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和心院现在已经住满了,要是你们找到妹妹,她不就没地方住了嘛?”皓树思考着一个已经没人注意了的问题。
“这不用你管。”晏荻在一旁打岔。
“算了,本公子吃点亏,让她住树院怎么样?”皓树用巴巴的眼神看着轻涯和晏荻,他始终不敢直视鹄兮的眼睛,一种以为一看就能看透却又什么都看不透的眼神,就像一脚踩上云端,踏不到底。
“如果她愿意和人树住一起,我们也不反对……”晏荻故意扭曲皓树的话中之意。
“哦,那还是和心院好。”伏诏听到这样的打趣还真觉得有趣,丝毫不明白“住一起”的意思,好像说的真是另一个人一样。皓树看着伏诏,意思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做兄弟的怎么能跟我明抢?
月色很美,停泊在人的身上很温馨。水墨色的衣袖从眼前一掠,一把抓起了一个人的手腕。
旁边三个人都是一惊,但只有皓树一个人傻乎乎地迸了一句:“你干什么?”
鹄兮一手搭在伏诏右手的脉搏处,“真气上冲过?”
于是,除鹄兮外的其余三人齐刷刷地看向皓树。
“那个,你好聪明,懂医术吗?还有,你们干嘛看着我,我又不是‘真气’!”皓树双手握拳,双臂竖直地在身侧摇动。
轻涯拍拍皓树的肩膀:“鹄兮虽不长于医术,但精通武学,所以在内息把脉上是绝对的高手。”
“是我太累了,没什么大事的。”伏诏轻轻地甩开了鹄兮的手,不想让他担心。
“不行,让兮帮你看看。”轻涯、晏荻同时说道。因为他们疼爱这个妹妹,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所以在保护她的时候是不遗余力,不讲情面的。
结果,第二天一整日鹄兮为伏诏调理内息。
皓树一个人百无聊赖。
时值深秋,空宇澄澈,万里无埃,习习凉风吹得人精神振奋。柔和的阳光让整个大地泛出淡淡的光辉。
南宫城内的广场中央已支起了一个高大的擂台。朝暄堂前还搭有一个高台,正中间那把柳木狮纹扶椅是南宫盟主的位子,和擂台、南宫城正门成一直线。左前侧是两位南宫公子的位子。右前侧四把椅子是孤魂庄文武庄主和玄轻涯、洛晏荻的。今年有些特别的是,在这四把椅子后面还有两个位子。
南宫城城门口的列队较平日多了一倍,个个整装洁束,气势高昂。城外锣鼓喧腾,震天彻地。城内,早已一片忙碌。护院总领封靖指挥着全城的护卫安排。轻涯和晏荻从孤魂庄带了一队精兵从旁协助。在忙碌的人群中有一个身影窜进窜出,游手好闲,正是挂名的所谓的“少二城主”,南宫皓树。
最先来的是西幽谷谷主穆沧。她和南宫敌同辈,是已故的西门浪之妻。西幽谷为医药名门,本该和武林关系不大,但由于谷主夫妇西门浪和穆沧曾身在武林,而且十几年来江湖中许多疑难绝症、伤亡病痛都会求助西幽谷,所以和武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西幽谷虽在武林之中,但却和平宁静。
“穆姨好……”西幽谷和南宫家的关系很近,皓树看见穆沧,兴奋地冲了过去。
“皓儿?三年不见,有些样子了……”穆沧看着皓树,微笑着说道,“今天没有溜出去?”穆沧年近不惑,是个娴静端庄的女人,不过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出身的妇道人,穆沧的身上有着一般妇道人没有的英气和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识。她是西幽谷的谷主,谷中全是女眷。她和亡夫只有一个女儿,西门秋乔,比皓树小一年。她收养了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传授她们医道,让她们在谷中生活,待她们视如己出。其中最为出色的要数大徒儿应水颜。
“嘿,今天还有比家里更好玩的地方吗?”皓树东张西望,在随从人员里没有看见那两个人,好生奇怪,“咦……颜姐和那丫头呢,怎么没看到……”
“她们这次没来,颜儿在谷中制药,‘那丫头’……在家里发脾气呢……”
皓树从小就没有母亲,穆沧对她来说就像个母亲似的。在她身边就会有种被母爱包围的感觉,这对人树来说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人树朝他们走过来,“穆姨好,很久没见了,谷中一切无恙吧?”
