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岛。
如果以为这是一个鬼魅出没,冤戾横生,草木不拔的荒郊野岛,那就大错特错了。恰恰相反,这个岛,碧云浮天,烟波环屿,变幻天呈,顷刻万状,即使一介平凡之人都能感受到这里似隐隐弥漫着一股圣灵之气,说不清楚,但有种力量使人不得不起敬畏之意。
这是一个隐岛。
一个人人都能看见的隐岛。
这是江湖中公开的秘密。站在隐州海边,人们能远远望见一座岛,虽然绰绰约约,层云缭绕,但掐一下自己,不是做梦,也不是蓬莱仙岛,确确实实是孤魂岛所在。奇怪的是,驭舟前行,明明向着岛驶去,却会不知不觉中失去方向,前一刻还寻岛在望,后一刻便身陷云雾,好不容易驱散迷雾,惊觉自己已回到岸边。且不论那些平碌之辈,江湖中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或身怀绝技、或玉锦公子,当然也不乏卑鄙小人,前来以身试海,结果都失望而归。如果哪一天看到一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佳公子,负手伫立在烟雾迷蒙的海边,貌似郁闷状,千万别觉得奇怪,那是常有的事,更别被这么一幅“翩翩公子望洋兴叹图”吸引,其实他是在望岛兴叹。
残酷的现实浇不灭人们火热的好奇心。大街上摆摊的,戏堂里说书的,深宅大院闺房私话的,江湖帮派间就更不用说了,到处有人猜想着,有过经验的人便会高高兴兴聚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谈论各自的“寻岛不值失败史”。
人们并不因为它的神秘而讳莫如深,或者害怕它的存在。因为孤魂岛是值得尊敬、信赖的。它几乎是江湖中公正、权威、力量的象征之一。
孤魂岛也不是有意隐秘的,更没有高高在上,只是的确不太容易找到。人们如此钟情孤魂岛,不仅是因为想一探隐岛所在的好奇心,也不是岛上有宝,而是因为人!
孤魂岛上的人。
几乎没人知道岛上的真实情况,甚至连岛上究竟有人几许、其人几何都还没完全搞清楚。知道的,是人所共知的;不知道的,就你猜我猜大家猜,众说纷纭,有的很是离谱。
岛主,莫桑林,一代高道,德隆望尊,年势相当高了。武功出奇,深不可测。几十年前名震江湖,出手以快、准、稳著称。为人性情平和,品性清明正气,很受人尊敬。约摸十八九年前,在诛灭剑魔秦朝,人人拍手称快时,带了几个小儿,退隐于海岛,收了他们做徒儿,这海岛便是孤魂岛。据说他在岛上究其武学,演化出了比他行走江湖时更精妙的功夫,悉数传授给了几个徒儿。
孤魂岛并非与世隔绝,岛上有的人甚至还进出相当频繁。这些年来,外出办事的人只有两个,就是道长两个较大的徒儿。六年前,他们初次出岛完成师父交待的任务。有人闻其为道长高徒便肃然起敬,有人见他们过于年轻,对他们的阅历、武功滋生怀疑,还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趁机挑衅发难。然而当他们一出手,众人惊愕!那种气度、那份果断、那身精妙绝伦的武功,不是常人能望其顶背的!这种沉着、果敢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后生小辈,更难得的是他们浑身充满正义之气而又诚恳谦和,处理事情恰到好处,似乎未必比年少时的桑道长差了去。一来二去,人们自然啧啧称赞。
可以这么说,当年的太平是道长费了很大功夫,历尽艰险才换来的。秦朝死后,莫桑林带了几个故人的遗孤归隐孤魂岛。众人知其受了不轻的内伤,纷纷劝其留在岛外,至少穆沧会全力医治,就这样隐退江湖未免可惜。莫桑林释然一笑,出入江湖不过一言之间,一念之间。一些故事结束后,另一些故事又开始了;一些人死了,但是又会有新生的人。他并不是要置身江湖之外做个无忧之人,只要有一丝气力就会为大家做点什么,这和他居于何处没什么关系。至于内伤,莫桑林更是毫不挂心,反正又死不了人。
这些年虽大局太平,表面盛和,但江湖上琐碎纷争不断,又似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暗波涌动。麻烦棘手的事情很多都有两位少侠参与解决。他们凭借着实力、公正、宽和,协助化解了一场又一场风波。
