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路上山,确切地说,这里并没有路,唯一的上山的通道,只是一小段被踩出来的有些泥泞的小道。而且这种小道极短,三两步之后,便又成了荒山峻岭的野道。这里古树参天,漫山遍野尽是高耸入云的各类险奇乔木。树冠遮天蔽日,阳光几乎无法照射入这片山林。林内该是常年阴暗潮湿,地面稍显泥泞,踏之松软的土地些许难行,落叶枯枝铺满林地,腐烂的气息充斥山林,前路烟瘴弥漫,云雾缭绕,似是山野瘴气,会蚀人心智。林中偶有蛇虫隐没,间或发出的几声鸟啼,更显得偌大的山林寂寥幽静,身处之中,不免心中会生出些忐忑不安的神容。
见此处并非久留之所,我亦加快了步子向山顶进发。我在树林间穿梭,大狗熊的敏捷使得我就如在这山间独居的猿人般,自如且极为轻快地往来于密林中。不一会儿功夫,我也就到了半山腰的位置。
“道长……道长……”
这时,我听到阿三的呼喊声,这声音急促且悲痛,响在这林中,格外的凄楚。
我寻着声音前往,很快,就看到了阿三的身影,他正半跪在地上,在他身前的地面上,有一人正躺在那里,生死未卜。
看到这里,我的心不禁“咯噔”一声提了起来,心中开始隐隐不安,赶忙上前,来到阿三的身旁。这时,我已是看得清清楚楚,躺在地上的,正是不多时前还与我谈笑风生的老道。
只见他头发凌乱,平时束发的发带已不见了踪影,有些花白的头发散乱地铺在地面上,他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唇上已没了血色。更为骇人的是,就在他的胸前,有一道自肩膀几至腰间的巨大砍伤。伤口触目惊心,甚至能透过血色看到伤口内里的惨白肌肉,巨大的伤口还在往外喷涌着鲜血,身上灰色的道袍,已化为赤色,流出的血浆已把周围的土地完全染成了愕然的深红。
这还是那个看上去有些游戏人间的道长吗?怎会……只一时,便恍若隔世。
“道长……道长……”阿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也许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把道长请来此地,谁成想,却从此阴阳两隔。
“老板……”我不知该怎么开口,话说出来,却欲言又止。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话,猛然回过头来。我看着他此时的容貌,心头一惊,不由得有些心凉。
只见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几乎把他的眸子完全映成血红。这些一点点聚集,渐渐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这样的炽热一定会向身体的每个角落蔓延,继而将他焚烧,终成地狱业火中最凶猛的冲天复仇怒炎。
“我道门与关家,不共戴天!”阿三仰天长啸,愤怒的气息化为霸绝的力道向四围急剧扩散冲击,本是孤幽的山林,忽然间震荡起来,鸟兽俱惊,四散逃离,林间乱作一团,回应了断肠的悲鸣。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烧烤店,正看到小雪。她已恢复了神智,反倒是我,却显得木讷。
“发生了什么事吗?”小雪问道。
我不是很有能力思考她的问题,我的脑海里,只是一直在想着刚刚阿三的话:“集结道门所有力量,我们誓要血洗关家,为道长雪恨。”
阿三让我留在店里,并交给我一张道符,并示意我三天之后,于子时以红色蜡烛点燃道符。
看来道门和关家之间,一定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血雨腥风了。而我,不知要在这场风雨飘摇中何去何从。
而让我极为介意的还有一个人——关绫希。身为关家人的她,将会怎样呢?我要与她为敌吗?
而且,有件事我也一直想要问她,我怎么也不相信,她这样的女生,会那么轻易地不顾别人的性命。
天色已晚,我把小雪送回家,并告诉她我近来会有事远行,让她不必牵念。
回来的路上,月凉如水,偌大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只三三两两偶有汽车经过,明亮的大灯照耀着路面,带来短暂的光明,然后只是一瞬间从身旁驶过后,四周的一切就再次暗淡下来,只剩下汽车的尾灯,发出刺目的红色拖沓出一抹光痕,妖冶诡异。忙碌了一天的城市,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随手被丢弃在街道角落的纸屑,被夜晚起的风悄悄扬起,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城市,却是变得有些脏乱了。
“李念,小心,我能感觉到一个很强的气。”这时,大狗熊出现在我身旁提醒道。
“是关家的人吗?”我并没有心情关心别的事情,只是随口问了声。
一辆越野车迎着我疾驰而来,异常明亮的大灯射出的光线,让我忽然看不清了前路。
“可恶。”我忙抬手遮住了眼睛,一边咒骂着打开远光灯的司机。待车子离我远去,我才缓缓放下手臂。这时,刚刚的问题,也就有了答案。
是关家的人吗?是的,在我的面前出现的,是那个我很熟悉的面庞。
关绫希,出现在我的身旁。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衣,衣摆及至脚踝,衣型有些紧致,勾勒出身体迷人的曲线,这样的衣着披上了月光,更是灼灼如华的秋水伊人模样。她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我,眸子里似乎荡漾着一泓碧泉,柔软了这有些萧瑟的时光。我与她四目相对间,她的目光中出了平日里的默然,还透着些隐隐约约的怅然。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先启齿打破这熬人的沉默。
关绫希听我说完,稍稍低下了些头,似乎不再敢触碰我的目光。末了,只是轻启朱唇,以极微弱的声音道了句:“我没有别的选择。”她顿了顿,再说话时,声音几乎要听不到了,“真的。”
“我只想问你,若你族人知晓我身携带寄魂玉,我必将招来杀身之祸,你可知?”这是我一直以来都想要知道的问题,在她的心中,我真的只是一个可以让关家变得强大的工具吗?
那样绝美温婉的女子,我宁可相信,她的心里,定然有些别人无法触及的玲珑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