?”岑修远喜欢先生受挫的表情,小小的红唇微微嘟起,洁白如玉的小手还会下意识捏捏白色裙子腰间的蝴蝶结。
前两年每天总是被排得满满的,先生也总有教不完的知识,那时候先生是严肃漠然的,就像是整个世界也和她没多大牵连,而她只需要完成一个任务,达成某个愿望就好。
那时候岑修远总是在背后看着先生孤寂漠然的背影,小小的心底就生出一个愿望:无论怎样也要将先生永远留在身边,让她不那么孤寂!于是,他拼命的学,拼命的想让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