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徐笑的话，三人若有所思。
徐笑看他们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再说了，你们看得出我是磨出来的吗？最后不也看起来全是细细的线条排出来的？”
“这么说还是应当排线出来的才算是好画？”鲁萍问道。
“不！排不排细细的线根本不是一张画好不好的标准。”徐笑故意将嘴角拉成一个斜斜的弧度，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怪怪的，“我只是迎合一下评卷老师的低级趣味而已。”
“哈哈哈……”徐笑的话让三人俱是大笑不已。
“你还是教教我怎么打形吧，我都快疯了，说说你的方法。”孔子华急切地问道。
“我的方法是看基本形。”徐笑将桌上的玻璃杯子和一个瓷器杯放在一起，问道：“哪个杯子看起来胖？哪个瘦？”
“当然瓷器杯子看起来胖，这一目了然啊。”郑爱卿不解地回答。
“这就对了啊，这就是基本形——最基本的形状。”徐笑道，“你们看我和子华头型上有什么区别？”
两个女孩子都仔细地端祥，再也不轻易下结论了，而是想找出最准确的区别。
“你要瘦一些而子华胖一些。”
“子华的外形有点往下向外扩开，面部转折要明显一些。”
徐笑呵呵笑道：“突然感觉我刚才的题目出得不好，让你们盯着看，我浑身不自在。”他耸耸肩，好象要将这一份不自在从肩膀上头抖落下来。“其实不用对比太多，基本形状不一样，就算是你们看不清楚我们两人的脸庞，也不会认错人。画阿格里巴，你不可能画成伏尔泰，是这基本形决定的。只是要将形打准确并不容易，没有人一开始就画得非常准确，你只有在画的过程中不停地去感受并进行微调。”
“基本形就是大的外轮廊线形成的形状吗？”鲁萍若有所思地问，她的眼睛在眼镜片下边散发着一些清新的光。这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很快从自己以前老师的教学理论中摆脱出来，开始有着自己独立的思考。
“你觉得呢？”徐笑问子华。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外轮廓线连起来就是最大的基本形状了。”子华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以前他画画总是老师教什么他就按部就班地做。他喜欢这种聊天，好象在他学画的过程中开了一扇新的窗户，让他看到想到一些别样的东西。
“最大的基本形！子华说得好。当最大的基本形在我们头脑中感觉已经画准确以后，难道就没有稍小一点的基本形了吗？我们想想阿格里巴石膏像，在平视的情况下，如果将他的眉弓连成长线，大家想想这条线切割和头的上部形成的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基本形？”
“半圆形吗？”
“是扁一点的半圆形好吧？”
“我倒觉得是比半圆形还要大一些，超过半圆。”
“哈哈，不用在这里纸上谈兵了，你们等下去看一下，一目了然。同理，你也可以看下部分的基本形状，对比着调整一下，感觉准确以后，再细分下去。不看到画，在这里空聊是没意义的，我们只能在这里达成个大致的思路，别的明天一边画一边聊吧？”
“好的，明天画画的时候你再教我，我好象有点感觉了。”
“谢谢你徐笑，今天我获益匪浅。”
“你太客气了，明天见。”
当肚子被一些好菜填满，情绪上也就愉悦起来了。大学校园里的情景，果然与中学截然不同，近十一点钟了，还是人流如织。男的女的在路上一起走着，也不用避讳什么，据说在大学里老师对谈恋爱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根本不像高中学校里的那种“闻之色变”。一群人呼啸而过，齐声合唱着一首歌：“又推开这扇篱笆小门，今天我归回，不见我妈妈往日泪水，不见我小妹妹……”
徐笑回到宿舍，一眼看到俞栋梁垂头丧气地点了根烟坐在床沿。
“怎么了兄弟？是受打击了吗？”徐笑搂着俞栋梁的肩膀，轻声地问。
他知道俞栋梁就像美术考前班这边的那些菜鸟一样，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基础最差的那一撮人，反差的强烈是一时无法承受的。这不是在学校元旦晚会上得个二等奖之类就可以与别人平起平坐的，专业与不专业的距离，某种程度上是天与地的距离。因为，游戏的规则变了，初学者只能是最底层。
但徐笑不能代替俞栋梁去承受这些，成长是一定需要用代价的。
“老大！我受不了啦！我真崩溃了！”俞栋梁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喷涌而出，“他木的我跟他们的距离太大了，一点没法比！我连拍个桌子都拍不好，在教室里我是强忍着的，我实在受不了啦！还有什么气息、五线谱、钢琴！我完全是一窍不通！”
