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亮,醒醒,该起床上学了。”
这是一所典型的山村小院,三间土房,用石块简单的堆砌的及膝的院墙,院子左边是一个露天的小草棚,里面有个土灶和一些简单的锅具,右边是个带顶的茅草棚,里面有一头猪和两只羊正懒洋洋的躺在地上酣睡。
此刻,在东边的土房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坐在低矮的床头轻声呼喊着。
床上铺满了稻草,最上面有一张薄薄的褥子,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孩童正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
他迷迷糊糊的转头看向了有朦朦光亮的院子。扑棱一下坐了起来。
“哎呀,奶奶,天怎么都快亮了,我今天怎么睡这么死,等下我快点割两笼猪草就去上学。”
“唉,你这孩子。昨天非要进山给奶奶找什么草药,大半夜的才回来,能不累嘛。我特地晚叫你,想让你多睡一会的。猪草昨天割的还够吃,你先去上学吧,别耽误了学习。”
银发老太眼中既有欣慰又夹杂着心疼,她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叹了一口气。
小亮看到天开始微亮,心中着急,冲到院子里,在大缸里舀了一瓢水先是咕咚咕咚喝了半瓢,然后简单浇在脸上搓洗一下,就急匆匆的从屋里拎出一个打满补丁的布包跟老太太喊道。
“奶奶,我走啦,今天上午有数学考试,我得抓紧点。”
“等一下”银发老太这时刚刚走进厨房,也就是那个露天草棚里,她弯腰从锅子里拿出两个菜饼和一个鸡蛋,颤巍巍的走到小亮身边,把饼子和鸡蛋放在布包里。
“喏,饼子都不拿,饿着肚子还怎么考试。去吧,去吧。”
“嘿嘿,还是奶奶疼我”,小亮眨了眨眼,背着布包蹦蹦跳跳的往院外走去。
老太太慈爱的眼神紧跟着小亮单薄的背影,直到他拐进街角消失不见。
“阿树、阿敏,你们的儿子越来越懂事喽,要是你们能...唉...”
老太太伸手抹掉眼角的泪珠,慢慢走到猪圈旁边,拿起柴刀一把把的剁起猪草来。
山村很小,只有十来户人家,同龄的孩子又都早早不读书了,是以小亮从前年开始就只能一个人走去学校。
小亮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是在同龄孩童“野孩子”的叫骂中长大的。
他问过爷爷奶奶父母的问题,每当这时,二老都会很忧伤,并坚定的告诉他,爸爸妈妈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没有办法见面。等他好好读书,长大了就有机会了。
于是,小亮就发了疯的读书,在山村孩童纷纷过上了悠哉悠哉放牛郎生活的时候,他已经是学校里永远的第一名了。
这些年,爷爷一直在外地打工,过年才回家一次,奶奶在家里照顾小亮。
好在奶奶虽然年纪大了,并没有什么大毛病,除了老风湿的折磨会偶尔让她行动不便。所以她还能养一头猪、两只羊和几只母鸡补贴一下家用。
小亮从小就聪明、懂事,每天早晚都会去后山割猪草,帮奶奶做家务等等。
学校在山下的镇上,说起来很近,但是二十里的山路至少要花费一个小时才能走到,好在小亮已经走了两年多,轻车熟路。
一路小跑走到半山腰岔路口,一条路蜿蜒下山,一条路伸向后山腰。小亮想了想,快速往后山腰的那条路跑去。
五分钟不到,前面出现一颗歪脖槐树,树下此刻正有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躺在那。
“哎呀,玄爷爷,大清早的地上多凉啊,你怎么没在山洞里睡。”小亮看到这个老头并不吃惊,像是很熟似的语带关心的责备了他一下。
“呵呵,小亮来了啊,今天怎么上学晚了点?老头子年纪大了睡不着,山洞太闷了,不如在外面自在。再说了这颗老槐树也算有灵性了,地上没这么凉的。”
老头看到小亮走过来,笑呵呵的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这位“玄爷爷”穿的衣服虽然皱皱巴巴还打着补丁,但是并不脏。
他的双眼清亮有神,看起来竟有一种纯净的感觉。是以从远处看他好像很邋遢,走进身前竟有一种率性自然之感。
不过小亮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并不会感受到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这位玄爷爷看起来很和蔼,让他莫名的有种亲近感。
