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公园里许多对情侣在那儿你侬我侬。我提着一打啤酒目不斜视的找到一处安静点儿的地方直接坐在草坪上,孟淮川默不作声的跟在我后面,毫不介意的坐在我旁边。我从一打啤酒中拿出一瓶递给他,自己拿出另外一瓶用手指扣住拉环刚想拉开,孟淮川却伸出手,将打开好的那瓶递给我。
我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胸腔的涩意给蒸发。刚入秋的天气还残有白日里的暑气,一瓶啤酒下肚瞬间散走了一丝燥热。
我看着孟淮川清俊的侧脸问:“孟老师,你平时就……这么乐于助人吗?”
“你指的是什么?”他扬起唇角“如果指的是今晚跟着你的事或者是陪你喝酒,那么就应该是了。”
我撇撇嘴角,继续拿起另一瓶酒,慢吞吞的喝了起来。孟淮川这个人我看不透,说他平易近人吧,他的温和礼遇却带有一丝疏离。说他不近人情,他的言谈举止又恰到好处的让人能产生好感。更何况这大晚上的能抽出时间来陪我这么个无聊的人,虽然我是他学生,但老师也没义务这么尽心尽责。
湖边清风徐徐,我闭着眼睛感受这一刻的静谧。我秉着享受当下的原则,那些个烦躁的事都不想管了。
过了一会儿,孟淮川低低的嗓音响起“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倾诉,或许我可以帮你开通开通。”我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你又不是心理医生,能开导我什么?”,他笑了笑“很不巧,我学过心理学,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尾音被我拖得长长的。
“怎么,你不信?”他挑眉,看了我一眼。
我说:“没有,就是不知道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知识这么渊博。”
他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嘴角一直若有若无的带着笑意“你这小丫头,连老师的话都不信。”
“怎么可能,我一直奉老师的话为圣旨,要是不信会被砍头的。”我惊呼。
他璨然一笑:“你还挺有幽默细胞的。”
我说:“那是,不过藏得比较深而已。对了,老师你是一直生活在法国吗?”
“我……是十四岁跟着我父亲来到法国的,在法国上的高中和大学。”他收敛神色,缓缓道。
我看他脸色不对,打着哈哈“那你上的大学很厉害吧。”
“唔……巴黎美术学院算吗?”
我被震惊到了。全世界顶尖殿堂级的美术学院之一,徐悲鸿、吴冠中上过的大学……
我发自内心道:“你真的很厉害……。”
“你要是认我为师,我可以让你考上巴黎美术学院。”他缓和脸色,调侃道。
我摆摆头“算了吧,小时候学画画就没画过一副正常的。”
“抽象的也行。”他说。
我继续摆头“连抽象都不算,顶多像是被狗刨了。”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很危险,我想了想又问他“你……刚刚有没有看到?”
“嗯,那个小男孩很没教养。”他眼波微动,看着我的右边脸颊“伤口还痛不痛?”
我晲了他一眼“呃……还好,不过我问的是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后面那颗柳树下有一对情侣在激吻?”
他神色尴尬的摸摸脖子“唔……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我说:“不用管,估计一会儿就走了。”
片刻后,气氛有些凝重,因为我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脱衣声,紧接着喘气声,呻吟声越来越大。我拿起啤酒,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孟淮川也眺望着湖面,神色淡然。
“那个男孩是我弟弟,不过是同父异母的。我爸跟我妈在我九岁的时候离的婚,一年后我妈就嫁给了一个建材商,不久便生下他。”我想缓和下气氛,生硬的开口“其实我对他们一家都没什么感觉,只是碍于我妈罢了。”
孟淮川想开口说些什么,我打住他“你听我说就行,不用安慰什么的。我就是想倾诉倾诉。”
他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我说:“我爸是缉毒的,他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出意外,与毒贩同归于尽了。听人说是那个罪犯有颗手榴弹,我爸为了其他人的安全,只身制住他。结果一起执勤的有十人,就我爸死了。那时我才十四岁,在读初三。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是死了一个陌生人一样,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很冷血?”
“还有,我从小跟我爷爷一起住,我妈生了弟弟没时间带我,我爸一年回不来几次。我奶奶更是嫌弃我,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我奶奶找大师算命断定我是个男孩。后来生出来是个女孩,我奶奶气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就只有我爷爷抱着我叫宝贝。我爸那时候更是不知道在哪儿,他还是在我办满月的时候赶了回来。不过我奶奶老人家在我五岁的时候突发脑溢血仙逝,我现在都记不清她的样子。”
不知道是酒劲上头了还是怎么的,我跟孟淮川说了好多我之前的事,这些连对明天都没讲过。那对情侣还在若无旁人的亲热,我脑子越发混沌,一直在跟孟淮川抱怨“我从小就在想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家庭出生?为什么我跟别人不同?这种事为什么要发生在我身上?”
孟淮川听完后,沉默片刻,随后只跟我说了一句:“我记得村上春树说过,超过了一定年龄,所谓人生,无非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你的这些事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我想告诉你,那些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和事终究会慢慢散去,你所执着的那些等你到了一定的年龄也许会淡然一笑。所以,总有一天你一定能感悟,到那时你可能不再怨恨,或许你还会心存感激,感激是他们成就了你。黎笙,永远记住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