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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入深山

张小福离开百草堂让一帮护卫们唏嘘了一阵,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些留在这的采药人大都是在外犯了事,他们除了连天城别无去处,事实上连天城一半以上都是逃犯,若没有八大家族的铁血管理,连天城早就成了罪恶之都了。张小福年轻气盛想来连天城闯荡,发现其中艰险回乡也是很正常的,回去练练拳到衙门当一个捕快还是可以的,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就过去了,只有像他们一样在刀刃上行走的人,才知道安稳平凡的意义,张小福临走时又请了这些护卫吃了一顿,几个大老爷们说着说着甚至留下了泪。张小福敬了秦武三杯酒,这顿饭也是为了秦武才请的,没有秦武他就不可能习得伏虎拳,有恩当谢。

张小福当然不是回乡,在买完了干粮后,他便绕道从连天城的西门出去了,独自走进了连天山脉。几次入山他也从护卫口中知道怎样才能不在密林中迷失方向,看树根的青苔,树影的变化,还有树枝伸展的方向都可以帮助判断。张小福走走停停,寻妖急不得,他也不知道妖长什么样,只听说书人说过拿头牛妖,想来是有黑云笼罩的。因为连天城的存在,在山脉外围是没有妖的,山林里肯定是不能奔跑的,那纯属找死。而且自从那日被金身佛像怔住后,张小福发觉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了丝松动,对于外物不在是一潭死水了。张小福自小虽然多病,而且因为父亲的事,没有孩子和他玩,小时候他不懂,但天性开朗的他没有过多的忧伤,这个世界充满了新奇有趣的事物,小花小草,蜜蜂蝴蝶,还有小黄狗都是他的玩伴,小黄狗是母亲用一双鞋和人换的,也是他最好的伙伴。母亲时常要去街上卖亲手做的布鞋时,就将他独自所在家内,他也不会觉得孤单,和小黄狗嬉闹,或是蹲在地上看蚂蚁搬食物也觉得有趣,有时捉了苍蝇将翅膀拔掉,看蚂蚁与苍蝇较劲,最终一群蚂蚁将苍蝇拖进洞中。

可以说张小福在十二岁前是快乐幸福的,对于父亲他没有什么概念,母亲从不说起父亲,他也就没问过,父亲对于他而言只是每年清明时到乱葬岗上坟时的那块木牌。直到十二岁那年,小黄狗死了,张小福很伤心,他和母亲说要去乱葬岗将小黄狗埋了,母亲一般事都依着他,他也懂事,从不提过分的要求,在他看来,小黄狗是他很重要的伙伴,是亲人,是母亲之后最重要的亲人,可是母亲却冷着脸说,不行,那是你父亲安葬的地方。

张小福不懂,为什么他从没有见过的父亲可以埋在那乱葬岗,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开以埋在乱葬岗,而他的小黄狗不行呢?张小福没有继续问母亲,他抱起小黄狗的身躯,走出院门,既然不让埋在乱葬岗,那就埋东边那片山林吧,他和小黄狗每天都跑到山林里看日出,小黄狗以后就可以天天欣赏日出的美景了。

可是张小福遇到了张二狗,张二狗喜欢吃狗肉,张二狗眼馋张小福的小黄狗已经有很长时间了,这狗天天和张小福跑步一身的腱子肉,虽然现在老死了,拿来炖狗肉火锅想来是不错的。张二狗就拦住了张小福,向张小福讨要小黄狗,张小福当然不同意,两人争执之下,身为张小福二叔的张二狗竟然被推翻在地,张二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仙人宰的东西,你老子都被仙人一剑宰了,你就是余孽,这些年要不是我在周旋,街坊们早就将你们母子赶走了,你以为为什么没人和你玩,给脸还不要脸了,把狗拿来,不然要你好看。”

张小福楞在当场,张二狗顺利地抱走了狗,兴冲冲地走了,这些年张小福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但都是在他背后说,他也只当是恶作剧,父亲被仙人所斩,他是余孽,这些都太过荒唐,何来仙人。可是今天,张二狗,他的远房二叔,虽然游手好闲,但这些年家中一些重活累活,他都有帮忙,也经常到他家蹭饭,是村里唯一和他家有来往的人,张小福内心里是很敬重他的,甚至张小福内心深处一直将他当作父亲一样的存在。所以张二狗的话对张小福的冲击之大自不必言。

这时,张小福抬起头发现母亲就在他面前,母亲的手里抱着小黄狗,张二狗则不知到哪里去了,母亲说,“这是去东边的路,是要把小黄狗葬在那山林里吧?”张小福嗯了一声,母亲说,“走吧,天快黑了。”

“妈,父亲真是仙人杀的?”