从两个人的对话里,就能看出他们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不过事实是小亮和玄爷爷才认识了一个月而已。
山村只有十几户人家,乡里乡亲都很熟悉,甚至是山下镇上很多人都是相熟的。
所以一个月前,当小亮放学回家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陌生的老人坐在那里,他很好奇,也很热心,一番询问发现老爷子思维清晰,并不是那种迷路的老人,也不是来这里探亲。
按玄老头的说法,他姓玄,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喜欢游山玩水,来到这座山也算是缘分使然,想在这里歇歇脚再走。
小亮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担心山里晚上寒气重,邀请玄老头去他家里过夜。
奇怪的是,玄老头哈哈一笑,拒绝了。说自己常年锻炼,身体强健,区区风寒毋须畏惧,至于吃饭更好解决,山里有野果泉水,甚至他还有一手打猎的本事,猎个山鸡野兔开开荤不在话下。
小亮再三邀请,但是玄老头坚称自己没问题,并带着小亮走到山腰拐角的一个山洞看了看,说自己晚上可以在此安身,轻松自在的很。
小亮只得自己回家,不过奇怪的是,玄老头一再叮嘱小亮不可将他的事情告诉家人邻居,说自己不想打扰别人,小亮就一一照做。
因为此处是小亮下山必经之路,每次上学放学路过的时候,他都会和玄爷爷打个招呼,聊上几句。他还担心玄爷爷找不到食物,每天早上都把自己的菜饼给他一个。
小亮和奶奶一直都过的挺拮据,每天也只有两个菜饼做早饭和午饭之用,偶尔奶奶也会煮一个鸡蛋给他,说他正长身体阶段,要补充营养。小亮知道鸡蛋是家里的经济来源之一,虽满心不想吃,但迫于奶奶的坚持也只得老老实实吞下肚。
每天的菜饼只有两个,给了玄老头一个,他就只能一顿吃半个饼。但这件事他从来没跟玄老头提过,而玄老头每次也都是乐呵呵的接过他的饼,当面吃下去,还夸他有孝心。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月,某天早晨,玄老头忽然笑眯眯的对小亮说:“小亮啊,爷爷吃了你那么多饼子,也没什么好报答的,我教你一个健身法吧。”
小孩子好奇心是最重的,小亮听后大喜。但是,听完玄老头讲述之后,他就垮下脸了,嘴里嘟囔:“玄爷爷也太会吹牛了,一张嘴在那里干嚼还说是什么健身法。”
“嘭”“哎呦”
玄老头一改笑嘻嘻的常态,轻轻弹了一下小亮脑门,“你这臭小子,什么叫一张嘴在那里干嚼,爷爷教给你的是叩齿法。以后,每天上学路上你都要坚持做,心中一定要默念我教给你的口诀,听到没。”
说这话的时候,玄老头竟然难得的有一丝严肃姿态,是以小亮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答应下来。
“跟着爷爷念口诀,每句间隔、口音轻重都不能有差错。今天记不熟不准你走。”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小亮记忆力很好,跟着玄老头念了两遍,他就能念的分毫不差,玄老头连夸他聪明。
当然他也问过玄老头这口诀到底什么意思,在又吃了一个脑瓜崩之后他就把这个问题彻底抛在脑后了。
从此,每天下山和上山的时候,小亮都会按玄老头的要求边默诵口诀边做叩齿法。虽然有些枯燥,也没看出这样做有什么效果,但小亮觉得既然玄爷爷这么郑重其事,就当安慰他也要做下去,最起码在他走之前都要坚持吧。
当然,这件事也是他和玄爷爷之间的小秘密,其他人是不知情的。
话说今天小亮照常拿出一个菜饼递给玄老头,他笑眯眯的接过来,无比满足的吃了下去。
曾经小亮也拿过鸡蛋给玄爷爷吃,不过除了又收获一个脑瓜崩之外,玄爷爷说出了和奶奶一样的话,他在长身体的阶段,要补充营养,这个鸡蛋必须吃。
“嗯,爷爷天天吃小亮的饼子吃不够哇。乖孩子,你快点去学校吧。唔,今天爷爷也该下山走走了。”
“啊,玄爷爷也要下山吗?那咱们一块走吧。”这是一个月来小亮第一次听到玄老头说他要下山,之前他还会想玄爷爷明明说自己是在山里歇歇脚的,怎么歇了一个月也没动静,不会是准备住在山里了吧。
“不了,不了,吃饱了我要躺一会。你先走吧,今晚咱爷俩一块回山。”
玄老头伸个懒腰,神秘一笑,又重新躺下了。
“那好吧,玄爷爷你歇着吧,我先走啦。”小亮跟玄老头挥挥手,转身快步往山下走去。
“聪慧善良,玲珑剔透。好孩子啊,好孩子,老天爷待我不薄。可惜还得让这孩子体味下人世疾苦。”
看着小亮的身影渐行渐远,玄老头喃喃自语,而此时的他哪还有半分老态,一股厚重悠远的感觉逸散开来。