这师徒的功劳是不言而喻的。孤魂岛三字在人们心中千钧重。两位少侠,毫无疑问,在某多人心中是两匹白马。
长徒,玄轻涯。二十三岁。一柄三尺苍擎剑,行云流水般纵横的天罡剑决和地煞剑决,挑断一切事端纷争,刺破一切丑恶假相,斩尽一切奸邪卑虐,也流沓了不尽的少年意气。他筋骨挺拔,清朗英气,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剑眉,沉稳深邃。由于是长徒,加之处事风格冷峻周密,常给人以凌厉之感,事实上他并没有表面那般不苟言笑。
二徒,洛晏荻,比玄轻涯小两岁。他倒不像少侠,虽是俊秀盛气,但一开口就像是与人说笑般把任务当玩物,把危险当冒险,江湖上和他套近乎的人比较多。别看洛晏荻平时松松垮垮,一旦打起来,却是把好手。明明两手空空,但霎那间会多出一根形状奇特的棍子。稍有江湖经验的人都认得出,那是……滚雷杖,雷破十七式,当真有雷霆万钧之势。与轻涯一剑一杖,天衣无缝,配合默契。他们两个一样,外功强于内功,只是他们稍逊的内功在年轻俊才中已难逢敌手了。
岛外,地上,还有一个孤魂庄。两位少侠当然不是单枪匹马闯荡江湖,他们不是耍酷,而是要办正事,有些很是复杂,又费时间精力人力,没有帮手是不行的,必须有批人手配合他们。孤魂庄有归魂和无魂两院,庄主况后文执掌归魂院,副庄主拓跋武执掌无魂院,两人是师哥弟关系,不知师承何处,和道长相交甚好,也是在道长归隐后,建起的孤魂庄,协助江湖调停,归魂院负责文书,而无魂院,通俗地讲,就是负责打!尽管真正需要大动干戈的时候并不多。轻涯和晏荻出岛后,担子就慢慢交给他们了,但两院的实力和威望仍不可小窥,文武庄主应该知道岛上的情况吧?人们猜想,惜无人敢问。
该知道的,这些人们都知道。
只是偶尔听轻涯和晏荻提起,他们有一个师弟……鹄兮,更加年轻一些,十八九岁,从未离开过孤魂岛,内功修为出奇的高。别人惊讶于功夫如此高深的两位少侠在谈论这位师弟的“御风指”时的敬佩之意。还有一位就更加模糊了,只大概知道个名字……伏若亦,听名字,像是个女子。这便引起人们无限大胆地遐想。
“哇,师哥们都那么厉害,那女人也应该有点本事……”
“嘿嘿,说不定有绝色姿容哦……”
“再美能美得过初舞姑娘?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奇丑无比,无脸见人呢,要不然干嘛不出岛?”
“许是学艺未精,两位师哥不是学成出岛的吗?”
“有这么厉害的师哥们,她根本用不着学武,大概在岛上修鞋补衣吧……”
“哈哈哈……”
轻涯听过就一笑置之,那些企图从他表情变化上判断真假的人也无可奈何。幸好没被晏荻听见,否则,哼哼,后果很严重。
孤魂岛是人们心中的一个圣地,但如果凭此就认为它处于武林盟主的地位,那又错了。
武林盟主是南宫城城主……南宫敌。
南宫城。
朝暄堂。南宫城的正堂。开阔豪迈,充满霸气。在晚霞的映照下尤显雍容。
一个中年男子正随意坐在堂上最正中的一张紫檀木如意纹椅上,此人虽身态微微发福,可眉宇间英气不减,庄而不怒,威而不严。站在他身边的是几位少年,不拘礼节地在讨论什么。
忽然一个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手中一把利剑向堂中央的中年男子直直刺去。堂上的人似乎一点也不吃惊,静静地等着。
来者以一种憎恶的口吻吼道:“南宫敌,受死吧!”瞬间手劲一转将剑旋出,剑一脱手,前行之势愈加迅疾。
铛!一声。
一根形状奇特的棍子击中剑柄逼偏剑身,一个啡色身影应声而出,跃向空中,接住棍子,冷冷地瞥了黑影一眼,嘴角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从黑影头顶掠过。剑被逼偏后,剑柄击在一根雕莲纹柱上反弹而回,黑影顺势接住,手心麻麻的:好强劲的力道!黑影继续向堂上窜去,旁边一个茶青衣少年跃地而起,从腰间拿出一柄软剑,光影般在黑影身边舞动,让他甚至没能看清楚少年的脸,举剑相抵,却招招受制,不能自已,恍惚间一柄寒光四溢的薄剑已在脖子上了。从他窜入到被擒不过几个眨眼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