母亲不语,只是每年只在清明留下的泪水,无声地落下。

末了,在落日余晖下,埋葬完小黄狗的母亲对张小福说,“你不是余孽,你是小福,大福的儿子,一辈子都要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从那天起,母亲就越来越少说话了,身子也越来越差了。张二狗厚着脸皮认了几次错,还将张小福介绍到茶馆当了伙计,只是张小福心中他只是一个二叔了。

回到连天山脉,张小福不紧不慢地在密林中穿梭,偶尔看到小兽,诸如松鼠,野兔之类也会驻足看一会,张小福自从小黄狗死后就再也不吃肉了,本来一年也吃不到几次,这么多年来他已经甘之如饴,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或许是张小福身上没有常年吃肉之人的酸臭之味,小兽们见到他都不怎么害怕,张小福也乐得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说来也怪,张小福进入山脉已经半天功夫了,竟然一只猛兽都没遇到,张小福四次进山,虽说都是走得比较安全的路线,但是一路上猛兽侵扰是不断的,他这次为了避开他人,直接穿入了林中,还满心期待自己的伏虎拳到底能达到怎样的威力,按他自己估计一只斑斓猛虎是没问题的。

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走了一天,晚上,张小福跳上一棵大树,在粗大的树枝上休息,他现在轻轻一跳就能有一丈多高,纵身一跃可以跳到两丈。第二天一早,张小福继续出发,到了下午日影西斜,张小福走在林间时,前方突然传来惨叫声,以及猛兽嘶吼的声音,张小福赶忙冲了过去,那些年轻采药人的惨叫时常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如今他有能力去救人,他没有理由不去做,否则和那草菅人命的仙又有何区别,张小福的内心正在不断地变化,从初始的不顾一切也要杀仙,张小福也在考虑这不顾一切的代价,如果妖要让他屠戮人类,他能下得去手吗?张小福不知道,但此刻救人要紧。

极速奔袭下,不一会儿,张小福就来到了一片空地,这片空地上到处是折断的树木残渣,五六具人类尸体散落期间,一只巨型白虎正对着三个人嘶吼,在三个人后面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年轻女子身旁还有一个护卫,年轻女子发现冲过来的张小福,不仅没有面露喜色,反而蹙起了眉头,身边的护卫也立刻锁定了张小福,张小福自那天奇妙境界后,虽然不知自己在秦武所说的什么层次,但比之秦武之类的护卫应该更强,毕竟一人围抱的大树秦武他们是打不断的,这在最后一次喝酒时,他特意问过秦武,而且他曾进了秦武所说的宗师境界,甚至是更高的层次,即使只有那么一瞬,他的身体却记住了其中一丝韵味,他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此刻他清晰得感觉到那年轻女子身边护卫的杀机。惊讶于那只虎躯足有四丈长,高近三丈的巨型白虎,张小福先是楞了一下,感觉到护卫杀机后知道这是在猎杀猛兽,张小福就准备退去,不过,后退间,他又看了眼巨虎,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巨虎在哭,虎躯上道道深及骨骼的伤口预示着死亡的到来,这只虎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充满了不甘,声声咆哮声在张小福听来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张小福心想,难道这巨虎是妖兽?

就在此时,年轻女子也注意到张小福看巨虎的模样,心下猜疑这人会不会看出什么,又想道万一被人知道她猎杀妖兽,传入连天塔,那家族培养这只虎妖幼崽的计划就会曝光,到时候家族一定会被清洗出城,被仇家追杀。想到这,年轻女子不再犹豫,对身旁护卫说了一个杀字。护卫立刻向张小福弹射而去,后者在护卫动作之前就已感到对方杀机又一次锁定了他,眼看避无可避,那就战吧,正好检验一番,心下有了计较,张小福便收脚提拳,做好了准备。

护卫惊讶于张小福镇定的样子,但内心却没有多大变化,他原来是秦国都城中一个武馆的馆长,在都城众多武馆里也算上游,只因得罪了王族,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这连天城,被吴家看上后,当了吴家家主的贴身护卫,这次保护小姐执行绝密任务,其中风险他自然知道,站在仙人面前,身为大武师的他也感到自己的渺小。不过,对于这些寻常武者,宗师不出,他不惧任何人。