穆沧对这两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兄弟十分珍爱,“都很好。”
“爹等候多时了。”人树回答道,“请。”
“嗯?大清早的有什么事?”皓树有点奇怪。
穆沧不答只对皓树笑笑,转身走开了。
皓树大清早的被这两个人弄得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神秘的,少爷我还真没有这个好奇心!”于是在人群中依旧来来去去。
北剑门门主率门人入城了。皓树远远看见秦楼月,老大不舒服的,只过去作个礼节上的照面。秦楼月向来不太和人攀交情,多的是拳脚刀枪上的交流。江湖上对北剑门的印象不怎么好,常有门人惹事,而身为一门之主的秦楼月却疏于管教。虽然对秦楼人本人,除了为人冷漠傲慢之外,没有太大指摘,但厌乌及屋,对门主本人也无甚好感。
兵坊的当家柳直到场。兵坊锻造的各种兵器闻名江湖。
其余大大小小的门派陆续到来。进城的人多了起来,城内就更加嘈杂了
和心院花坛中,只有鹄兮和伏若亦两人。
“还有两柱香的时间就开始了。你一定要去看吗?”鹄兮并不是很想让她去看武林大会。
“当然了,本来就不要紧的,都是你们三个大惊小怪,这几天快闷死了。”伏若亦似有余怒地说道。
鹄兮和亦儿玩笑了几句,准备起身去会场。刚走出和心院,鹄兮忽然示意亦儿噤声,于是两人侧耳,有些细碎的脚步声,步伐很匆忙也很混乱,大约有三四个人。这很奇怪。他们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平常就连侍女男仆都很少经过的这一带怎么会有如此步音。循声而去,隐约能看见四个下人打扮的人像水井方向跑去。
鹄兮和伏若亦相视一下,同时飞身追了出去。倒不是什么所谓的警觉性之类的使然,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自然。
鹄兮和亦儿追了几步,没想到那四个人折了回来,正好打了个照面。
“什么人?”看到追过来的是两个年少的公子不是南宫家的少爷,其中一个人问道。
“你们又是谁?”鹄兮淡淡地问道。
四个人看着两位少爷模样打扮的公子,当下有点心慌,不过好在对方年少,估计应该不难对付,“我们是新来的,后院太大,迷路了,这就走。”于是想快步离开。
“慢着,”鹄兮一闪身到了四人面前,“为什么身上佩刀?”四人俱是一惊,这是什么速度,于是抬头看了看这个“少爷”,虽然匆匆一眼,但对上他眼神时还是一慌。明明只是个少年,怎么会让人有这种不见喜怒哀乐,看不到底的感觉。他说话的时候并不严肃,也不生气,只像是对着平常人说着平常话,但为什么自己会有压迫感。
四人一听更加慌乱,现在前后都有一个人,干脆把心一横,对两位“少爷”出手。一招之内,四个人都感到了和对手间决定性的差距,于是趁两人还没认真的时候从腰中掏出一包粉末向两人撒去。鹄兮和亦儿后跃一闪,避开了,而四个人也趁机逃走了。这一来,鹄兮和亦儿更加不会放弃,追向四人逃窜的方向。
这一追就追到了主会场。
正要安定下来的主会场,突然窜进几个人,在人群里胡乱穿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窜出两个人。一时间场面出现了些小混乱。之前的几个打扮太普通,混入人群后就再也找不到了。之后窜入的两人停下来寻找什么的间隙,玄轻涯和洛晏荻从高台上跃进人群将那两位公子模样的少年一提肩跳出了人群。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在追什么人?”玄轻涯问道。
两人说完刚才的事后,人树当下派人在里院搜查,但对场下保密,以防再起更大混乱。
台下虽有细碎的议论声,但很快安静了下来。
