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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新战场之章(四)

此时,距离从第一支队伍登上朝鲜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这一日,一番队(小西行长)、二番队(加藤清正)、三番队(黑田长政)在朝鲜的忠州进行汇合。几日前的弹琴台之战便就在这附近。

三支队伍的重要将领已经全在军帐之中,说是军帐,实则只是四周用宽布包围、与外界隔开的地下是沙地头顶是天幕的一个简陋空间而已。

小西大概是知道加藤此次紧急汇合的原因,不错,加藤清正正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兴师问罪的原委还要从出征前说起。小西行长率领的一番队是第一支登上朝鲜国土的日本军队,加藤清正的二番队则是紧跟其后,按照出征前所定的行军计划,第一支登陆的小西行长队向朝鲜方发出最后一封劝降国函,朝鲜如若就此归顺,日本的朝鲜征伐便可就此打住。如果朝鲜方不做回应,则一番队应该于釜山待机,等待加藤的二番队汇合后再对朝鲜发动正式进攻。

可事实上,朝鲜方面的确未对劝降给出回应。小西行长或许是被朝鲜的无回应所激怒,又或许是因为急于立功的心态,不待二番队到达釜山便先行对釜山发起军事进攻。于是,这位商贾出身的日本名将如有神助般,仅仅一个时辰便成功攻下釜山港东北侧的东莱城,接着又以百战百胜的姿态一路向北,先后在尚州之战中大破朝鲜巡查时李镒,又在弹琴台之战中打败朝鲜名将三道都巡边使申砬。客观上来说,小西行长的表现的确为日本的朝鲜征伐掀开了完美的序幕。但加藤清正可不这么认为。

“听闻摄津守(小西行长)一连打了不少胜仗。”加藤道。

“打败那些不堪一击的朝鲜人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自谦了,只是,清正记得没错的话,摄津守的行动似乎与当初的行军计划稍有出入。”

“确实如此啊。”

小西承认倒是果断,只听他继续说道:“只不过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凡是都要讲个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

“哦,随机应变。”

“照这个说法,摄津守的擅自行动倒是完全合情合理了?”

“行长要是因此打了败仗那自然是要受到苛责,既然未有败仗,实在不知主计头的苛责有何道理。若只是待命于釜山,这一个月时间恐怕连朝鲜的一城半镇还碰不到,主计头也是清楚的,大军出征在外,停留一天便是多耗一天的粮草,再者,行长的所作所为难道是为了自己立功吗,还不是为了太阁殿下早日拿下朝鲜吗?即便这件事换了主计头,行长也概不会有半分指责之意。”

加藤虽说是气愤,但到底是个顾惜大局的人,按照他的想法,这个小西行长最好是主动认识到错误,然后他再宽宏大量地给予理解。没料到小西行长竟反而夸夸其谈地向他讲起了大道理,这让不善言辞的加藤有些始料不及。

加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气怒又似屈辱,他瞪着小西行长半晌没搭上话来。

小西好像还不过瘾,又说道:“行长怎么听说主计头军中不久前出现了逃兵?才刚登上朝鲜,就出现了叛徒,主计头与其多管别人闲事,不如先整顿整顿自己的人。”

确实在几日前,加藤军中一名叫作沙也可的武将,反对丰臣秀吉的朝鲜侵略,带着三千多名士兵暗中归附朝鲜。这件事情不仅在日军,朝鲜国中似乎也传得沸沸扬扬。

谁都可以看出,小西的这句话已经是对加藤的挑衅了。

“小西行长!”

加藤被成功激怒。

黑田长政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与加藤都属于尾张派,此刻站起身一把揪起小西的领子喝道:“你这家伙!”

小西面不改色,斜眼看着黑田,又瞥了眼气得打颤的加藤,冷冷说道:“怎么,你们尾张派讲不出道理就只会动拳头?”

一边的松浦镇信、有马晴信等一番队的副将们一看这情形都站了起来。帐内二番队三番队的人也毫不示弱,“哐哐哐”地拔出了太刀。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二番队的侍将锅岛直茂忙站了出来。

“主计头(加藤清正)、甲斐守(黑田长政),千万不可动手!”

