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英格丽·褒曼刘安义吴忠民译
我一直想我会继续不断地进行表演、表演、表演,因为我是属于戏剧、电影以及和我们共同创造假想世界的那些人的。
一出戏到了演出结束的时侯总是使人感到有那么一点激动、那么一点留恋,甚至有那么一点使人心碎的意味。我们这个团体一直是非常友好并且是紧密团结的,我们在这个古老而美丽的剧院的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然后当然就会来到一个结束的时候。你必须要从你的化妆室里搬出去,这个行动的本身就是使人难过的。你把发给你的电报、明信片、祝你好运的小物件,还有人们送给你的小动物造型都得拿下来。女演员们是很迷信的,她们说,在演出一百次之后把那些摆饰拿下来是没问题的,但是到了那时,这所房子看起来总是那么空荡荡的,所以我就让那些东西都挂在那里。在星期六晚上最后一场戏散场之后还要开一次宴会。宴会就在剧院酒吧中间举行。当离去的时候人们几乎都处在一种绝望的心情之中,这是和建立了感情的人们分别,人们会说,我们还能再见吗?在这种时候我觉得对我来说是加倍的折磨,因为我想,这就是最后的一次吗?
这时,来接我回家的汽车还没有到。我对格里夫说:“别为这个操心。我要到剧场里面去坐一小会儿,要看看它有多么美丽。”我走进空着的剧场,在第五排一个舒适的座位上坐下来,头上是大吊灯,面前是巨大的大幕和那些镀金的塑像,我有这样的感觉,这可能就是我最后的一场演出了。好吧,我就装作是在演戏吧。正如格里夫谈到我时曾经这样说:“当她去医院的时候她总认为自己即将死去。要是没有死反而会觉得大失所望的哦!”
格里夫不停地在喊:“现在已经很晚了,为什么你还不回家?我去给你叫一部出租车。”但是我还不想走。我要一走,这一章就过去了。于是我看着舞台工人把布景都拆下来用车子装走。然后他们回来擦洗,打蜡,上光,我对于他们的工作态度印象很深。剧院经理来和我聊了一会天,并且说:“像这样的事在海马克特戏院的历史上不会再有了,每场戏的每一张票都卖了出去。我们本来是可以一年一年地演下去的。”
他告诉我关于一个日本团体的事情。这些人来到这里连一句英语都不会说,他们只能用日本腔调说英格丽·褒曼。他们很希望听听我的声音,于是他们在整个演出中都坐在那里,就是为了听我的声音。
我一直看到最后。星期日,新的布景就会搭起来;星期一新戏就会上演,好像我们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我觉得我的生命以《秋光奏鸣曲》和《月光如水》而告一结束。是的,我可能还会演出很多电影和很多戏剧,但如果不能再演出的话,我能以这个戏来作为结束也就感到很满意了。
我去看一位医生,他们发现我胸部某处有一个肿块。他说:
“现在!去住院。我们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不,”我说,“我一直每星期工作六天,演出八场使人精疲力竭的戏,我干了六个月。我要到法国去度两个星期的假期,然后我再回来。”
于是我去到那里,在阳光下躺着。在游泳池里游泳,和格里夫与艾伦·伯吉斯一起大笑。因为艾伦·伯吉斯是那么一个井井有序的人,我要把所有的剪报、杂记簿、日记以及信件等等都给艾伦,那样他就可以去搞那本书了。然后我就回伦敦去开刀并进行射线治疗。
我深感遗憾的一件事就是我把《月光如水》到美国去的巡回演出取消了。我的一个朋友说我应该简单地告诉他们,我太疲倦了。但我不能让我的演出人路易斯·迈克尔再为我做了种种安排后,只是得到我太疲倦了这么一个消息就算了。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把全部情况都告诉了他。但是我决定应当先见见他,他就会相信我是真的病了。我打电话给他,对他说:“你到医院来一下。”
他来了并且说:“我知道你不会放弃一次巡回演出仅仅是因为你有更好的事情要做,或者是你改变了主意,或着是你疲倦了。我知道你是病了,但是没有人肯把实情告诉我。”他把信放进他的口袋里,说:“我不看见它,我要把它放到我的保险柜里去。”
于是他去和罗杰·史蒂文斯联系,罗杰是华盛顿肯尼迪中心的领导,然后他宣布说:“英格丽病了,这就是我能告诉你们的。”我想关于我患了癌症的谈论就是这样开始的。