按照惯例,武林大会伊始便是没约束擂台赛。第一个上场的是上届擂台赛最后一个被当届玉主打败的门派。于是,位于岛东的卦剑流第三代大弟子观谦首先登台,立刻被赤砂帮的年轻弟子挑战。对手毕竟年轻,很快败在了观谦的八卦剑下。而观谦在坚持了五轮之后,第六轮苦战许久,败在同样是用剑高手的太极庄第二代弟子妙峰的两仪剑下。之后是太极庄、天拳门、昆尘派、清川武馆等几十个门派的轮番对战。
现在台上的是昆尘派三使之一的尘近。
“鬼影门离遁,恳请赐教。”一个轻盈的身影跃上擂台。
尘近赤手空拳,离遁惯使暗器。虽然尘近在武功上略胜一筹,但鬼影门的暗器着实不可小觑。两人几招过后,离遁逮住尘近右闪时右下腋的防守破绽,使出“千星打”,险胜了对手。武林中人到底对鬼影门的暗器没有十足的胜算。
“婆罗门,本净,请赐教。”音落,一个紫衣人跃上擂台,气度不凡,仪态从容。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高台上的南宫敌等人也微微一惊。就连婆罗门中人也吃惊不小。
虽然离遁在青年一辈中武功不错,颇有潜质,但也只能算是二流。而本净,堂堂一门之主,竟然上台挑战实在异常。婆罗门的掌门和武林二流后辈间是毫无悬念的胜负结果。果然,离遁在七招之内败给了本净,而本净还没有动真格。场内的人渐渐安静下来,除了掌门级的人物,谁还敢上台挑战呢。但是如此下去,今年的武林大会最后岂不是将会变成掌门间的对战?
本净任婆罗门掌门的时间不过一年,算得武林中较年轻的掌门,时年二十九岁。像名字一样,他容貌干净俊秀,办事干脆但稍有自负,对于他的手下败将从不过问名号,鞭上功夫江湖上无出其右。就在这时,本净转向高台,朗声问道:“历来武林大会都是台上之人受人挑战,本净斗胆,敢问盟主,今次是否允许台上之人向人挑战?”
本净的目的不是要打败离遁,只是为了争取一个向人挑战的机会。
台下众人屏息。
南宫敌是个豪爽之人,想了一会儿,“既然本掌门如此希望,可以依你所言。台上台下只是个形式。不过此例一开,恐怕以后效仿的人会层出不穷了,哈哈……”
盟主的话引来一番议论,大家各自猜测本掌门会挑战谁,是哪一派的掌门,还是众人之中隐含着的高手?
本净面向玄轻涯和洛晏荻的方向,坚定地直直地凝视。
是玄轻涯?还是洛晏荻?虽然道理上是可以,但毕竟有些奇怪,向曾经的玉主挑战怎么说用意也不会单纯。
本净右手一提,一朵暗红色的婆罗花从指头飞出,射向高台。
“本掌门动真格了……”
“是‘婆罗花战帖’!很久没见了……”
台下的人静静地看着这场战局的发展。
夹住婆罗门花的是两根白净长长的手指。婆罗花从玄轻涯和洛晏荻的颈间穿过,疾速射向后座,被鹄兮轻而易举地用食指和中指夹住。
“请赐教。”本净拱手一揖,彬彬有礼地说道。
“……”
武林中人一片哗然。已是一门之主的本净居然挑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虽然坐在高台之上,但是远远望去还是个极为年轻的少年。
本净的确对这个少年很有兴趣,不,应该说是对后座的两个少年都很有兴趣。这是凭直觉,也是凭经验。他是在场为数不多的在大会前小混乱时就注意那两个少年的人之一。这两个人窜入会场时的轻功不知是否使出了全力,虽谈不上空前绝后,但绝对是上乘的。后来在卦剑流观谦和太极庄妙峰对战伊始时,看见后座的那两位少年很随意地交谈,于是很不上心地用波音功探听了一下。
“师哥,他们两个人虽然是不同门派,但剑法走势很像啊。”洛晏荻身后较小的公子对另一个说道。
“嗯,你仔细看,卦剑流的人剑式上走的是八卦图,而太极庄的人在步法上走的是八卦图。”玄轻涯身后较大的公子回应道,语气极为平淡。
“那这两个人会陷入一番苦战啊,实力都差不多。”
“是的,不过我想,卦剑流的人会输。”语气仍然平淡,不过很坚定。
“是因为他的八卦剑变式不灵活吗?”
