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朱灰灰吃了一惊外,舱内之人皆不动声色,似是早已知道有人登舟一样。
而朱灰灰一惊之后,也开心起来,奔过去拉开舱门:“流玥兄,你回来了!”流玥兄对她很够朋友,她还一直担心他来着。
舱门外,朱流玥在数名锦衣侍卫的环拥之下缓步而入。灯光照耀下,他面如冠玉,唇似涂朱,杏袍金冠,缓步而入,举止间贵气逼人。
看见朱灰灰,流玥脸上浮起一朵微笑:“我回来了!”目光一转,落到舱内其他人身上,笑道,“雪色兄、西野兄、燕兄,久违了!”
枫雪色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笑道:“流玥兄,好久不见!”
西野炎等人也拱手为礼。
燕深寒虽曾与朱流玥交过手,但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仇冤,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此情此景下相会,昔日之事便一笑而过,谁也不再提起。
秦总管躬身道:“老奴见过小王爷!”忽瞥见流玥袖侧的一抹暗红,脸色微变,“小王爷,您受伤了?”
朱流玥轻描淡写地道:“中了一枚暗器,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总管仍不放心:“悲空谷的暮姑娘在船上,老奴这就去请暮姑娘为您看伤!”
朱流玥一挥手:“小伤而已,不必大惊叫怪。秦总管,你去为大家换杯茶来。”撩起袍子坐在锦椅之上。
秦总管虽然担忧,也只得答应着下去了。
“流玥兄,你的伤真的不碍事吗?”朱灰灰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朱流玥看看她,温柔一笑,“只是皮外伤!”
枫雪色问道:“是什么人伤了流玥兄?”以朱流玥的武功,能伤了他的会是谁呢?
朱流玥自袖中摸出一片东西,轻轻地放在桌上:“伤我的,是这件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那是一片六芒星状的暗器,精钢所制,边缘极薄,寒气逼人。
朱灰灰把这东西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枫雪色的掌中:“大侠,这是什么?”
枫雪色轻轻摸摸,缓缓道:“这是来自扶桑的暗器。看来,伤流玥兄的,也是那批倭人。”
朱流玥道:“不错!”
秦总管已经煮好了新茶,亲手端了上来,为大家一一斟上。
朱流玥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一饮而尽。
朱灰灰伸手试了一下茶的温度,烫得厉害,不由伸伸舌头,瞥到流玥的衣袖滑落,露出的白皙手腕上裹着丝巾,上面有少量的血迹,看来伤势确实不严重。
朱流玥放下玉杯:“今天傍晚,我们的船向玄月水屿行进的途中,突有人趁雨偷袭,我便带人乘快船追了上去。对方乘的是一艘独帆小舟,由于湖中雾大浪急,追出不久,便失了踪迹。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已误入水阵之中。扶桑的水中之阵,与我中华大不相同,我中伏之后,彼方杀手迭出,功夫诡异阴险,无所不用其极。出其不意之下,我带去的属下折了数名,我亦为敌暗器所伤,经过苦战,总算安全脱身。”他缓缓将自己所遇之事详细道来。
枫雪色听后,道:“我听说,东瀛忍术,有金木水火土五行五遁之法,修习忍术之人,被称为忍者。扶桑忍者也和我们中华武术一样,分数大派别,其中最有名的是伊贺和甲贺,这两派训练出来的忍者坚忍不拔,身手不凡,确实不可小觑!”
心中却想:不知那风间夜,是师从哪一派的?之前与风间夜那一战,他至少用了东瀛的幻术、水遁、土遁等数种忍术,只可惜自己眼睛不便,应敌全凭感觉,没能一见。
西野炎也道:“那些在玄月水屿伏杀我和老燕的黑衣人,虽然认不出是否是东瀛人,但武功出于东瀛一脉却是没错的!”
朱流玥点头赞同。
众人又谈了几句别的,西野炎将话题转到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上来:“流玥兄,依朱姑娘所言,俞、戚两位将军的家人果然在西域商队之中?”
朱流玥言笑宴宴的面容黯了下来,停了片刻,才道:“之前也许在,但是现在,已经不在了。”
别人还没怎么样,朱灰灰却有点慌了:“怎么会?见血楼十二生肖使为了这个,连老命都搭上了,不可能是假消息的!两位将军的家人,怎么会不在了?”
枫雪色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灰灰,你别急!流玥兄一定有安排!”灰灰要朱流玥护送她来玄月水屿,是为了把蛇上使的话带给自己,以救两位将军家人。可是突然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朱流玥绝对不会延误时机的,必然一边护送于她,一边秘密部署采取行动救人——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双管齐下,就自家这个小糊涂虫不明白……
朱流玥的目光停留在那双握在一起的手上,眼瞳幽黑。
片刻之后,他移开目光,淡淡地道:“我送朱姑娘来玄月水屿,同时已经调派人手,去追查近数个月来所有通关过往的商旅,发现有一支来自西北、往东南去的商队最为可疑,这支商队是自京城出发,一路西行,收购土产,至凉州后南下,又沿水路东行,沿途的报备是去江南等地收购丝绸和瓷器、茶叶等物,拟贩往海外。”
西野炎喃喃道:“从京城出发,先西行再转南下又水路东进?”