一九七九年春季,好莱坞邀请我去出席电视节目——《献给希区柯克》的首演仪式——并且发现他们已经拟定我作为仪式的主席。这当然没有问题,因为我喜欢希区柯克。
那一年我的女儿英格丽德和她的丈夫,阿尔伯托·阿西特里托,生了一个小儿子托马索;伊莎贝拉和一个电影导演马丁·斯科西斯结了婚;庇亚幸福地与乔·戴利结了婚,并继续在电视台工作,她的两个小儿子杰斯丁和尼吉拉也长大了;罗宾(罗伯蒂诺)在蒙特洛忙着他的房地产生意。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美国综艺俱乐部请我回到好莱坞来,作为荣誉客人参加一次电视节目,为贫困儿童和残疾儿童募捐建造一所英格丽·褒曼边楼,这个节目在华纳兄弟电影公司制片厂的第九号摄影场举行。多年以前我们就是在那儿拍摄《北非谍影》
的,他们至今仍然保存着里克的美国咖啡馆的布景。
那儿有一队很大的乐队,有许许多多客人,内中包括海伦·海斯、西格纳·哈索和约瑟夫·科顿,我紧张地和卡莱·葛伦一起在化妆室里等着,卡莱看起来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漂亮而健康。我穿一身长长的白色的衣服,我的裙子很宽大,所以我的膝部颤抖相撞别人也看不见,我觉得很放心。
我在《北非谍影》中的丈夫保罗·亨利德,把这个有名的布景的门打开,并且说:“英格丽,进来,欢迎你回到立刻的咖啡馆来,让我们喝一杯香槟吧。”斟这杯香槟酒的是二十七年前斟酒的同一侍者。保罗举起他的酒杯说:“为鲍嘉干杯!”我喝了并加上:“为迈克尔·柯蒂斯和许多别的人干杯!”
特迪·威尔逊坐在钢琴旁多利·威尔逊的位置上——多利前些时候死去——他向我微笑哼着《时光流逝》的曲调。我开始哼起来,我听到我身边一个声音把这支歌接过去了。那是弗兰克·辛那特拉。当他哼完之后,我吻了他一下,我后来才知道弗兰克与我从来没有在一起工作过,我们彼此又从来不相识,他突然给迈克·弗兰科维奇打电话,这次节目就是迈克与保罗·凯斯共同组织的,他对迈克说:“我要在英格丽的献映中担任一个角色,因为我一直想要向她唱《时光流逝》。”虽然第二天晚上弗兰克自己也要在大西洋城做首次演出,他乘飞机行了三千英里来参加我们的演出,唱一支歌,就直接飞回去了。他这种高尚的作风使我非常感动。
我一直想我会继续不断地进行表演、表演、表演,因为我是属于戏剧、电影以及和我们共同创造假想世界的那些人的。我知道首演之夜是比较难受的。即使这样,我们的戏把我们团结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每天晚间我们都到那里去,登上舞台,共享我们的美丽世界。我决不会放弃这种生活。不论在这出或那出戏中,他们总是要有老太婆的,特别是在圣诞节前后。所以就在我生命临近结束的时候,我仍然是在准备着前去演出的。
作者简介
英格丽·褒曼(1915—1982),瑞典人,世界著名影星。
1932年开始电影生涯,1944年因主演《煤气灯下》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1955年因主演《真假公主》第二次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1975年因主演《东方快车谋杀案》获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
心香一瓣
英格丽·褒曼从影四十多年,七获奥斯卡提名,两次获得最佳女主角奖,一次获得最佳女配角奖,两度获得纽约影评人协会最佳女主角奖,一度获得电视爱米奖。作为国际影坛的著名影星,她所取得的巨大成功,是与她的极端敬业精神分不开的。
她重视与观众保持密切联系,成名之后仍然不忘记进行舞台演出。晚年身患癌症时期,还以顽强的毅力坚持拍摄。生命临近结束的时候,她仍准备着前去演出。为艺术而生,可以说是她一生的写照。
这位“银幕女神”的生命之花虽然已经凋谢,但她的美丽形象却永久地留在了世界观众的心里。什么叫“流芳千古”,英格丽·褒曼的人生给了我们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