“这是原因之一。他虽五战五胜,但也因此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的对手实力相当,不好对付。还有,他的八卦剑虽然有威力,也很深奥,但是可能因为没有融会贯通,脚上的步法和剑招配合起来有点紊乱,下盘的破绽较多,而太极庄的人脚下功夫扎实,手中的剑自然能为心所役。”
“哦,这么说来……你看他会不会是在剑锋从坎位走向离位的时候输呢,他这里的破绽最多。”较小的那个略带兴奋地问道。
“果然聪明。”另一个赞许地说道。
这话句句中的,本净大感吃惊。这是只有身经百战的武道高手才看得出的,但为这两个少年一语道破,而且轻描淡写,毫不在意,究竟出于何门何派,或是哪个武林世家?本净一时间猜不透,便不时地用波音功探听。发现这两个人果然对武道颇有见地,较小的那个冰雪聪明,观察入微,而较大的那个更能把握全盘,看透战局,于是竟觉得这两个少年于武道上尤甚自己。争强好胜是习武人的天性,所以,本净很想亲自和两位少年切磋一下,想知道他们在武功上是不是和在武道的领悟上一样出色。
南宫敌和玄、洛原本只是想让两人就这样在后座观看着,没想到横生枝节。
“贤侄是否愿意?”南宫敌侧身问鹄兮。
“可以吗?”鹄兮从没有和孤魂岛以外的人交过手,突然间有个陌生人向他挑战,觉得不太习惯。
南宫敌、况后文、拓拔武同时向鹄兮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轻涯和晏荻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声:“点到为止。”
鹄兮拂袖而起,纵身一扬跃过本净的头顶,停在他的身后,速度之快,令人惊叹。之前跃进会场时的轻功与之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各自转身,面向对方。
本净和台下靠近擂台的众人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少年的模样,不禁一震。
一身稍宽松的淡水墨色袍衣遮掩不了少年风俊骨立的身形,反而更显绝致。少年似乎未到加冠之年,披着一头柔美的黑发,淡墨色的发带随风翻飞。他给人的感觉静如无纹的泉水,淡净古雅的脸庞上是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作为一个男子,这少年长得甚至可以说很美,不同于少女一般的阴柔娇美,而是不沾染尘色的世外之美。与其说他美,倒不如说他有一味出世的风华,一丝内敛的光芒,一缕音尘绝的神秀。
一向自负的婆罗门掌门本净亲自下“婆罗花战帖”的对手是这样的一个少年。本净的“婆罗鞭”一出手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这样的少年遍体鳞伤地倒在鞭下实在让人心痛。很多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婆罗门,本净,请赐教。”本净又一次郑重地说道。
鹄兮刚想报上姓名,一条暗红色的长鞭直直向他从过来,利落地击碎了鹄兮手中夹住的婆罗花。
本净竟然一开始就出鞭,看来他十分当真,而且想打败对手的愿望非常强烈。他连续三招鞭鞭旨在鹄兮的要害,但都被闪过,当第四鞭刺向对方的右颈肩时,打算趁他左闪时,攻击他急于调整的下盘。本净鞭下丝毫不留情,全神贯注对手的移动,即使对手是这样一个神美的少年。
对,就这样,接下来,向左闪吧。
什、什么,本净大吃一惊,好快。
鹄兮并未如本净所想向左避开右边的一击,而是直接忽身到了本净面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好厉害。
除了台上的本净,台下鬼影门掌门南冥、清川武馆馆主江一曲、卦剑派掌门讼师、赤砂帮帮主真拙、理天流流主天放等身手不凡的武林前辈和才俊都由衷一叹。才短短三招,少年立刻扭转了原来本净主导的战局。本净之所以一开始就用鞭攻击,是想和少年保持一鞭的战斗距离,将他困在这个范围内,然后试探他的武功底子。而且,这也是“婆罗鞭”的最佳攻击距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对方看穿。
鹄兮避开了婆罗鞭,近身交手,随意地化解了本净极为危险的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