徐笑没想到俞栋梁的反应这么强烈，这让他感受到俞栋梁对上大学的渴望，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并不是只有自己对上大学有着强烈的渴望，在俞栋梁嘻嘻哈哈的笑脸背后，也许也有着心酸的坚持。当希望来临时，他将自己的热情都浸渗进去，只是他没想到这打击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凶猛。
宿舍里还有一些别的县市来的培训生，他们看着俞栋梁，神色有些恍然。很显然，这一群应届生其实和俞栋梁一样，都对自己的选择充满迷茫。“难道我真的是太冲动了？我不应该来参加什么考前班的培训？”虽然每个人的程度不尽相同，但像徐笑这样能笑傲历届生的专业水准，一个也没有！作为应届生，能画到孔子华这样水平的，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
“兄弟你静静，别这样，没什么过不去的。刚才，就有人请我去吃夜霄……”徐笑缓缓地说着，边上的众人都是一愣，心想你这兄弟是怎么做的？不去安慰兄弟却在这里说什么狗屁夜霄！
“他请我，是因为他觉得我可能对他学画画有点帮助，所以他想方设法和我走近。我不是说他这样做不好，而是我佩服他！佩服他很快就能认清自己的状况，没有去怨天尤人，很快调整好自己，想着怎样尽快地提高自己的水平！这才是男人才是勇气！一时落后没什么可耻的，可耻的是兄弟你想放弃了！”
俞栋梁咧嘴笑了一下，双手将泪水一擦，五官看起来有些错位，表情显得怪怪的。他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老大，我给你丢脸了。”
“呸！丢个屁脸。你想过没有，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基础好的，如果你和他们一样学了一年两年三年，凭你这素质会不如他们？虽然可能你节奏感差一些，甚至可能只是你一时不适应而已，有必要这么沮丧吗？再说了你音准没问题，气息绝对也算是好的……”
“嗯，刚那老师也说我气息还不错，老大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废话，俞胖子你那么大的体型，气息哪有差的？唱美声的有几个不是胖子？”
宿舍里一片会意的笑声。
“俞胖子你这么男人的人居然还哭哭啼啼得像个娘们，丢脸了吧？哈哈”徐笑打趣道，“你可不要告诉我没信心了，现在学一天是赚到一天啊，一两年之后专业应该很出类拔萃了吧？到时候你也可以到应届生面前炫耀一番了，拿个胖手在桌上拍着说让你注意节奏啊节奏。”
哄堂大笑。
俞栋梁不好意思地说道：“没事了，我还有信心，才第一堂课，其实我也学了不少。”
“蔷薇怎么样？和你一样崩溃掉了吗？”
“她一开始也是木掉了，不过她节奏感比较好，马上就跟上去了。”
“那就好，不然你们两个都需要我做思想工作的话，那我就要崩溃了。”
一个长得特别瘦小的同学对徐笑道：“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把大家都给说通了。”
“那是当然，我是有理想的。”徐笑装出一付不可一世的得意状，“我的理想就是当校长！”
哈哈哈，大家都笑疯了。这瘦小同学开始介绍自己：“我也是学画画的，我叫江云辰，温海平尚县的。”
“哇——”大家一起叫起来，温海是江南省最富有的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办厂的，基本都是办鞋厂和小电器厂，阳府就有许多农民工在温海打工。
“原来是富翁啊，你们那里的人太富了。”大家都这么说道。
“我们那边的人学习成绩都不太好，考上大学的人很少，镇里都将考上大学的奖励提到三万元了。我成绩不太好只有学画画，从小就挺喜欢画画的，但没专业学过。”江云辰说道，中间夹杂着惊叹声。考上大学就奖励三万！真是疯了，真是太有钱了。同是江南省的县，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大家相互认识了一下，兴湖市的吴军，乌阳县的林成岗是学音乐的。徐笑、江云辰和来自游龙县的季波来是学美术的。六个应届生聚在一起，除了徐笑心里有数，大家都对专业考试都忧心患患。
徐笑安慰大家道：“也不要太在意啊，你们看前几届的有几个有应届生？认真学一下，明年就轮到我们了。”
林成岗道：“那是的，我有个老乡在读大二，是第一届的。他说第一届音乐美术加起来才考上两个应届生，最多的人已经是考了五年了才考上。”
“来了就不要想这么多了，都拼一下好了，都快一点了，好好睡吧。”徐笑对俞栋梁道：“睡吧，估计以后你烟也没得抽了，不然你美声练不好。”
“我知道，这我听老师说过，从明天起我就戒烟。”
“嗯，我就等你这句话，胖子，你把存着的烟都放到我这边来。”
“你个鸟毛，只是为了我的烟啊，我刚才还感动了一下，以为你关心我的专业……”
宿舍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没多久呼噜声开始此起彼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