几息时间,护卫就冲到了张小福身前,二者拳掌相碰,双方都往后退去,张小福退了七步,护卫退了两步,张小福有感于面前护卫远超秦武之类的武力,心想此人能达到什么层次,武师还是大武师,自己只退了七步,相差不多,应该是武师吧。张小福暗自思量,护卫则是在内里心思直转,虽然刚刚只是试探一击,但寻常的武师都要倒飞出去,至于武士命丧当场都有可能,这年轻人难道会是大武师,他算有武道天赋的,又加勤学苦练,才在三十五岁达到大武师,他是听说过有少年大武师的,可一直没见过,这齐国禁武之地,怎么可能有大武师存在,从秦国逃过来的,少年大武师怎么会需要逃呢,秦国军部还不把他捧在天上。

两人各自思索,分隔对峙,场面一下安静下来,年轻女子看着两人交战的情形,秀眉不禁又蹙了起来,就在此时那妖虎似乎知道自己最后的机会到了,虎躯奋力扭转,虎尾顺势将面前三人抽飞开来,妖虎已脱包围,年轻女子没什么武力,最强的护卫还在与张小福对峙,一时间也赶不过来,此时正是妖虎逃脱的最佳时机,但妖虎一击得手后不仅不逃反而向着年轻女子扑去,后者感到迎面袭来的虎煞之气,面容失色,一下跌坐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在妖虎即将近身之时,护卫赶到,一记力大势沉的鞭腿直击妖虎面门,妖虎的身躯如撞铜墙铁壁一般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面部骨骼都被踢碎,显然不能活命了,但就在此时,妖虎的虎尾从后抡圆甩出,一个小狗大小的虎崽从护卫头顶掠过,直向在后方的张小福飞去,妖虎在生命最后一刻双目直视着张小福,张小福在那一刻感到了妖虎作为母亲的托付,四目相对,前者是后者的数十倍大小,但在那一刻都留下了泪。

张小福几步上前接住虎崽,转身迅速离去,妖虎看到张小福离去,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量竟让她在半空中停滞的身体旋转起来,护卫的小腿一时卡在断裂的骨头里,随着妖虎的突然旋转,护卫也不得不顺势旋转,否则小腿就会被生生撕裂,这样程度的旋转对于他这个大武师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妖虎临死反扑爆发出的力量也让他无法脱身,而幼崽显然已经被那年轻人抱走了,等他脱身,再去寻找也不知从何寻起,更何况,现如今只剩下他和小姐,小姐只是勉强达到武士入门资格,这次任务是以让小姐寻找猛兽幼崽的名义来掩人耳目的,那年轻人的境界古怪,就算寻到,再要保护小姐的前提下,他所能发挥的战力有限,这次任务已然失败了,也好,这妖兽可不是寻常人能饲养的,这只妖虎若不是产后虚脱,他这样的大武师一掌就能灭了,毕竟妖兽可是能与仙人相斗的,吴家还没有能力掌控这股力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算了,可惜的是这妖兽的躯体还不能带走,不然也是一笔财富,还是烧了吧,免得留下线索。护卫旋转间思虑再三,有了决定,妖虎早已死了,可以说爆发出那股力量后,她就死了,之后都是强大的惯性作用,护卫又脱不了身,才所幸全力思索处理办法的。

最终妖虎坠向地面,护卫抽出小腿,妖虎的脸庞已经面目全非了,只有一只完好的右眼睁着看着张小福离去的方向,跌坐在一旁的年轻女子站了起来,心思聪明的她也知道这次任务失败了,虽然差点身死,但也更加显示出妖兽的强大,这次如果成了,那吴家就不用处处受制于连天塔,他们家族就能重返故土,这连天城虽然光鲜亮丽,但内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有十六岁她却早已麻木,他们吴家本来是连天山脉南部吴国的王族,百年前被越国所灭,他们一族就穿越连天山脉来到这连天城,在穿越连天山脉时,他们的族人死去了大半,这已经殊为不易,若不是他们懂得御兽,那只能是全数死亡,吴家御兽是吴家最核心的秘密,在穿越连天山脉的途中,他们的御兽手段越来越高超,族人都会养猛兽幼崽,朝夕相处,猛兽长大就会像忠犬一样保护他们,听他们号令。吴家也因此成为连天城八大家。这次家族偶然发现这只妖虎到外围产仔,便决定尝试能否像培养猛兽一样培养妖兽,如果成功,待到妖兽形成战斗力,以此妖为武力,继续获得妖兽幼崽,这样两代之后,他们吴家就能拥有一支妖兽队伍,那时他们就可以脱离连天城,再次穿越连天山脉,重回故土,再立吴国。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年轻少女的脑海里深深地刻下了张小福的样貌,“我吴莹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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