他眼角朝帐外瞥了瞥,对加藤做了暗示。

加藤心下一愣,再看小西行长一脸得意的样子,这才明白自己险些着了小西行长的道。

加藤并不善心机,他对于小西的厌恶说到底只是因为身份、派别的不同。而小西对于加藤的厌恶却是深到了骨子里。不,与其说是厌恶,更似乎于怨恨。

这种怨恨大概是源于天正十七年(1589)的天草五人众叛乱一事。所谓的天草五人众主要是指天草诸岛的天草氏、志岐氏、大矢野氏、栖本氏与上津浦氏五大氏族。天草五人众在丰臣秀吉九州平定之时归顺了作为肥后南部领主的小西行长。但是,因为小西行长提出为宇土城筑城向民众筹集资金时,五大氏族齐力反对,由此反动叛乱。小西行长是虔诚的基督教信仰者,而天草众中基督教徒众多,考虑到这个因素,小西行长希望能避免杀戮地将事情稳妥解决。而作为接临领土领主的加藤清正却在此时赶到,加藤清正却是激进的日莲宗信奉者,对于叛乱的镇压经行了强制的出兵介入,以暴力完全将其镇压。

在加藤看来,自己是站在公的立场剿灭叛党,无可厚非,但在小西行长心里,加藤的行为却是对自己的无视以及对自己信仰的践踏。文治派普遍的睚眦必报的性格在小西行长身上提现地淋漓精致。

小西行长今日的一再挑衅就是在逼着加藤动手。如今三队人马都在外面,如果主将之间因为矛盾大打出手,势必会影响士气,以后追究起来,加藤与黑田都难逃其咎。

“真是用心险恶!”加藤心里清楚,论心机他与黑田都不是小西的对手。黑田略微聪明些,也立刻明白过来。

“收拾这家伙,有的是机会!”虽是不甘但还是放开了小西。

加藤说道:“既然摄津守能说会道就请以后向太阁殿下解释,眼前就是汉城了,摄津守若是真有能耐就拿朝鲜国主,而不是花心思算计自己人。”

见计策未达成,小西略显失望。

下一刻,加藤清正已经带着人出了帐。

“混账!”

帐外,加藤一拳打在树干上,不得不说,若不是锅岛直茂的提醒,这一拳恐怕就要打在小西行长身上了。

“小西行长敢这么狂妄和治部少辅脱不了干系!”黑田长政道。

“治部少辅?”

“不错,没有治部少辅的许诺,小西行长怎敢这般肆无忌惮,大概是想着即使捅出什么篓子,还有治部少辅撑腰,治部少辅是什么人,只要他在太阁殿下跟前说上几句话,小西行长恐怕也就什么责任都没有了。”

见加藤不作声,黑田继续说道:“小西行长的一番队的统帅权可还是治部少辅保荐的,如今太阁殿下已经对治部少辅言听计从了!”

“不可胡说!”加藤清正制止他:“治部的事以后再说,眼下……”

加藤突然止住了声,向右方一跃,灌木丛中一人就被揪了出来。

眼看加藤清正的刀已经抵上了此人咽喉,便听到这人喊道:“别杀我!我是一番队的人!”

“不是朝鲜人吗?”

“不是!”

加藤将这人拖到了光亮处,这才看清此人身上确实是穿着日军的衣裳,并不是朝鲜人。

黑田长政此时也跑了过来。

“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干什么,即使不是朝鲜人也是被朝鲜买通的间谍!”

生怕被当成间谍砍掉,这人慌忙摇头,又望向加藤清正。

“清正大人,是我呀,您不记得我了吗?”

说着想要将脸凑近些,却又顾忌脖子上的刀不敢乱动。

“你认识这家伙?”黑田看到向加藤。

“不认识。”加藤清正回答地倒是简单。

这下可把这人急坏了:“小田原城中,您不记得了?太阁殿下还亲自将我收载麾下呢,是我呀!”

听他这么一说,加藤似乎有些印象:“叫什么来着?”

“龙之介。”

“龙之介……”加藤这下是想起来了,哼笑了声道:“就是那个要当大名的?”

“正是正是,正是龙之介!”

“既然是一番队的人,躲在那里作什么?”

“小的想追随清正大人!”

“追随我?”加藤与黑田对望一眼,疑惑问道:“怎么,一番队有什么不好吗?”

龙之介咬牙,一番队倒也不是有什么不好,釜山之战时小西军打了第一个胜仗,当时他还庆幸跟对了人,心想着这胜仗连连很快自己就能立下军功出人头地,哪知确实是胜仗连连了,可自己完全没被主将注意到,打了胜仗好像也与自己没啥关系,再这样下去,自己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

“小的不甘心做一介小卒!”

加藤清正皱眉:“没有人是一步登天的,有能之人总有出头人地的一天,无能之人到哪里也都是无能之辈,莫不是以为今日跟了我,明日就能做侍大将了吗?”

加藤清正将龙之介扔开,不耐烦地转身要走,龙之介又不依不挠地追了上来。

“大人请留步,请给小的一次机会,大人!”

“真是烦人!”黑田长政脾气火爆,一脚来了飞踢,龙之介话还没说完便被踢出去好远。

“这小西行长手下都是些什么东西!”

等到龙之介支起身,加藤和黑田早已不见身影,黑田的那一脚让龙之介险些咬断舌头,此时舌头上鲜血直流。

“呸!”龙之介啐了口血沫,眼中满是恨意。

“别瞧不起人!老子总有一日奉还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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