这就是了!难怪一直都找不到两位将军的家人,原来他们查探的侧重地点一直有误。
俞、戚两位将军被诬下狱之后,其家属亲人被秘密发配南疆,出京一个月,便在路上失去踪迹。无论是炽焰天、枫雪城,还是深冰界、接天水屿,都把目光集中在出京的沿路,谁都没有料到,敌人竟然将其混入商队,秘密押着向西行,虽然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却也成功地避开了追查之人的视线。
好狡猾的敌人!
朱流玥续道:“我派去的人在一个叫做金水驿的地方找到了这支商队,他们下榻在驿站里。可惜当我的人赶到的时候,这支商队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众人一惊:“怎么?”
“这支商队的全体商贾,包括驿站的掌柜伙计,一共四十一人,已经全部毙命。但是,在尸体之中,并没有发现有符合两位将军家人特征的。”
众人沉默不语,敌人也忒心狠手辣!一直以来的手法都是寸草不留,无差别灭口!
半天,枫雪色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毒?”
“是的。毒。”朱流玥道,“据行家验看,那是一种吸入性毒物,叫做一指香,闻者立毙。我的人在驿站的灯盏中,发现有这种毒物的残迹。这还幸亏金水驿远离城镇,否则毒香随空气流散,只怕死亡人数会更多!”
换言之,这起案子,不会有目击者看到,所以也无从打探线索。
大家沉默片刻,不约而同长长叹气。
朱灰灰看看他们,急了。
她答应替蛇上使送出消息的事情已经算是做到了,可是,蛇上使他们拼了老命要送出消息,目的是救两位将军的家属啊!现在却反而把将军家人搞丢了,她她她……可太对不起十二生肖使了……
“怎么办?那我们怎么办?”她站起来,在舱中不停地转来转去,嘴里一直念一直念,心中却一点主意都没有。
所有的人都被她转晕了、念烦了。
西野炎赶她走:“朱灰灰,天已很晚,你去休息吧。”
“我不敢!”朱灰灰摇头。
西野炎大奇:“你不敢?”还有她不敢做的事?
朱灰灰苦着脸:“我答应了的事情做不好,怕十二生肖使晚上回来掐死我!”
西野炎:“……”
朱流玥忍不住笑道:“朱姑娘,你且不用担心,我已经加派人手追查此事,不会让两位将军的家人受害的。”
枫雪色忽道:“枫某有一事不明,流玥兄可否为枫某解惑?”
“雪色兄请讲。”
枫雪色缓缓地道:“当初,流玥兄到落梅庵,仅仅只为探望令师梅翰林的遗女么?”
关于这个问题,他和方渐舞、西野炎曾经有过一段讨论……
记得那是朱灰灰送他来到玄月水屿后不久,他将在惜凤山落梅庵碰到流玥的事讲了。当时方渐舞闻言,眉头一挑,只说了一句:“此事,真是好巧!”
他问方渐舞此言何指。
方渐舞道:“雪色,你和朱姑娘是去落梅庵查找命案的线索,这位朱小王爷恰恰出现在落梅庵,而且是又一起灭门凶案的现场,事情真的是巧合吗?”
枫雪色明白方渐舞的言下之意。
他们一直执著地追查这件案子,固然是对黑衣杀手滥杀无辜的愤怒,以及为“不吃不喝”兄弟报仇,但现在更主要是在查实江滩被残杀的人是不是被发配出京后就神秘失踪的俞、戚两位将军的亲人眷属。
两位大将军功高盖世、名震千古,朝野上下,提起他们无不交口称赞。两位将军虽然被诬陷下狱,但如果有人胆敢杀害他们及其家人,必为天下人共诛之——所以,江滩屠杀才进行得如此隐秘,连路过目击惨案的人、甚至这些目击者身边可能听说过此事的亲人邻里,都要被灭口,只是因为怕事情泄露,激起民愤。
朱流玥恰于彼时出现在落梅庵,本来可以是巧合,但他是小王爷,与两位大将军颇有交集——朝野之中人人皆知,信王忠肝义胆,一直是朝中的主战派,与戚、俞两位将军私交甚密,此次为了两位大将军下狱之事,多方奔走,还受到连累,被当今圣上罚在家中禁足。
所以,方渐舞认为:朱流玥到落梅庵,也许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偶然兴起,探访先师遗女,而是和俞、戚两位将军有关!信王被昏君软禁,但以朱流玥的武功和他在江湖中的身份和地位,有时候,办起事来要比权高位重的王爷方便得多。
当时,枫雪色考虑了一下,觉得方渐舞的看法很合乎情理,但却缺少一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这起案子,是否真的牵涉到俞、戚两位将军,还未可知,所以,也就没有有力的证据证实。
为此,西野炎还特意派人专程调查落梅庵的主持师太,结果当然验证了流玥所言,“落梅庵主持净慧师太,是其授业恩师梅子鹤先生的独女,幼时失母,出嫁不久又丧夫,无所出而归家侍父,父丧后始出家礼佛”云云。
此后他们一边细细查访两位将军家人的下落,一边追查江滩血案和神秘的黑衣杀手——可惜在那个时候,这两条线,还都是断的!
现在,两条断线几乎已经接在一起,终于证实这件案子确实与两位将军有关,那么,朱流玥出现在落梅庵是巧合的几率,便相当小了吧?
朱流玥笑了:“果然瞒不过雪色兄!”他语声一顿,“我出现在落梅庵,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是必然。”
朱灰灰问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